孟元珩雙眸微斂,坐在牀沿沉默不語。
沈千沫忙拿出帕子拭去他嘴角的血跡,然而還是有更多的鮮血從脣角溢出來,她不禁慌了神,起身便想讓人去叫司徒恭過來給他看看,卻被孟元珩伸手拉住。
他朝她搖了搖頭,然後乾脆閉上眼,坐着調息了半晌,再次睜開眼睛時神色已經稍有緩和。見到沈千沫擔憂的神色,他朝她淡笑了一下,輕聲說道:“不用擔心,沒事。”
沈千沫秀眉微蹙,細細打量了他一番,又抓起他的手腕探過腕脈,一探之下眉頭皺的更深,不悅道:“受了內傷怎麼不早說,一直忍到現在,還當真以爲自己是鐵打的麼?”
方纔墨燁已經把伏龍山上他們如何打敗墨寒山,消滅無影門的經過向她稟報了一遍,不過她對這些武功招數內力修爲之類的也不甚瞭解,至今她都搞不清楚孟元珩的功力到底有多高,也不知道墨寒山的紫魅功到底厲害到什麼程度,總以爲孟元珩是安然無恙的歸來,哪裡想得到這傢伙竟是受了內傷,一直強忍着不在人前表露出來。
知道她是心疼自己,孟元珩擡手輕撫上她的臉頰,淡笑道:“墨寒山號稱是天下第一高手,想要解決他,不付出點代價怎麼行?”
“那你也不能拿自己的命去賭。”沈千沫拿下他的手,一臉不贊同的看着他,“對付墨寒山難道就只有以命相搏這一招了?”
這傢伙什麼都好,就是這個不愛惜自己身體的毛病,總是改不了。
孟元珩不屑的哼了一聲,一把將沈千沫攬入懷裡,在她耳旁道:“就憑墨寒山哪裡配讓本王以命相搏,殺他本王都嫌髒了手。沫兒你彆氣我,方纔你不是替我看過了嗎,只是一點輕傷,並無大礙。”
沈千沫在他懷裡擡起頭來,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說道:“怎麼着,還嫌自己傷的不夠重?”
口氣雖不善,不過看到他對自己露出討好般的眼神,又生不出氣來,輕嘆一聲,她擡手輕柔的拭去他嘴角殘留的血跡,叮囑道:“記得明日一早讓司徒先生再給你看看,也好讓我放心一些。”
據她剛纔診脈的結果看來,這傢伙雖然稱不上重傷,但是氣息紊亂,脈象不穩,絕對是傷的不輕。她並不擅長治療內傷,這方面顯然司徒恭比她在行很多。
孟元珩將她擁進懷裡,下巴蹭着她的肩頭,輕嗯了一聲當是答應。沈千沫心疼他,他當然開心。不過他纔不會爲了墨寒山這種人傷害自己,接下他那一掌雖然有些風險,但這是誘使他露出破綻的最好辦法,而且他相信憑自己的功力,最多隻是會受點傷,卻絕對不會致命。
以前,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健康,甚至是自己的性命,但是今時今日,他有了家庭,有了妻兒,有了要保護的人,他可惜命着呢。
想到這裡,他又微微皺了皺眉。自己傷的如何他心裡有數。看來他還是低估了墨寒山的實力,今日如果不是有義父和雲翳幫忙,墨寒山不會那麼容易被解決。
不過那又如何,現在人都死了,任你武功再高,還不是照樣化爲一抔黃土。天下第一麼?他薄脣微微上揚,露出一絲冷漠的笑意。哼,墨寒山,現在你也只能到地獄去爭第一了。
王府大牢。墨燁滿臉冷肅,對架着青蘿的兩名隱狼隊員沉聲吩咐道:“把她丟進去。”
“是,統領。”兩名隊員大聲應道,伸手一甩便將青蘿扔進牢內,動作乾脆利落,毫無憐香惜玉之心。
“砰”的一聲,青蘿的身體重重撞擊在牢房冷硬的石地面上,撞的她頭暈眼花,渾身如散架了一般,受傷的右臂更是讓她疼痛難忍,不由得發出幾聲痛呼,掙扎了很久才從地上坐起身子。
墨燁冷冷的看着牢內這個狼狽不堪的女人,黑眸沒有絲毫波動,轉頭對獄卒吩咐道:“王妃有令,好好看着她,明日一早押她去靈堂。”
“是,墨統領。”獄卒弓身應下。
青蘿見墨燁就要轉身離去,忙匍匐上前了幾步,急聲道:“我要見小姐,墨統領,勞煩你通報一聲,我要見小姐!”
青蘿知道沈千沫雖然看上去性格淡然,不過心地卻是仁慈,極爲同情弱者,若是她在她面前哭訴一番自己的遭遇,說不定就會引起她的同情和愧疚,心腸一軟之下就會饒過她的性命。
墨燁微微皺眉,回頭看向她道:“你想急着找死?如果是這樣,本統領不攔着你。”
王妃讓她活過今夜,已經是格外開恩了,這個該死的女人居然還不知好歹的想要去打擾王妃休息,真是活的不耐煩了。墨燁雙拳握緊,眼神結冰,恨不得一把掐斷青蘿的脖子。
青蘿見到墨燁陰沉到可怕的臉色,心裡也有些發顫,不過求生的慾望讓她並不甘心就此放棄,還是壯着膽子出聲叫道:“我要見小姐,讓我見見小姐!”
“把她手腳綁上,再堵了她的嘴,別擾了大牢的清靜。”墨燁已經不耐煩再跟她多說一句,連看都懶得再看她一眼,對獄卒冷冷吩咐了一聲之後便轉身離去。
“墨統領,墨統領……”青蘿不死心的高聲呼喊着,直到獄卒進來,粗魯的往她嘴裡塞了一塊黑乎乎的布條,又拿繩子把她的手腳綁了個結結實實,她才頹然跌坐在地上,動彈不得。
大牢昏暗潮溼,青蘿安靜下來,渾身無力的靠在牢內石牆上,心中的恐懼和絕望越來越強烈,然而內心深處卻還是殘存着幾分僥倖。她想着明日在靈堂應該怎麼說才能讓自己的遭遇聽上去更悲慘一些,更容易引得同情,想着自己還有幾分存活的希望,想着沈千沫會怎麼對付自己。
牢內暗無天日,不知時辰幾許,她昏昏沉沉的坐着,身體上的疼痛和心理上的恐懼交錯糾纏,折磨的她一刻沒有安寧,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牢房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哐當”一聲,牢房門被打開,兩名獄卒走進來,粗魯的扯下她嘴裡的布條,一左一右架起她便往門外走去。右臂撕裂般的疼痛讓她悶哼出聲,獄卒卻並未加以理會,手上力道分毫未減,目不斜視的一直往前,押着她穿過花園和迴廊,來到西苑偏殿靈堂。
在昏暗的牢裡呆了一夜,突如其來的亮光讓她的眼睛不適的眯起,等到她適應了室外的光線,慢慢回過神來之後,卻發現自己已經置身於一間滿是縞素的殿內。
她知道,這裡就是綠竹的靈堂。
靈堂內,除了那個站在綠竹靈位邊的暗衛薛浩以外,全部都是她熟悉的面孔,徐嬤嬤、紅菱、紫煙、小滿、三兒……都是以前在國公府風荷院一起伺候過沈千沫的下人。而那個她曾經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都費力伺候過的女子,正坐在殿上,定定的看着她,眼底深處是她從未見到過的寒意。
“趙靈兒。”她平靜出聲,語調清冷。
青蘿一怔,雙膝跪地,擡頭看向她,大眼中閃過一抹慌亂。“小姐……”
“你我主僕情分已盡,自今日起,你不再是國公府的人,所以……不必再叫我小姐了。”沈千沫打斷了青蘿的話,語氣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徐嬤嬤,把她的賣身契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