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璟垂頭不語,徐溫吁了口氣忽然道:“今夜將有大霧。”
“嗯?”
徐溫吩咐道:“所攜的肉乾、水酒今日不做限量讓大家都吃個飽。命令全軍做好準備,搬開半山的荊棘和掩藏之物,今晚咱們趁夜襲營!”
徐璟振奮起來腰桿兒一挺抱拳應道:“末將遵令!”
他轉身欲走,徐溫忽然又道:“你的傷……怎麼樣了?”
“回父親,區區皮外之傷,不礙事。”徐璟低低地應了一聲轉身離開了。
徐溫挺直了腰桿兒,就像一柄解去了槍套的銀槍,筆直地站在那兒,風拂動他胸前長髯,目中緩緩泛起一陣殺氣。
風蕭蕭兮動松濤。
徐璟的話他不是不明白,他帶兵多年身經百戰如何估算不出在唐軍雄師的猛烈攻擊下,城中的傷亡會是如何慘重,如何不曉得解了這一次厄難未必就能讓壽春城轉危爲安。
可是抵抗敵人的侵略是錯誤的嗎?
有太多的東西精神、信念、責任、氣節足以凌駕於生命之上。
正如徐溫所言:大丈夫有所爲,有所不爲,義之所在捨生忘死而已。把別人的犧牲當作白癡,把別人的信仰當作無聊,這些人才是真真正正的悲哀,如此悲天憫人者可以把民國汪某人贊做識大體、重大局的英雅了。
幸好我們的民族從來不乏英雄,氣吞山河食人守城的睢陽張巡、赤心報國殺金賊的岳家軍、一城死戰的揚州史可法……
忠孝節、義從不曾失傳。伯夷叔齊餓死不食周粟的操守、介子雅抱樹而死的執着,自古而今從不曾從我們的脊樑中抽離。
歷史人物的作爲就要把他放在歷史的大環境中去考量否則不過和那些站在當今的地球上,卻從1925年朱自清寫下的《背影》中只看到了違犯交通規則,從而擔心就此教壞了小孩子們的磚家叫獸們一樣荒唐可笑!
這裡肅立着一支雖然衣衫襤褸、鬥志卻無比昂揚的軍隊。徐溫提着銀槍走到陣前,踏着一地的迷霧,就像自縹緲中走來的一位戰神。面前的士卒舉起盾和槍同時往地面上一頓“嗵”地一聲沉響如同大地的一聲低吼。
徐溫把銀槍往地上一插,在全軍面前開始解甲,那副價值百金的盔甲被他解下扔在地上,發出“鏗”地一聲,徐溫只着一身布衣伸手抓過銀槍,掃視着隨藏在霧影中的憧憧身影沉聲說道:“衆將士,生死存亡只在今日。很可能這一戰之後我們所有的人都無法倖存。”
三軍肅立,只有徐溫的聲音在山谷中迴盪:“可是如今敵人兵臨城下,滿城軍民危在旦夕,吾等大丈夫安能卑微乞命?是非得已生則盡力死則死耳!殺身成仁不亦快哉!”
三軍將士但凡身上有鐵甲、皮甲的俱都解甲只着布衣齊聲喝道:“願奉大將軍號令!”
徐溫緩緩提起銀槍,轉過身來,朝着田令孜的行營方向,朝着面前那團迷霧奮力一刺大聲道:“衆將士隨我來,殺進唐營,擒殺田閹狗!”
“殺!”三軍一聲低喝隨着徐溫衝入迷霧之中……
壽春城南城城門口,一隊老兵緩緩的打開了城門,人人都相信徐溫犯了,但他們不相信,這些人都是隨徐溫出生入死的兄弟,如今他們已經上不得戰場了,所以徐溫之前一直把他們放在戰事最少的南門,,安仁平也對這個無關輕重的南門沒有重視,所以就沒來得及換掉這批老兵,這羣老兵打開了城門,半跪在城門口內,望着徐溫數千人馬遠去的背影,眼中不禁熱淚盈眶,三軍齊齊喝道:“恭送徐將軍!”
“弟兄們,咱們隨徐將軍一起殺出去罷,活到今日,怎麼也賺了。”
“徐將軍乃忠義之人,我不相信他會賣主求榮,我願跟隨徐將軍。”
“同去,同去……”
老兵未死,只是漸漸與遠去……
王愛卿退出帳去,一團氤氳霧氣撲面而來,王愛卿揮手驅散,縱目望去,十步之外便難視物,不由脫口說道:“好大的霧!”話音剛落忽聽遠遠一陣廝殺聲隱隱傳來,王愛卿不由一驚訝然道:“揚州兵趁霧襲營了麼?”
徐溫本來的計劃是儘量耗得唐軍兵困馬乏,傷損嚴重,一直等到唐軍破城。那一刻唐軍的傷亡必也十分嚴重了,而最最重要的一點是待到城池被攻陷的時候,神策軍雖棄了一地的攻城器械紛紛殺進城去。首功任何一員將領誰不想搶?到時候所有各營的兵馬都以最快的度擁擠入城,就算城中已完全喪失了巷戰的力量,十萬大軍瘋狂入城也必混亂不堪,帥找不到將、將找不到兵,也絕難再保持命令的通達。
這個時候城內殘兵已全部撤入內城,如殘兵已不能依託內城城牆力敵如狼似虎的敵軍,就燃起早已置放在城牆上的木柴火油以通天大火阻住敵軍攻勢。
這個時候本來置在前軍之後的田令孜行營將是防禦力量最薄弱、也是警覺性最鬆懈的時候,再加上唐營的防禦措施主要置於前方,他這支突然從後方殺出來的大軍將可以如入無人之境直入中軍,斬殺田令孜。只要田令孜一死,神策軍各軍互不統屬,其中更有暗懷異心的段明玉,楊復恭,必然內部大亂,無心應戰。縱然有百萬大軍到時也已完全喪失了戰力。
尤其重要的是作爲皇帝都要尊稱一聲尚父的田令孜,這個稱號只有姜子牙這等親信纔可獲得,田令孜一死關乎江山社稷。滿朝的官員爲了朝堂的重新洗牌,必然要產生一番內部較量,所有的官員都把注意力放在大唐國內,短時間內江淮就能得保太平。
又或者國破城亡之日總有一天仍會到來,不過這就不是他一員武將所能左右的了,他要盡的只是自己的責任,他已經不想爲楊行密賣命了,如今只是對江淮百姓有一個交代,不管那時徐某人是死,或者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