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劉繼業徐溫看來,等待城破,死中求生,是直取腦斬殺田令孜的最佳機會,他有七成的把握可以在十萬大軍蜂擁入城搶功,卻因指揮失靈無法及時回援之機殺掉他。
可是他能想像得出城中每日有多少人死去,每日爲此不知受盡了多少煎熬,他更未料到以他所部士卒的堅韌徹日徹夜地藏在山上面,每日飲冰雪吞冷食,不敢燃起一道炊煙,半個月的功夫已有許多士兵生了重病,再拖下去不止城中百姓死傷殆盡,他的人馬也將喪失大半戰力,再難保證一定功成了。
而今天降大霧這或許是上天賜給他的另一個好機會,徐溫果斷地改變了計劃了,儘管這個計劃比原計劃更要行險,可是他已顧不及許多了。
神策軍的大營俱是面向壽春城而立,壕溝、拒馬、荊棘、重兵俱都陳設在前,田令孜的行營設在後陣依山而扎,在山上另有一支小股神策軍擔任警戒,除此之外沒有太多的防禦措施。大霧之中神策軍軍陣營無疑也要加強戒備,可這戒備主要仍是針對壽春方向。他的使命只有一個:不計犧牲,如尖刀一般迅插入主帥行營,斬殺田令孜,解壽春之圍。
衣衫襤褸卻鬥志昂揚的徐溫所部穿着草鞋、只着布衣,提着森寒的刀槍劍戟,在迷霧的掩護下迅摸向田令孜的行營……
莫海華是神策軍中軍的統領,今日奉軍令援助北城,莫海華部衝鋒陷陣時左臂中了一箭,可他只將傷處一裹照樣巡營查哨。年紀輕輕就能成爲神策軍將領並且成爲內殿班直,絕非只憑機緣和一身武藝就可以辦到的,內殿統領的素質絕對是最高的。
雖然十步之外就難視物,莫海華仍提着刀帶着一隊侍衛沿着他每日走熟了的方位巡視着:“坎位第三哨!”
迷霧中傳出一聲回答:“坎位三哨平安無事。”
莫海華滿意地轉向離位,其實田令孜行營設在後方,距壽春城有相當距離,前方布有龐大的軍營,絕對不虞被人攻擊,可是做爲天子親衛神策軍統領,哪怕是在皇宮大內每日該做的巡視,他也是一絲不芶的,何況是在敵國戰場上。
“啊!”
莫海華剛剛走出幾步,坎位三哨突然出一聲慘呼,莫海華霍然轉身,刀已出鞘一半,厲聲喝道:“坎位三哨什麼事?”
坎位三哨沒有回答,莫海華心頭急跳,可他還是不相信會有人闖進中軍行營,如果貽誤軍機固然責任重大,可是如果因爲一點小小誤會,胡亂示警驚動了田帥,那罪責也絕對不小,或許大霧之中三哨栽了一跤?
嗆榔一聲,佩刀出鞘,伸手一揮,身後侍衛立即左右分開,紛紛做好了戰鬥狀態,莫海華一步步向前摸去,沉聲喝道:“坎位三哨,快回答到底生了什麼事?”
“殺!”
回答他的是一聲低喝。一個人,一杆槍,就像迷霧中非出的一頭雲豹,人至槍至,快捷如飛,莫海華揮刀便劈,那人凌空槍頭一轉,這一刀劈了個空,莫海華欲待迴轉刀勢,一尺半長的槍尖已“噗……”地一聲刺穿了他的咽喉。
“有刺客,有刺……”
莫海華身後的士卒驚叫起來,可他們緊接着就現那迷霧中出現了第二個人、第三個人、第十個人……
源源不絕槍叢如林……刺客何止一個。
當警訊傳開的時候,那些突兀出現如同幽靈般的戰士已經一言不發,緊抿着雙脣撲進了田令孜行營,在他們身後是猶自捂着胸口、小腹和咽喉在地上抽搐流血的巡營的神策軍。
神策軍右軍軍營前陣。
王愛卿欣欣然地走出段明玉的大帳,忽聽遠處一陣廝殺聲起,他正要返身回報,段明玉已裹着一股勁風衝開了大帳,手中仍緊緊抓着寶劍厲聲喝問:“出了甚麼事?”
王愛卿忙道:“國公,恐是城中揚州軍藉大霧出城襲營?”
段明玉冷笑道:“襲營?就憑城中那些殘兵敗將?他們綺仗地利堅守城池或可再支撐些時日,主動出戰?就憑他們那點人馬就算偷襲得手,撼得動我軍的陣營麼?”
他剛說到這兒楊復恭營盤左陣突然傳出一陣喊殺聲和兵器交擊聲。段明玉大驚,連忙向前奔去一邊跑一邊大喝:“左營人馬不得驚慌,各守本陣,稍安勿躁,辨識了敵我情形再說,以免爲敵所趁。”
楊復恭的大營紮在西城最北面,正與北城田令孜的大營相鄰,段明玉深恐迷霧之中遇到埋伏,雙方士兵聽到遠方廝殺之聲一時草木皆兵,誤打誤撞地與自己的兵丁戰在一起,可是迷霧重重,十步之外難見人蹤,旗號命令失去了作用,能聽到他呼喊的不過是左近一些士兵,前方的守卒被迷霧中突如其來的一隊兵馬殺得莫名其妙,憤怒之下已經追出了大營。
待到段明玉驚覺不妙,想起令人以樂器指揮時,他還沒有找到樂隊,追殺那路偷龔者的楊復恭的士兵已經衝到了自己的營盤之內。
楊復恭的營盤面對壽春城的方向沒有壕溝、拒馬和荊棘,但是側方與田令孜大營毗鄰的地方卻只以一道矮矮的耕欄做爲界限。田令孜所部主攻北城傷亡最是慘重,今日一戰雖有御林軍助戰,可是傷亡卻也進一步擴大了,軍中過半都是傷兵。
這些傷兵都安置在營盤右側,聽到廝殺聲起時,傷勢較輕的士兵也都以刀槍爲杖一瘸一拐地爬起來探視動靜。
就在這時一路槍兵踢倒柵欄,自楊復恭大營闖了過來大叫大嚷道:“此乃天賜良機,速速趁着大霧襲殺,保我壽春,保我江淮。”隨他而來的那隊槍兵是見人就刺,闖進帳去踢翻了油燈,摘下火把到處引火,那些傷兵驚駭莫名,但凡爬得起來的都掙扎着起身,有抓起兵器反抗的,有踉踉蹌蹌逃去一路大喊道:“弟兄們,趕快逃命啊,揚州叛軍殺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