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III-63 新任道臺(下)

然而很不幸的是, 數十日之後, 奶奶和兄長們的話都驗證了。 在揚州的鹽道衙門, 居然連自己的親兵衛隊都會趁他深夜熟睡來襲擊他。 如果不是從小練就的唐門內功讓他驚醒, 倉皇逃出, 只怕就此一命嗚呼。 走投無路之際, 他纔想起三哥說的平安客棧江南道。 正當他在躊躇是否要去求助於平安客棧之時, 城中早已火起, 整個揚州城一度爲揚州府臺打出的“正本清源”的叛軍所佔領。讓他不得不最後決定去平安客棧。 而此時他才發現自己的疏忽, 到揚州兩個月居然沒有去過平安客棧, 連客棧在哪裡都沒有過問過, 雖然他知道唐門聯絡方式, 但是此時卻苦於無門去聯絡。 就在他手足無措之際, 平安客棧揚州的大掌櫃蘇靜成出現在他面前。

“六少爺, 三少爺吩咐過屬下, 無論發生什麼緊急事情, 首先要保護好六少爺。 如今整個揚州城已經亂了, 平安客棧也早就在對方監視之中, 我們已經不宜留在此處, 請少爺隨我們立即出城。”

“去哪裡?”

“去城外早就準備好的安置之處。 三少爺說六少爺是公門中人, 不宜離開治所附近, 就在城外安置處等援兵到來平叛之後立即重返。”

“三哥早就知道有這亂事如此吩咐你?”

“他不是早就知道, 只是擔心會出這種事, 所以提前讓我們準備而已。 去年三少爺在江南之時就讓我們做了各種應急準備, 只是那個時候他不知道六少爺會在揚州。 直到兩個月之前三少爺才送密信給我, 讓我們派人隨時保護六爺您。 我們一直有兄弟在府衙周圍, 剛纔亂事初起之時, 他們早就隱身在少爺附近, 一路暗中跟着您的, 要不屬下如何能這麼快找到您。”

然而形勢比他們預計的還要嚴峻, 當他們來到城外安置處之時, 整個揚州郊野也被叛軍逐步佔領。與此同時, 鎮江, 高陽等地相繼出事。 每日都有各種信報送到蘇靜成手上, 他在調度平安客棧事務之餘也會和新平商議。在安置處隱藏五天之後, 他們仍然被對方發現, 安置處被襲擊。 蘇靜成只得啓用第二方案, 保護少爺退出揚州地界,按照三少爺原先的指令, 去杭州平安客棧江南道總部的隱秘之處。

一路之上, 尾隨而來的殺手追兵,皆是些能人。雖然他和蘇靜成武功高強, 但是也常常出現驚險場面。 而蘇靜成的武功和江湖經驗又遠遠高於他。他雖然知道唐家平安客棧的掌櫃們都有些來歷, 但是畢竟這麼能幹的高手, 絕不是過去江湖中碌碌無名之輩。路上他終於忍不住好奇查問蘇掌櫃的來歷, 而答案讓有咬指思考習慣的他差點咬斷自己的手指。

“既然少爺問, 也不必相瞞, 在下即是當年在無錫一怒之下殺死姦殺我妻子的貪官無錫督撫劉秀弘, 但是也同時也誤傷了兩江總督吳大人的成靜書。”

“你就是十幾年前以鐵扇在江湖就成名的文武雙全的江南書生成靜書?人家說你不但鐵扇功夫在江南的江湖無敵, 而且雙手同書也是一絕。”

“正是在下。”

“成大俠當年在江南那麼大的名頭, 又怎會投身在平安客棧?”

“靜書雖然十六歲出道, 但是三十歲上方成親。 嬌妻貌美恭良, 但是我遊歷成性,婚後半年便又開始遊歷,經常出門遊歷會友十天半月不歸家。 劉秀弘無意中在花市撞到我娘子晴兒, 便糾纏不休, 一直追蹤上門, 不僅連續數日多次將她**且最後一次讓她窒息而亡... ...

劉秀弘的案子之後, 雖然他是一個惡官, 但是畢竟傷了吳大人。 吳大人不僅是一個清官, 而且爲人正直。但是那次傷得頗重,讓他左腿至今無法行走。 靜書覺得愧疚, 就去夜探他。

本來是想悄悄潛入, 探訪大人跟他賠禮道歉再悄悄潛出的。 當時三少爺奉旨在江南辦差, 正好在吳大人府上商議事情。 靜書潛入之時就爲三少爺察覺,待我進屋之時, 他以爲我是去行刺的方纔出手。 我本以爲在江南我難有對手, 但是很快落了下風, 失手被他治住。

我說明本是去見吳大人給他賠禮並希望他出手處罰的, 哪知吳大人並不責怪。 但是礙於律法, 劉秀弘畢竟應該是應該由法典處置, 而不是我隨手處死, 所以吳大人說他只能將我收監等公正議處。但是三少爺說就此將我收監候審雖然合乎律例, 對於一個江湖人來說可能未必覺得公平, 而且審議時間頗長。 劉秀弘本來按律也會處斬, 只不過我是用了江湖手段來了結,罪不當誅。那時官府因劉秀弘案子通緝我, 少爺建議讓吳大人先將我收監以停止各地的通緝, 然後特令提調出來讓我將功贖罪, 助他和吳大人完成一些弊案查處。那些案子完結之後, 吳大人就上書皇上, 免了我先前的罪過,還我自由。

那之後我發現了所謂的江湖行俠仗義多有弊端,有太多的隨性。就像當初我只是簡單地誤認爲吳大人去見劉秀弘就是他的同夥, 並沒有多加思考也許大人是去申飭劉的, 所以在殺死劉秀弘的時候也打傷了他。 再回想過往行走江湖的種種輕率之舉, 很多時候率性做事, 以爲是俠義暢快, 但是也會誤傷其他的好人, 事後發現去彌補的還好, 最怕是一直沒有發現, 還沾沾自喜。

想明白之後,我倒而覺得那幾個月跟着三少爺辦差,雖說做事有很多規矩, 畢竟多了很多考慮, 照顧各方面周全。所以我就跟少爺說讓我從那以後願意跟着他辦事, 他覺得我既然熟悉江南, 而且江南必將有大事需要我出力, 就讓我留在江南。但是當時查處的都是一些無法公示的案子,牽連頗廣,所以三少爺讓我隱換身份。那時靜書因劉秀弘搞得家破人亡, 孤身一人, 極易變換。我本是從小學的雙鉤, 年少時附庸風雅才改鉤爲扇,如今又棄扇爲鉤。少爺安排我來了揚州, 從此江湖上就不再有成靜書。”

二人帶着屬下到了杭州, 發現這邊的局勢十分緊張。 杭州知府帶兵堅守着孤城。蘇靜成按照三少給的方式找到了百花堂在這裡的秘密地點。 新平意外地在這裡碰到了妹妹新月。 妹妹的變化和老成讓他瞠目,而她的幹練和直白又讓他頗爲不適,偶爾閒談中帶出的言論讓他或多或少覺得跟三嫂頗像, 看來這女人當初寄居唐門之時對小姑影響不少。

在新平看來, 女人就應該本本分分做賢妻良母, 不應該攪和到生意中, 更不該攪和到各種爭鬥中。 然而在這次的劫難中, 百花堂又明顯地比百草堂更有序, 讓他心中感覺頗爲怪異。

雖然不願意承認妹妹和劉堂主的幹練把杭州的百花堂經營得很好, 但是事實又讓他不得不認真審視這羣婦孺, 且重新衡量三哥, 這個他從小就蔑視的兄長。 這幾年百花堂一直是他在操縱, 平安客棧江南道也歸他調動, 如今這兩股勢力成了他在當地主要依靠。三哥這幾年在官場的飛黃騰達, 在情場的得意, 在這次自己落難中預先做出的安排, 這些都讓他開始有點懷疑當初自己對他的觀感, 不應該只是靠奶奶的寵愛。

離開京城前,很多同僚都跟他提起, 統帥平鸞閣進退有方絕非易事。那些屬下大多不是出生江湖, 就是武林世家, 功勳世家, 武將名人之後或者是從軍中挑出來的好手, 沒有一個是傻的, 沒有幾個是省油的燈。這些人往往都桀驁不馴, 很難誠服於人。而新傑接手以來, 這些人都逐漸變得很服帖, 最近甚至有的屬下還開始佩服起將軍夫人的謀略和心胸。

這個女人精明能幹也許是真的, 但是這些人對她的盲從卻讓新平不屑。三哥出身江湖, 用江湖手段控制這些源於江湖的人也許會很成功, 但是一個婦人, 無論如何都不應該在人前炫耀其才華, 過於拋頭露面。在這些方面三哥對妻子太疏於管教。

新平自己多年來, 一直沒有成親, 一則是因爲父親長年在關外駐守, 母親也隨着在那裡,祖母那邊他又不完全信任,在關西和任上便沒有人爲他操持, 一則也是沒有碰到合適的。他不僅要姿色出衆, 更要溫柔恭良且又能幫助他應付官場頗爲繁雜的人際往來。有姿色的往往脾氣不好, 脾氣好的, 往往都長相平平。他相信他挑的媳婦兒將來遠比這女人強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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