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得理直氣壯、從容不迫。也終於不再是一副溫柔入骨的樣子，竟能隱隱的看出一些凌厲之色，曾經聽師父提起過，慕容心是慕家獨女，所以眼前的這個人自小接觸江湖，身上有着一些江湖人獨有的落拓之氣，也正是因爲這樣，我總是無法用對待一般政黨之人的態度對他，就像現在，明知道我好像是被耍了，可不知爲什麼，我就是覺得他對我沒有什麼惡意。
想了想，我疑惑道：“你今日自己下的帖子，爲何還要派人跟蹤我呢？
蘇啓搖了搖頭，又恢復成一副十分溫柔的樣子，耐心地向我解釋道：“我猜你此次回京，必定常住，所以並沒有打算用暗樁盯着你，我這消息是散出去了，可辦事的人出了些意外，消息便遲了許久送到。”
剛剛不解釋還好，他一解釋我更加迷惑，我若是常住京中，按理說，不更應該多加關注麼？是以當下我調整了姿勢，繼續疑惑地看着他，道：“這是不打算再監視我了？”
難道我這個段位還不太夠，竟連監視都不願意監視我了？
他又搖了搖頭，繼續耐心的向我解釋：“非也，我親自來而已。”
他這個而已說的風輕雲淡，可嘆我立時楞在當場，覺得自己應該說些個什麼，又或者說露出些什麼表情，可惜我心中千迴百轉，面上卻十分僵硬，口中也只拖出個甚長的“啊......”
風吹過，各色花瓣爭奇鬥豔，他亮若星辰的眸子忽然間有些鄭重，放下了手中不停把玩的酒杯，正了正身子，端正道：“我想和你做筆交易。”
我頓時來了精神，直覺今日的重頭戲就要來了，交易其實是個好東西，它能使人之間以最快的方式開誠佈公，因爲你最起碼能知道對方的底線在哪裡，換言之，他只要和你做了交易，他便不再神秘。
我忽略了方纔心中有些奇怪的感覺，十分感興趣的問道：“什麼交易？”
他笑意漸深，道：“不如，嫁給我？。”
我一口茶噴了出去，覺得是自己耳朵出了問題，可看到知書同樣是一副驚訝非常的樣子，我才知道，我沒聽錯，那今日莫不是見了鬼？還是這二皇子是人假扮的？
許是我的反應與想象中偏差太大，我尚在楞仲之中，安平卻已經抖動着手指指着我道：“你......你簡直”頓了頓，又道：“荒唐。”說完之後似是意猶未盡，還想再說幾句，蘇啓清清淡淡的往他那略了一眼，嗓音平平道：“安平，你逾越了。”
他這才把想說的那句話收了回去。
世人評價慕容公子，容顏傾城，心性如雪。
京都有很多人，大多聰明，但不管他們有多聰明，鬥來鬥去無非求三樣，一爲名利，一爲自保，一爲家國，可眼前的這個人，他分明是已在朝局之中，卻總給人置身事外的錯覺。
我不知道他想要什麼，我甚至不知道他要做什麼。
我忍了又忍，勉強抑制住破口大罵的衝動，儘量平靜的問道：“爲什麼是我呢？”
他託了腮，饒有興趣的說道：“昨個深夜，慕容家在女真國的探子傳來信件，女真國的大皇子回來了。”
我眨了眨眼睛。
雖然此情此景不適合八卦，可還是覺得十分有意思。
女真雖說政體和中隋差不多，但女真全國信奉女真教，說起這個女真教，那還真是個極有意思的的宗教，其因有三，在女真國神權至上，此爲其一，教主皆爲女子，終身不嫁，此爲其二，至於這第三，女真教的每一任教主都貌若天仙，真真的如同匯天地靈氣而生，女真的聖上早逝，韓夫人在女真現任教主梗陽白雪的幫助下，攜先帝唯一的幼子登基，一躍成爲女真太后，垂簾聽政之後封楚卓遠爲攝政王，把持朝政已有三年。
從未聽說過女真的先皇還有一個兒子。
似是知道我心中所想，蘇啓居然沒有賣關子，而是很直接的繼續說了下去。
“當年大皇子出生，先帝剛賜了姓名，女真教教主便斷言此子會給女真帶來滅國的災難，最好的辦法就是殺之，以絕後患，可先帝體弱，那是他第一個兒子，更何況這孩子自出生便呼吸微弱，恐不是長壽之人，心下一軟，就讓人送出了宮，對內卻隱瞞了這件事，只說，孩子夭折了，因未足月，所以不能入皇室家譜，你自然不知。”
我心下感慨，這等遭遇豈不是與我有異曲同工之妙？就現如今女真的國情來看，難保不是當年韓夫人與女真教主勾結，正要唏噓兩聲宗教迷信害死人，又聽蘇啓道：“那大皇子有個很好聽的名字，你知道嗎？”
我頓時豎直了耳朵，興致勃勃的端了杯茶給他遞過去，笑了笑，道：“叫什麼？”
他接了我的茶，似笑非笑地緩緩說道：“楚良辰。”
我眨了眨眼睛。
他這般拋磚引玉欲說還休，令我不由地將他口中的楚良辰和我的師兄良辰聯繫到了一起。
師兄他自小就跟在師傅身邊。
師兄他自小就身體不好。
不會吧？師父他老人家這是什麼倒黴的運數，先是收了一個落魄王子當徒弟，後又收了一個血帶異香的燙手山芋爲徒弟，世間當真有人運氣差到這般嗎？我在心裡嘆了口氣，忽然就有些心疼師父。
蘇啓放下茶杯，嘆息一聲：“你果然不知，淳兒，你那相處了多年的師兄，正是女真的大皇子。”
我確實不知道，因爲師父和師兄從沒有和我提起過。
當下我再不能淡定，女真現在的那個朝政，已經不能簡單地用一團糟來形容了，對於師兄而言，那無異於龍潭虎穴，既然他已經走出去，又爲什麼要再次把自己攪進這渾水之中呢？
我急道：“這就是你今天來找我的原因？師兄他果真已經身在女真了？”
他點點頭道：“雖然不知他用了什麼辦法，但現如今，他已經恢復了皇族身份。”
我立馬起身，一分一秒都不願再耽擱，若是已經這樣，必定是師父沒有攔住師兄，那師父肯定也在女真，在此之前，我肯定是失去了一段記憶，就是與這件事有關嗎？師父就呆在女真了？連封信也不給送？
一時之間有許多的思緒都冒了出來，但一閃而過，快到抓不住，剛想轉身離去，那原本端坐在石桌旁的蘇啓不知何時起身，二話不說便拽住了我的手臂。
他那一雙手，白皙修長，此刻微微用了些力氣，我竟一時掙脫不開。
他嘴角攜了絲漫不經心的笑，挑眉道：“淳兒，我可不是爲了讓你衝去女真國才說的這些。”
我黙了一默，是啊，方纔一直在說的是那個交易，他拐着彎子說了那麼多，興許都是在回答我的那一問，只是這兩者之間又有什麼關係呢？
蘇啓的聲音在旁邊不緊不慢的傳了過來：“淳兒，這江湖，是我慕容家的江湖。”
我一驚：“你的意思是，你願意用慕容家在女真的勢力來幫助我師兄？”
他鬆開抓着我的手，眼底是綿長的笑意，理了理衣袖道：“不僅如此，女真朝局上三品、二品、一品的官員 裡，也有我慕容家的人。”頓了頓，又道：“只是讓你站個隊，你既然喜歡江湖自在，我自然會允諾你一生自由。”
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這位榮王殿下今日倒真的稱得上一個開誠佈公，好像根本不想瞞我任何事情，我試探的問了問：“程柏，是你的人？”
他慢條斯理卻回答得乾脆，只道：“惺惺相惜罷了。”
怪不得程柏說忠於君主，衷的的確是君主，只是不是現在龍位上的那位君主。
“你想要天下？”
“對。”
很好，我就喜歡和這樣爽快的人打交道。
“你親近我，不怕皇上看出你的想法？”
“我從未掩飾過我想要天下的這份心。”
“可我並不能代表上官家。”
“我並不需要你代表上官家，你只要保證上官家不偏幫蘇明業即可。”
“好，給我七日考慮。”
“好，一言爲定。”
咫尺之距，我從未離他這樣近過，他燦若星辰的眸子裡是勢在必得的意氣風發，舉手投足之間落拓貴氣，我站在原地晃了晃神，喃喃自語道：“我覺得我好像在哪見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