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行如一,是個好道理。
見自家弟弟不過剛滿十六便有如此氣勢,我當下也拿捏了一下姿態,秉承着敵不動我不動的規則,心想如若程柏刻意疏遠,之凝必不會苦苦追尋,最多難受個三年五載,熬到程柏娶了那雲想衣,一切也就風平浪靜了。
妙極。
程柏沉默許久,將手中茶杯放下,道:“小孩子一個,你懂什麼?就憑你現在?你娶不了秦之凝的。”
隔着這一桌之距,我能清楚地看到程柏眼底的漫不經心,身處京都朝局之中,嬉笑怒罵一言一行泰半身不由己,程柏如今的地位尚還謹言慎行,更何況家族聯姻,從來都容不得兒戲,所以程柏不放在心上,徵兒對他來說,還太嫩了。
眼看着徵兒還想說些什麼,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不必生氣,他說的其實很有道理。”
他聞言看了我一眼,看着十分驚訝,驚訝完了之後略一思索,看了看程柏,又緩緩地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
我笑了笑。
其實有些人和事我總覺得相隔不過數天,但仔細想想卻也早已過了數年,譬如程柏再也不是那個寄居在秦府 的孤苦少年,譬如之凝再也不能是那個癡戀着秦府少年的姑娘,年少情義固然還在,但有些東西卻有了明確的界限,譬如涉及到利益,譬如涉及到......感情。
事已至此,也只能一切隨緣了,雲想衣能在雲家一衆旁枝中脫穎而出,並且過得比嫡系還要滋潤幾分,想來也絕不會是個草包,程柏相識雲想衣在之凝之後,想來,應該是真的喜歡。
只是,我看了看一臉深思的徵兒,心想,程柏,你算不準人心的。
我抿了口茶,在心中想了想措辭,笑意盈盈的開口道:“程大公子,丞相做的可還順手?你在爲誰賣命啊?”
他愣了一下,似是極其疑惑的皺了皺眉頭,彷彿覺得我十分奇怪,道:“自然是爲君主賣命,不要告訴我你看不出來爲何選我。”
他這樣坦白,我也疑惑了一下,暗道難道真的是我想多了?許是上朝時秦伯父無意之間提起過他家這位少年郎?許是程柏他真的就佔了一次天時地利人和呢?畢竟這所有的都還只是我的猜測,畢竟我來京都畢竟不久。
思及此,我只覺得今日的運氣着實有些差勁,看他無話可說,我也無甚可問,遂匆匆的行了個禮,從他相府的後門離去了。
今日這一遭連着一遭,我實在是累得不輕,悄悄回了自己的屋子,剛一沾到牀,就覺得渾身痠軟,神思縹緲,一會覺得自己回到了瑤山,一會又想起了和師兄去過的山山水水。一會又覺得自己就在京都,和之凝在茶館裡聽書,最後又覺得自己大約是在毗臨女真的南都......
“小姐,小姐,你醒一醒......醒一醒......”
我猛地睜開眼睛,手中的碧玉印章泛着些許涼意,有風從窗口續入,微微拂動了我鬢角的碎髮,我愣了一下,擡頭卻見知正書焦急的看着我,心中一緊,連忙爬起,道“可是師兄有什麼消息了?”
她搖搖頭,面色有些凝重,拿起帕子輕輕擦拭了我的額頭,道“小姐,你又做那個夢了。”
屋內一時無聲。
風蜷着淡淡的梅花香撩動着牀圍,似乎要敲打出一段刻苦銘心的往事。
今日陽光甚好,彷彿能照進人的內心深處,就僅僅那麼瞧着,竟也生出一絲安心來。
我低下頭,努力的壓下心中的不適,斂了情緒道“大概是最近太累了。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知書遲疑了一下,倒也沒有多說,只吩咐了下人們去拿洗漱的用品,一邊收拾一邊道“小姐可得快一些,今一大早,榮王殿下就差人送了帖子來,說要見小姐一面,有要事相商。地址約在了城東的泗水亭,
距離雖說不遠,可小姐未免太能睡了些,如今都已經日上三竿了。”
我連忙動了起來,着急道“快快快,不用插釵了,也不要薰香,都不用了,拿件男裝與我,再束個發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