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自古繁華,煙柳畫橋,風連翠幕,參差十萬人家。
從前只覺得江湖好,如今放下偏見的眼光才知道,京都從來不差,只是心境使我無法放下偏見,是以京都留給我的印象,永遠都是整齊的街道,林立的房屋,虛浮的繁華,還有怎麼都猜不透的人心。
如今和之凝一同走在京都最熱鬧的街市上才猛然間明白,風景永遠都是那個風景,變得只是人而已。
就比如之凝,從前走在一起時,她總會不時的與我介紹京都的景物,有時也要把京都發生的事情當成笑話來聊一聊,可自從程柏走了之後,她就迅速的蒼白了下去,那是我從沒見到過的無力蒼白。
走到一處小橋上,她忽然停下,望着岸邊一排排濃密的柳樹,道:“淳兒,你見過雲想衣了沒?在你眼中的她,比之我,究竟如何?”
我眼皮跳了一跳,膽戰心驚,同是官宦兒女,她從沒有同齡人活的開心快樂,但即便如此,生長於中書秦家,她身上自有林下風氣,從不會妄自菲薄,與人相較,逞口舌之氣。
今天這個樣子,卻是我從沒見過的。
“爲何要與她人相較?你是你,她們是她們,你終歸不會成爲她們,她們也絕不可能成爲你,就算世人說雲想衣多好多好,但我真的不覺得她有什麼特別出彩的地方,論家世,你是秦家獨女,她是雲府旁支,論能力,她的確醫術高超,可你的琴藝卻是絕世無雙,論相貌,雲想衣容顏如雪,可你也是清新雅緻,論心性,雲想衣極善僞裝,你卻坦坦蕩蕩,平心而論,你真的沒有必要因爲程柏而看輕自己,更何況”我猶豫了一下,想了想又道:“我並不覺得程柏對你,真的沒有感情。”
我總覺得程柏遠不如表現出來的這般絕情冷意,他這個樣子,倒像是刻意躲避着什麼。
之凝聞言笑了笑,嗓音平淡道:“你這最後一句,可真是我今年聽到過最荒謬的總結了,可嘆我明明知道是個謬論,聞言心裡還是產生一絲雀興。”
我不舒服的皺了皺眉頭,又聽她道:“你剛剛說的那些,說來好笑,我其實心裡都明白,他要陪雲想衣去江都的時候,我喝了酒,那時候居然想借着酒勁去找程飛白。”哽咽了一下,顫了嗓音道:“告訴他,雲想衣能給他的我都能給,而且我能給的更多,他可能是沒有盤算過呢?我盼望着他如同一般的男子那樣,在感情上權衡利弊,可是,我最終放棄了,我走到他的相府,看到了他爲雲想衣撩發的那個動作。”
“淳兒,他從來對我都是指教訓斥,我同他認識了十年,整整十年......”
終是哭出了聲來,道:“我放棄了,那些我年少時無人願意給我的東西,我原以爲可以憑藉自己的努力拿到,可到後來才知道,聚散都不由我。”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腦中忽逝過往的青蔥歲月,那些女孩家的心事,夜半時,她悄悄說與我聽,隱藏在不曾明說之下的,是多年來的芳心暗許。她說和我在一起時是她最放鬆的時候,但是她不知她在看着程柏的時候,
纔是最開心的時候。
我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做了一個決定,道:“之凝,假如......假如我有辦法讓程柏娶你呢?”
她聞言猛地擡頭,眼眶中的眼淚懸而未落,愣愣的說道:“你......在說什麼?”
我道:“我有可以一試的辦法,但是結果......可能他還是不願意娶你,可能他娶了你還是不愛你,又或者......你想的話,會有許多人喜歡你......”
“淳兒......”她打斷我,輕聲道:“我願意的。”
我嘆了口氣:“有可能,我這樣是害了你,但是,要我看着你難受,我又做不到,之凝,你再考慮考慮,一輩子還很長,說不定......”
她吸了吸鼻子,道:“你知道爲什麼從小到大,父親與我,都不如別家父女親近嗎?”
我搖搖頭,想了想道:“秦伯父,對你好像有些嚴苛?”
她無力的笑笑,搖頭道:“他不是不想和我親熱,只是他做不到罷了,我母親愛他,可他卻不,他愛的人此生絕無再嫁他的可能,明知如此,母親還是嫁了,她說“這是我的一生,除了我心愛的男子,我誰都不想嫁。”
秦家本不該無後,可父親卻在母親死後一直未娶,也是爲全這份情義。”
她頓了頓,嗓音有些沙啞,道:“淳兒,這是我的一生,僅有一次的一生,但凡有一絲可能,我都要嫁給我心愛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