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雙腳佇立在校門口，不知是否剛纔跑得太急，還是因爲別的緣由，心一直在慌亂地跳動。那天的橫條還在麼？別人還會用奇怪的眼光打量我麼，會不會有人追問我些什麼？隨着疑問的增多，本已平復的心情又開始不安，一種退卻的念頭在心間萌生。
‘你自己不堅強，誰也幫不了你。’
那位老者的話再次響起。
呵，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脆弱了，真是越來越不像自己了。我握緊拳頭，甩了甩頭，懷着堅定的心邁出了第一步。
早就應該習慣了被人注視了，不是麼？如果有人要問什麼，如實回答就是了，坦然地面對一切，反正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走在通往網球部的路上，我不斷這樣告誡自己。
就在要經過告示牌時，我還特意強迫自己把目光鎖在上面，看清楚別人對自己的誤會有多少。出車禍是真的，失憶是真的，但是我絕對沒有因爲躲避事實而逃離，真的很想知道到底是誰在胡亂捏造。
然而當我走近一看，上面除了黑色一片外，前天那些五顏六色的紙張都不見了。是誰把它撕下來了嗎？我想了許多的可能，但都找不到合適的人選，跡部景吾，應該不可能會做這種事吧？
疑惑在腦海中盤旋，憑着往日的記憶下意識地走進了更衣室。也許是大家都在刻苦練習，因此沒人注意到我的存在。不過這沒什麼壞處，我還可以借這個機會偷偷溜進球場。
心打着這樣的如意算盤，可惜還是不如天算，纔出門沒幾步，就與網球部的頭號人物，部長大人撞了個滿懷。
“對不起……”我捂着發痛的鼻子說，先不管對方會不會發怒，反正道歉就是上策。
“走路小心點。”不是臆想中的怒吼，淡淡語氣中還夾帶着一絲溫柔。
“是……”難得大少爺轉性了，溫順一點纔不會踩到地雷。
“你……沒事吧？”儘管有點生硬，但話中透露着關心。
“沒事啊。”放開鼻子，我驚奇地望着他，他應該不是什麼人僞裝的吧？居然會爲了這麼點小事
關心我。還是就像人們常說的，厄運之後都會有好運接踵而至。
他沒有再說話，只是看着一直在胡思亂想的我，忽地伸出手抓住我的手臂，並用力一扯，使我整個人向前傾倒，感覺到他的體溫，我才意識到自己被他抱着，且是緊緊地扣着，好像要把我揉進去一般。
我睜着大大的眼睛，不明所以地發楞着，不是感動，而是腦袋裡在思索着他變得這麼奇怪的原因，並且由於想得太過認真，導致忘了雙手該有的動作。
許是覺得足夠了，也可能是我沒有迴應他，他也慢慢地鬆開了我，再深深地望了我一眼後，說了句，“去練習吧”，就走開了。
只留下滿頭迷霧的我愣愣地站在原地，琢磨着他的心思。
晨訓轉眼間就結束了，早已有心理準備的我，如往常一樣，一臉淡然地走進教室，並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議論聲倒是沒有聽見，但視線是明顯可以感覺到，不過早就習慣了的我現在已經可以完全忽視了。
上午過得很平靜，想象中的探問沒有出現，我仍舊是班裡，不，應該是整個校園的透明人。
既然日子和以往沒什麼不同，我當然求之不得，但願能一直持續下去。
等到了午餐時間，大概是因爲上午的寧靜，我也稍有了點胃口，於是很自覺地走完飯堂打算吃上一頓美食。
但就是有人喜歡和我作對，我才下樓沒走多遠，就被一個陡然跑出來的女生拉到了一個僻靜處。
帶着我來到無人且灌木叢生的地方後，她還不放心地察視四周，最終確定每一個角落都沒人了，纔回正身對着我，表情有點爲難，蠕動着嘴脣欲言又止。
“有事麼？”八成又是要向我示威的跡部景吾的愛慕者之一吧，果然自己想要的那份平靜還是很
遠啊。
“我……”女生遲疑着，不過很快又像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直視着我說，“我願意向你道歉認錯，所以請你放過我的家人。”
懇求的口氣加上90度的鞠躬，在日本，這算是很大的禮儀了。
不過我的困惑遠遠大於受寵若驚，況且她的請求也讓我不明就裡。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我和眼前的這個人素無瓜葛，她會不會是搞錯了，還是我忘記了？
“你！”她對我的話先是一驚，然後又擰着眉頭不滿地說，“你是在裝傻看我笑話麼？”
“我是真的不明白，請你說清楚點。”看她也不像是迷糊的人，應該不會弄錯對象。
“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我一成不變的語氣使她開始有點相信我沒有開玩笑。
“是的。”
“這麼說你不知道是我把你的秘密公開出來的了？”是太激動的緣故吧，說出來後她又才露出後
悔的神色。
“原來是你啊。”我還以爲一切從今以後都會石沉大海，策劃者更是無從尋覓，沒想到才兩天她就現身了。
“你不生氣？”可能是我的反應與她想象中的相差太遠了，不是震驚或憤怒，只是恍然大悟的感嘆。
“都過去了，還有什麼好生氣的。”我淡淡地說。我現在就算是暴跳如雷，將她大罵一通，時光也不會倒流，發生的事也不會改變。
更何況，與其說是生氣，還不如說是驚訝，一個這麼可愛的女生竟然會做出這種事，而且還有這麼大的能耐查出我的私事。我仔細端詳了這個女生，從她的打扮來看，應該又是某家的千金小姐吧。又是一個依靠自家勢力去實現自己任性要求的人啊。身爲她的父母該說是偉大呢，還是悲哀。
“既然這樣，你就幫幫我好不好？”聽到我願意讓事情過去，她的口氣也逐漸輕鬆起來，甚至是有點欣喜地請求我。
“幫你？”居然找我這個受害者幫忙，不覺得可笑麼？
“對，現在只有你可以幫我了。”
“我能幫你什麼？”不是想當好人，只是爲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你幫我去和忍足君說，讓他不要收購我爸爸的醫院。我爸爸不可以沒有了那家醫院的啊。”說起傷心的事，她剛纔的欣喜又消散了。
“忍足侑士？關他什麼事？”我歪着頭，不明白地問。再說，人家生意上的事怎麼牽扯到我了？
“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這次她是大叫了，也許是我的無知又一次刺激到了她。
“嗯。”要是知道還需要問麼？
“這麼說你連他警告全校學生的事也不清楚了？”
“警告全校學生？”我越聽越糊塗了，頭腦紊亂得整理不出清晰的思路。
“哼，要不是因爲有忍足君的警告，你以爲你能每天這麼悠閒無事地上下學麼？在這個學校裡很多人早就對你恨之入骨了。我就是不服氣，你明明都有跡部大人了，爲什麼還要霸佔忍足君？憑什麼你就可以這麼幸運？我不甘心，所以我要報復你！”
她隨着言辭的銳利，情緒也漸漸失控，美瞳裡發出凌厲的眸光，氣勢回到本應有的程度。原來這纔是她的本性啊，本性難改，這句話還真是沒錯。
呃，我又搞錯重點了。忍足侑士真的爲了我這麼做？最近沒人來找我麻煩就是因爲他警告過那些學生？爲什麼啊？他不是討厭我麼？
“可是……可是不僅我做的事被他發現了，他還動用家裡的勢力來收購我爸爸的醫院對我作爲處罰。”說到這裡，她忍不住哭起來，可能是害怕吧。
但是我對於她的眼淚無動於衷，當初她那樣做的時候可曾考慮過我的心情，看着我痛苦的時，她又是否有想過要放過我？
“全部都是我的錯，我向你道歉，求求你，讓忍足君別那樣做……”
“真是難看啊。”充滿了不屑的嗓音從一棵樹後面傳出，隨後一個修長的身軀也緩緩靠近。
“既然當初決定了做這種事，就要有承受代價的覺悟。”走到那個女生面前，睥睨着她的淚臉說。
“不，不要，忍足君，我知錯了，求求你原諒我。”被這樣一嚇，她更加驚恐，緊抓着忍足侑士的衣袖，淚珠大顆大顆地涌出來。
面對這樣的梨花帶雨，忍足侑士一抹嘴角，劃出一個優美的弧度，俯瞰着她說，“你好像搞錯對象了，不是要我原諒你。”
女生頓住了哽咽，接着好似幡然醒悟了，轉向我哭訴道，“千乘君，我真的知錯了，我以後都不會那樣做，求求你原諒我吧。”
我冷眼看了下她，別開臉，任她在旁邊哀求哭泣。
“小夜夜好像還沒吃午飯吧？”看夠了好戲，忍足侑士纔開口問我。
“嗯。”
“那一起去吃怎麼樣？”
“好。”知道真相後，我也不再對他這麼抗拒了，至少我對好人還是存在好感的，雖然還是不明白原因，不過問了他應該會說吧？
“不要走，千乘君，求你了。”聽到我們要走，那女生又跑上來抱住我的手臂，最後抓着我的衣袖跪下。
“光是這樣說有什麼用，真有誠意就公開道歉啊。”忍足侑士嗤笑着說。
我收回前言，忍足侑士這種人還是遠離他一點好，眼前這個活生生的例子就可以證明得罪他的下場是多麼的可怕。
“公開……道歉？”忍足侑士的要求使女生的臉色更加蒼白，彷彿將她拉出一個火坑後，又推進了另一個地獄。
“只要公開道歉你就可以放過我爸爸的醫院嗎？”她顫抖着問。
“是啊。”大大的笑容卻讓覺得如在冬天的冰窖裡一般。
“我……”她會擔憂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爲有錢人把面子看得比什麼都重要。
“算了吧，到此爲止，不要再說了。”我承認我是心軟了，對方畢竟是個女孩子，要是真的做這種有損名譽的事，那她的一輩子就毀了。
“小夜夜，你說什麼？”身邊的兩個人對我的話都感到驚詫，尤其是忍足侑士，他大概以爲我也是恨透了這個女生。
“這件事不要再提了，也別再在我面前出現。”我冷冷地對那個女生說。我不是仁慈，只是恨人這種事太累了，不適合追求平淡生活的我。
我沒有再停留，也不指望她會感激我，只是不要再和我有交集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