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門後,一彎曲徑探出,梨花樹下,石門拱橋疊印在荷花池中。
南宮府的側廳,遙遙望去坐着兩個人影,廳中院外的丫鬟早早被遣散了出去。
暖陽斜照,樹影斑駁,知了蟬鳴此起彼伏。
“你確定?”上官墨瞪大雙眼,琉璃般的眸子染上了震驚的色澤,“那人真的是當今皇上?”
南宮長歌看着他說,“我有必要騙你麼?”
可慕夕什麼時候認識他的?上官墨轉念想到,有些納悶。
南宮長歌見他不語,開口道,“你與那巫女到底是何關係?老實回答我,有沒有參與此事?”
上官墨說,“沒有。我不知情。不過那日在山外遇見他們,阿諾確有策狼追趕他們。當時我未與阿諾相認。”頓了頓,嘆了口氣道,“阿諾不是什麼巫女,我與她自小就認識,不過後來因爲很多原因,我隨爺爺離開了巫狼族。”
“你是巫狼族人?”南宮長歌詫異,“以前怎麼沒聽你說過?”
“我只是不想提起這件事。”上官墨神情頹然,“我是巫狼族直系血脈。”
南宮長歌嘆道,“原來是你。”
他早有聽說過巫狼族的傳聞。巫狼族直系血脈相當於青木國皇族嫡孫的地位。上官墨的出生竟如此高貴!
上官墨看出他的心思,自嘲道,“不過是個被趕出族的廢子。不足掛齒。”
見他皺眉,繼續道,“當年我父親便是巫狼族掌教。我母親其實不是巫狼族人,是南嶽國人,她出身高貴,家裡自然是反對她嫁給我父親,但她爲了能跟隨我父親,瞞着家裡人與我父親私奔,後來生下了哥哥和我。再後來,她還是被家裡人抓了回去。父親爲了去救她,一去不復返。失蹤了好些年。族裡早有人覬覦父親的掌教之位,設計陷害我,爺爺帶我逃了出來。自此再也沒有回去過。”
南宮長歌悵然,原來他竟有這麼坎坷的身世,不由嘆息。
上官墨自嘲一笑,“就是那日遇見阿諾與皇上對峙,阿諾認出了我,這纔回來找我的。我的身世不能說出來,爺爺說,有很多人想要我的命,尤其是巫狼族現任掌教。如果我不死,他便沒資格將位置傳給他的孫子,還有南嶽國。母親那邊的人,一直以來都在打聽我的下落。”
放心,我不會讓你有危險。”南宮長歌鄭重的看着他說,“皇上中了阿諾的蠱毒,近日蠱毒一再的發作,只怕......”
上官墨說。“我去問問阿諾。”
南宮長歌道,“我先回書房。你待會兒可來書房找我。”
上官墨點頭,神色凝重。
阿諾一個人坐在大廳中,侷促不安。
上官墨與南宮長歌進去談事,好半天都不出來。該不會出了什麼事兒?想到方纔南宮長歌看着自己的表情,阿諾的心神就更加的慌亂。
她在廳裡踱來踱去,見迎風與墨軒立在門口,上前詢問,“你們知道他們在談什麼?怎麼還不出來?”
墨軒看了她一眼,聲音冷淡,“屬下不敢隨便猜度主子的想法,姑娘還是稍安勿躁。”
阿諾嘟嘴,嘟囔道,問你也是白問,不如自己進去問問。
於是伸手去推門。
迎風將她攔住,客氣道,“姑娘不能進去,主子交代不得任何人進入。”
“你!”阿諾氣急,“我要去找墨哥哥,你讓開。”
迎風不語,依然擋着她。
“你再不走開,別怪我不客氣!”阿諾怒視着他,手中已抽出掛在腰間的皮鞭。作勢要開打。
上官墨推門出來,見如此情形,不由喝到,“阿諾,不得無禮!”
“墨哥哥!”阿諾眼睛一亮,湊上去,“我擔心你出事,他們把我關在這裡哪裡都不準去。”
墨軒拱手,稟報道,“上官公子,我們先出去了。”
南宮長歌一早便交代過,待上官墨出來,他倆便可以離開,不用呆在屋子門口守着。
上官墨頷首,禮貌迴應。
“墨哥哥,你生氣了?”阿諾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此時的上官墨神情肅然,臉上慵懶邪氣的笑容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凝重,沉重的色澤。
“阿諾,你可知道上次在山裡追殺的那人是誰?”
阿諾想了想,“是族裡派給我的任務。”
上官墨心驚,是誰如此大面子,可以請動巫狼族?
“你不知道他是誰麼?”
阿諾搖頭,“不知道,璟哥哥只說有人出了大價錢要他的命,所以派我去,雖然我沒有殺了他,但我給他下了蠱,璟哥哥還表揚了我。”
上官墨眉頭緊鎖,巫狼族從不缺錢,怎麼會爲了錢去刺殺青木國皇帝?除非這裡面還有一些不可告人的利益關係。可是,會是什麼呢?
阿諾顯然是被人利用了。看樣子她確實不知情。
“怎麼了?墨哥哥怎麼突然問這個?”阿諾困惑。
上官墨笑笑,“阿諾可知道如何解蠱?”
解蠱?阿諾愣住,良久幽幽道,“墨哥哥想要阿諾幫忙解蠱麼?”
上官墨看着她,眸中似有掙扎,但還是點了點頭。
阿諾臉色慘敗,身子有些晃動,“那蠱毒可有發作?”
上官墨依舊不語,表情沉重。
“發作了是麼?”阿諾聲音顫抖,“所以,墨哥哥還是要讓阿諾去解蠱麼?”
“阿諾,此事關係體大,這蠱不解,只有死路一條。”上官墨不知如何與她解釋清楚。又不能說出被她下蠱人的身份,斟酌半晌道,“我是爲你好。”
“墨哥哥......”阿諾雙眼通紅。嘴角扁起。
墨哥哥真的不知道嗎?這蠱是她自小養到大的。若不是當時情況緊急,她也不會把自己養的蠱種在別人身上。若是種了出去,就不能強行解蠱,否則會遭到反噬。更何況這蠱毒已經發作,更不可強硬去解。
現在他要她去解蠱,分明就是要她的命啊。
阿諾強忍着淚水,心裡難過至極。想不到墨哥哥竟不在乎她的生死。
是啊。他們這麼多年未見,他已不是當年的那個願意保護她。處處爲她着想的人。他們之間分開那麼那麼久,他的心已經變了吧。
是她太傻,以爲他還是原來的他,以爲一切都沒有變。
上官墨知道解蠱的危險。但他不知那蠱是阿諾自小養大的。眼下見她這般神色,覺得不大對勁,詢問道,“阿諾,那蠱該不會是你養的吧?”
阿諾垂下眸子,沒有說話。
“阿諾,你跟我說,那蠱是不是你養的?”上官墨急了。
阿諾擡頭看他,“如果是呢?你會讓我解蠱麼?”
上官墨臉色刷白。搖頭。心道,不會是真的。不會是真的。
阿諾喜極,墨哥哥果然還是在乎她的。
可是又見他臉色比剛纔還差。不由擔心道,“那蠱毒必須要解麼?不解不行麼?”
上官墨嘆氣,“一定要解。”
“如果不解,墨哥哥會不會有麻煩?”
“我也不知道,阿諾,總之我不會讓你受到傷害的。”上官墨拍了拍她肩膀。像在安慰她。
阿諾低頭。心緒煩亂。
上官墨說,“你在這裡不要亂跑。我去南宮長歌那裡,待會兒來接你。”
阿諾乖巧點頭。
上官墨往書房走去。
墨軒和迎風像是算好了時間,上官墨一出去,他倆便回到門口站好。
阿諾在大廳裡踱步。眉頭皺着,到底爲何一定要爲那人解蠱,如果不解呢?墨哥哥好像很擔心,那麼這件事一定很嚴重吧。啊,會不會害到墨哥哥?
想起方纔那個叫做南宮長歌的人臉色凝重的樣子,阿諾不由心裡打起鼓來。
她走到墨軒身邊,問,“你們都知道我是誰了,我就不多說了,我問你們,如果我不解蠱,墨哥哥會怎麼樣?有人會傷害他麼?”
迎風和墨軒對視一眼。
迎風微搖了下頭。
墨軒嘴角抿了抿。
見他倆不說話,阿諾急了,“你們但說無妨,有什麼事兒我擔着!”
迎風依舊示意墨軒不要多言。
墨軒皺眉半晌,說,“被你下了蠱毒的人,可以隨時要了上官墨的命。就連我們世子,也保不住他。”
什麼?
是什麼人這麼厲害?
阿諾怔住。心臟猛跳幾分,“你說謊?誰有那麼厲害?我墨哥哥武功那麼高強,沒有人能傷害的了他。”
墨軒嘆氣,“縱然他武功高強,能打得過十個,二十個,若是三十個,四十個,一百個武功高強的人一起來呢?”
一百個?一起圍攻墨哥哥。
阿諾踉蹌幾步,身子不由抖了抖。如果真是那樣,墨哥哥定是躲不過的啊。
都是她的錯,她不該來找墨哥哥,就是因爲她,所以連累了墨哥哥。蠱毒是她下的沒錯,若是墨哥哥沒有被牽連進來,她大可不去管。可是,墨哥哥現在有危險,又是因爲她的緣故,她又怎能坐視不理?
不!她不能眼睜睜看着墨哥哥去送死。
神思豁然開朗,阿諾深吸一口氣。她決定了,她要保護墨哥哥,就像小的時候墨哥哥保護她那樣。
太陽斜斜落下,最後一抹餘暉消失在遠山之後,上官墨神色黯然的從書房出來。
阿諾一直很安靜的等他,見他後,臉上挽起溫柔的笑意。
上官墨怔了怔,擠出一抹笑,“走吧,帶你去吃烤蝦。”
阿諾笑,“我都快餓死了。”
倆人似有一股莫名的默契,不再提方纔的事,只說說笑笑的,往府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