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落宅院,一棵半死不活的杏樹上掛着幾片枯葉。時逢春季,這棵樹卻沒有一點兒發芽的跡象,看是要死了。
而這棵看上去奄奄一息的杏樹一側,八名黑衣人一次排開,守在一間屋子門口,嚴正以待,充滿肅殺之氣。
那屋子,正是當初關過慕夕的那一間。
而此時,這屋子裡面,阿諾手腳被縛,正奮力的掙扎。
她根本不知道是誰將她抓了起來,只覺似乎是睡了一覺,醒來便躺在草甸上,屋外是轟隆隆的雷雨,屋裡蕩着灰塵的幹冽味道。常年與狼羣打交道,練就出她靈敏的嗅覺。
四周都充滿了危險的氣息。阿諾心沉入谷底。
她仔細斟酌,想來想去,大概猜出一二。
若真如所想,那麼這次她該是凶多吉少。
地板上冰冷的氣息滲入骨頭裡,隱約可以聞見乾涸掉的血腥味兒。阿諾抖了抖。不能坐以待斃,總得想辦法逃走。
這屋子該是他們慣用來關人的地方。
可豎起耳朵聽,門外卻悄無聲息。沒有人麼?眼睛被蒙着,什麼都看不見。阿諾往透光的地方挪了挪,捆在手上的繩索很結實,任憑她如何抽動都無法掙開。
手腕已被勒出紅痕,多處地方破皮滲出血來。
她掙扎了許久,終是筋疲力盡,頹然靠在牆壁上,額頭佈滿了細密的汗珠。手心汲滿了層層鮮血。
墨哥哥?你會來救阿諾的吧?
不知是身體裡的藥效未過,帶着小小的期盼,阿諾覺得眼皮愈來愈沉重。頭腦混沌至極,倚在牆邊,睡了過去。
天色漸漸昏暗,上官墨在南宮長歌的書房中來來回回的踱步。
南宮長歌已派人去搜查阿諾的下落,若是沒猜錯,阿諾定是被青木赫的人抓了去。可是又苦於沒有證據。只能暗中探查,不能明的去找他要人。
上官墨實在坐不住了。起身道,“我去找他。”
南宮長歌皺眉。拉住他,“你去只會打草驚蛇。”
“不然等着阿諾送死麼?你知道他的手段,當初他抓青木澈,卻將慕夕抓了去。折磨的半死……”上官墨說了一半,自知失言,閉口不再說下去。
南宮長歌眸子深沉的看着他,“這件事,不能再提。我們根本沒有證據。”
證據!又是證據!青木赫做事滴水不漏,怎麼可能抓到他的把柄?要憑證據說話,那還要死多少人才甘心?
一拳砸向牆壁,眸中恨意暴增。
阿諾絕不能死,絕對不能死。
南宮長歌看着他。心知他自責,人在他眼皮底下被擄走,多少有些傷他的自尊。更何況擄走的人還是他視爲親妹妹的阿諾。
安慰道,“我們去明王府探探虛實。”
上官墨看了他一眼,二話不說走出屋子。
上官墨直奔雨中,牽過一匹黑蹄駿馬,南宮長歌默默的看着他,轉身上馬車。
雷大雨大風大。他可不想淋成落湯雞,無比狼狽的去找青木赫談判。多沒氣勢。
上官墨見狀,又從馬上躍下,往他車裡鑽。
墨軒批了斗笠負責駕車。
黑漆車轅,瑪瑙紅頂的馬車迎着風雨疾馳而去,竟有一股讓人心生敬畏的氣勢。
慕夕陪着小白坐在屋子裡下棋,說是下棋,其實就是打發打發時間,且這倆人都心不在焉,走起棋來也是毫無章法。
慕夕記掛着阿諾的事兒,而小白一心惦念着傷重的若塵。
沫兒和十夜看護着他,此時他雖然昏迷,但高燒終於降了下來。
慕夕說過,高燒退了,便會好轉,不會再有生命危險。
小白總算舒了一口氣,只期盼着若塵早點醒來。
此時窗外響起一陣清脆的鳴哨聲,哨聲穿過雨幕擊透雲層,落入每個人的耳朵裡。
慕夕熟悉這個哨音,忙起身去側屋打開窗子。
神奇龐大的身影搖搖晃晃的闖了進來,這次他總算平穩落地,沒有摔個四仰八叉。
“怎麼樣?”慕夕問,將正欲行禮的神奇一把拉起。
神奇恭敬答,“已經找到了,是黑城教做的。”
“黑城教?”慕夕納悶,以前怎麼沒聽說過這個教派?江湖盛會上也沒見過啊。
神奇說,“黑城教是最近纔開始在江湖上行走,他們的老大是一個叫做九爺的中年男子,這個九爺做事向來狠厲,他收的手下多數是一些流氓強盜,教主要找的人落入他的手中,怕是……”
九爺?慕夕皺眉,這人聽都沒聽過,到底是哪裡冒出來的?
“走,帶我去看看。”
慕夕抓過一塊紗巾蒙於臉上,戴了一頂寬邊草帽遮擋雨水。
倆人一前一後從窗子躍出,施展輕功,在竹林間穿梭。
遙遙望去,那纖細的紅色身影如雨中仙子,她的輕功使得如仙如夢,飄飄蕩蕩,就像漫步在雨中,可速度奇快,眨眼功夫,便望不見人影。
神奇雖然輕功也不錯,但輸在笨重,姿勢醜陋。
乍一看就像仙女帶着只笨熊,而這笨熊爲了跟上仙女的步伐,卯足勁的往前跑,跑的那叫一個義無反顧。
他們的身影被雨幕阻擋,玲瓏坊另外一間廂房中,一抹清影坐在窗臺上,看着遙不可見的影子,幽幽的說,“她的輕功又進步了啊。”
“教主,是否跟上?”一名戴着白色面具的男子頷首,恭謹詢問。
落重殤從窗子躍下,臉上的黑色面具透着滲人的寒芒,“你隨我去。”
說着。提氣擡腳,當空躍入竹林裡。
白麪具男子緊隨其後,踏着慕夕先前的步伐。一路跟隨而去。
長街盡頭,竟有四隊人馬,從各個方向奔走。
慕夕隨着神奇,穿過窄巷繞過街道,在一處荒宅的屋頂輕輕降落。
神奇比劃着,慕夕順着他的手指方向,果然見着八名黑衣人整齊劃一的守在一間屋子門口。
那屋子裡關着的該是阿諾吧。
神奇肯定的點頭。“已經確定過,確實是教主所找的人。他們把她綁的結實,還下了迷香,她此時該是在昏睡中。”
慕夕嘆道,想來阿諾的武功並不差。他們自然是要做各種防備,不過用迷香這種下三濫的手段,還真讓人不齒。
倆人坐在屋頂上合計着。
慕夕的意思是,下去直接把那八人咔嚓了,反正以她的武功,根本不需要把他們放在眼裡。
可是神奇卻不這麼想,他拽了拽她衣角,示意她去引開他們幾人,他從後面探入屋裡將那女子救出。
慕夕不解。爲何如此迂迴?她一個人解決八個,三分鐘的事兒而已。
神奇扶額,教主到底還是不是個女的。怎麼如此愛打打殺殺。
倆人互相瞪眼睛之於,猛地見宅院大門被人推開。
一名四十多歲,身材魁梧,留着一臉絡腮鬍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
神奇小聲道,“九爺來了。”
慕夕眯着眼瞧,見他五官端正。濃眉大眼,長得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竟然做這種綁票殺人的勾當,真是有愧於這副好皮囊。
九爺進門後,只站在門邊不動,姿勢做低,微微頷首,像在迎接什麼大人物。不多會兒,一名身材俊逸的男子踏了進來,他身後隨着的人手裡撐着傘,幫他擋着瓢潑大雨。他步履矯健,半張臉被油紙傘擋着,只露出剛毅的下巴以及漂亮的薄脣。
慕夕心裡一涼,青木赫?
他化成灰她也認得他!更何況此時只是擋住了眼睛。
神奇見她表情不對,疑惑道,“怎麼會是明王?難不成九爺的靠山是他?不怪的能在短時間內形成如此龐大的教派。嘖嘖嘖。”一直盤桓在心中的疑問得到了解釋,神奇無比舒暢的嘆了一口氣,想不到皇室也幹這種見不得人的勾當啊。
在慕夕心中,青木赫做事光明磊落,想不到,他竟縱容手下幹這種事?
迷香?一想到那些人用迷香對付阿諾,慕夕就心裡反感的要命。當初她被人綁架就是栽在這迷香上,每次想起來,後背都覺得一陣發涼。
眼中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貝齒咬緊紅脣,良久道,“聽你的,我去引開他們,你去救阿諾。”
見教主終於開竅,神奇乾脆的答,“好。”
驚雷滾滾,南宮長歌的馬車在明王府停下。
上官墨率先跳下車,就往裡面闖。
門口的侍衛將他攔住,不客氣道,“這可是明王府,不得亂闖。”
上官墨吼道,“叫青木赫出來見我!”
那侍衛不予理會,只當看神經病一樣看着他。
南宮長歌走前來,聲音肅涼,“南宮府世子有急事求見王爺,請這位小哥幫忙通傳一下。”
那侍衛一聽是南宮世子,忙換了一副嘴臉,笑容可掬道,“王爺一早便出了府,一直都未回來。”
一早就出去了?
南宮長歌神色凝重,說,“謝謝這位小哥,我們先走了。”
上官墨急急道,“他居然不在府裡,該會在哪裡呢?”
南宮長歌皺眉,往馬車去,“上車再說。”
倆人一前一後的踏上馬車,還未行出幾里路,一名身着黑色勁裝的暗衛策馬追了上來。
雨水將他淋了個溼透,可那滿身的肅殺之氣一點兒都不見減少,反而澆着雨水,更顯殺氣逼人。
墨軒將馬車停好,那暗衛上車稟報,“已經找到他們藏人的地點。”
上官墨眼前一亮,“在哪兒?”
南宮長歌示意他講。
暗衛將具體地形描述了一番,南宮長歌下令,叫他帶十名暗衛先行過去。
“人還活着,你不必擔心。”南宮長歌鬆了口氣。
上官墨也舒了一口氣,“我們偷偷過去盯着,萬一他們失手,我們可以補上。”
“這套行頭不行,先去換套衣服。”南宮長歌示意墨軒往最近的一間客棧行去。
上官墨心領神會的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