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夕倚在窗前,風吹過樹間枝葉,在這寂靜的夜空下如同海水疊浪。那月朗星稀的天幕,就是一片浩瀚的深海,將人的思念帶向很遠很遠的地方。
而林府前廳,此時正鶯歌燕舞,好不熱鬧。
沫兒看着小姐的瘦消背影,不由的嘆氣,心下想着,這院子裡是冷清了些。轉眼憋見桌子上那一鍋摻了毒的湯,頓時神色憤然,嘴裡小聲的嘟囔着,將鍋捧起,準備端出去倒掉。
林慕夕正在發愣,見沫兒手裡捧着的湯,眼眸忽然一亮,喊道:“等等。”
沫兒不解的望向她,細聲問道:“小姐?這個有毒。”
林慕夕淡淡一笑,將沫兒手裡的湯鍋接了過來,低下頭,一邊仔細的聞,一邊伸手指進去點了一滴,放入口中。
沫兒嚇得驚叫。林慕夕的臉龐閃過一絲明瞭。她從櫃子裡的瓶瓶罐罐中,挑了一隻玉白色的小葫蘆瓶,塞進沫兒手中。說道:“等會兒,我把這湯喝了,你就去前廳稟報,說我喝了湯後就昏迷不醒……”
“這藥,可要在一個時辰內服用,否則會死人的哦!”窗戶忽然被大推開,一抹紅色身影翻身而入。
沫兒一驚,躲在林慕夕身後,瞪着眼前突然跳進來的漂亮男人。
林慕夕並沒有多驚詫,她已從聲音中辨別出是上官墨這傢伙。逐擡起頭,似笑非笑的對上他那雙邪魅的眸子。
上官墨大步走到桌前坐下,自顧自的倒了一杯茶,灌下,才咪咪一笑,表情豐富的說道:“渴死爺了。剛巧路過你院子,進來借杯茶,我的小慕夕,你不介意我的深夜叨擾吧?”
“哦?那你準備什麼時候還?”林慕夕認真問道。
上官墨一愣,眨眨眼,顯然沒弄明白林慕夕的話。
林慕夕笑的陰險:“這杯茶,可是御賜茉莉花泡製的,無價,你打算怎麼還?”
聲音清澈,字字珠璣,眼前女子眼眸亮亮的,婉轉間,竟如暮色星空,璀璨至極。
上官墨一時看呆了神。
“喂!我們小姐問你話呢!”沫兒瞪着上官墨,沒好氣的喊道。她本就不大喜歡眼前這個玩世不恭的男子,上次還踢了自己屁股一腳,現在又沒規沒距大半夜私闖未出閣小姐的屋子。
林慕夕將那鍋湯推至上官墨眼前,笑望着他。
上官墨皺了一下眉,眼中神色不定,冷聲問:“是誰?”
“說了你也不信。”林慕夕沒打算再說下去,而是擺弄着手邊的茶杯,叮咚響。
“好,我幫你,等會兒沫兒去請大夫的時候,我就是剛好路過的大夫。”說完,上官墨扯着嘴角,向沫兒拋了個媚眼。
沫兒顯然還沒明白自家小姐和上官墨在商量什麼,怎麼好像,突然就有了結果。
林慕夕點點頭,淡聲吩咐道:“沫兒,等會兒我喝下這碗湯,你就按照我剛纔說的去前廳,然後出府請大夫,上官墨就是你要請的大夫,你手中的這白玉瓶子是解藥。等上官墨進來後,給他,讓他給我服用。如果老爺問起爲何中毒,你就如實說。”
沫兒認真的聽着林慕夕的吩咐,又不放心的嘟囔着:“喝了那有毒的湯,真的不會有事嗎?”
林慕夕笑着拍了拍她的額頭,讓她放寬心,就算有事,這裡還有個神通廣大的上官墨,死不了的。
沫兒疑惑的盯着上官墨許久,儘管心裡並不確定眼前這不正經的男人是不是那麼厲害,可是小姐既然這麼吩咐,就一定有她的道理。
看着林慕夕將湯喝完,沫兒連忙就往前廳跑去。她跑的飛快,深怕一個慢了,小姐的性命不保。
上官墨則飛身出了牆頭,喬裝一番後,等在林府前門外。
前廳,花前月下,酒香,花香,笑聲,樂鼓聲,酒杯碰撞聲,層層疊起的喧鬧,還是讓沫兒愣了一下。
她忽然明白小姐的寂寞。
這些人臉上的幸福,桌上的佳餚,這月色下人與人之間的情誼,竟然與小姐沒有半分關係。
他們是小姐的親人,卻如路人。小姐是這裡的嫡女,本該尊貴至極,可這榻上,那光鮮靚麗的女子,卻是庶女林思思。
還有青木赫,這個常常陪伴小姐笑着鬧着的男人,此刻卻擁得美人在懷,早已把小姐忘了吧?
心裡已是悲憤,所以眼淚就不受控制的流落。
沫兒一頭衝到林楚楠腳下,跪着哭訴道:“老爺,老爺不好了,大小姐喝了湯後,突然就倒地不起,奴婢怎麼叫,她都沒反應,嘴角還拼命的流血,奴婢覺得,看着像是中毒。”
沫兒的聲音儘管帶着哭腔,但每個字都清清楚楚的落入林楚楠,和在座的每一個人耳朵裡。頓時,宴席上鴉雀無聲。
李如霜聞言,神色驚恐的擡頭就去看林楚楠的表情,果然,林楚楠第一反應就是惡狠狠的盯向她。她頓時膝蓋一軟,跪在地上,嬌聲哭訴:“老爺,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林思思先是驚得瞪大了眼,很快,臉上便淡出若有若無的笑意,她板着臉拉了拉被風吹亂的裙襬,往青木赫身邊挪了挪,剛想說話,就見青木赫臉色驟變,人嗖的一下從凳子上躍出,往疏星閣而去。
林楚楠已是臉色陰沉。他冷聲道:“快去請大夫。”
沫兒這才從地上起來,一路往府外跑去。
李如霜悽悽楚楚的縮在地上,不敢起身。
林思思見着母親這般委屈,心裡不滿,想要上前跟林楚楠撒嬌,卻見林楚楠的臉色陰怖,嘴角抽了幾下,又縮回自己位子上,沒出聲。
林楚楠思索片刻,起身,疾步往疏星閣去。
李如霜連忙跟上,低着頭,臉上沒有表情。她永遠都不會忘了那天林楚楠瞪他的眼神,縱然給她十個膽兒,她也不敢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亂來。
林慕夕中毒的事,一瞬間傳遍了林府上下。
林惋惜聽着丫鬟們的稟報,臉上神色幾變。嘴角滲出笑意。可是心裡又隱隱的不安。
這是她第一次下手殺人,要是成功,必然能嫁給南宮長歌,若是失敗,被查出……想到這裡,林惋惜連忙搖頭,不會的,絕不會失敗,這毒是從靈藥山莊長老那裡偷得,別人不會有解藥。即使是失敗,爹爹那麼疼我,我又是這府裡唯一一個能論樣貌有樣貌,論才華有才華的,試問她林慕夕有什麼?死也活該。
心裡已經算計好對策,才慢慢起身更衣,帶着丫鬟連漪一起前往疏星閣。
而此時,三夫人在佛堂聽聞此事,嚇得一個踉蹌沒站穩,手中的佛珠也是撒了一地。她雖然不問府裡的事,但是對林慕夕還是有些特殊的情誼,一來,林慕夕長的太像她的故人,而來,林慕夕聰穎活潑,很得她的心。她一邊心裡默默唸叨着“阿彌陀佛”一邊急急往疏星閣而去。
四夫人柳如煙已更衣躺下,聽着丫鬟前來稟報,一骨碌爬起身,換好衣服便攜着丫鬟往疏星閣去。這熱鬧可不能錯過,想不到,不用自己動手,林慕夕就已被人盯上了,哈,得來全不費功夫嘛。柳胭脂得意洋洋的想着。
五夫人樑晚清正在哄着可然睡覺。她聽聞後,只是淡淡的皺了皺眉,便派丫鬟過去看看。自己則繼續抱着可然,給她唱童謠。
而此時,疏星閣內,已是人滿爲患。
林楚楠臉色陰沉的坐在屋內,沫兒跪在地上將下午林惋惜送湯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個清楚。
李如霜的臉色也終於得以緩和,挺着胸脯譏諷的望着柳胭脂。
柳胭脂神色驚疑不定,她本是來看熱鬧的,誰知到,這熱鬧往自己身上扯。她扭頭拿眼神詢問林惋惜到底怎麼回事,可是林惋惜卻一臉平靜的低着頭,誰也看不清她到底在想什麼。
林思思嘟着嘴,站在李如霜身側,她一個勁的往內室張望,青木赫已經進去很久了,那可是女子的閨房,他一個大男人怎麼可以隨便出入,再說,今晚本是林楚楠給她創造接近青木赫的機會,眼看着就要成了,突然就被林慕夕攪和了,她哪順的下這口氣。此時正在心裡把林慕夕詛咒了十萬八千遍。
內室,牀邊的帷幔重重的垂落,燭火將青木赫的身影拉的長長的,顯得孤單而又蕭索。一隻纖纖玉手從帷幔中伸出,手腕蒼白冰涼,帷幔後的人一點聲音都沒有。
一名白髮蒼蒼的老者,皺着眉,仔細的號脈,一邊號脈,一邊搖頭。
青木赫已經在這裡站了一盞茶功夫。他本想詢問到底怎麼樣了,可是見那大夫的神情似乎不大樂觀,逐不敢出聲打擾。
良久,那大夫起身,在紙上寫下一連串的藥方,交給沫兒,然後轉身看了一眼青木赫,眼中劃過一絲不快。
“老夫要給小姐解毒了,請你出去。”聲音蒼老而又宏亮,眼神卻是不容侵犯的嚴厲。
這大夫正是喬裝後的上官墨。本來,他就看青木赫不順眼,此時在這裡礙手礙腳的,於是想趕他出去。
“我要在這裡看着。”青木赫聲音冷淡,言語間也是不容置疑。
他不經意間瞟了一眼眼前的大夫,只覺得眼神有點熟悉,可是,又想不起是哪裡見過,於是皺了皺眉,繼續盯着帷幔。
上官墨見他不肯出去,眉間怒意漸深,剛想再說什麼,忽然察覺林慕夕的狀況似乎不大對勁。
在青木赫沒來之前,上官墨已經將解藥餵給林慕夕,可是這都一盞茶時間了,林慕夕居然還沒醒。
他連忙坐下,再次爲林慕夕號脈,眸中閃出一絲驚恐。這脈象,時而虛弱,時而激烈,時而消失,這不是解毒後的表現,這是,毒素加深的表現。
而此時,沫兒正端着一碗熬好的藥湯進來。預計中,林慕夕應該已經轉醒,準備喝下這晚補血氣的藥湯。可是,屋子裡的情形似乎不是想象中那樣!
只見上官墨一把將帷幔扯開,抱起林慕夕,直往外衝。
青木赫眼睛一瞪,跟着衝過去,伸手就要攔他。
上官墨冷冷低吼:“不想讓她死,就給我閃開!”
青木赫一聽到“死”這個字,遲疑了一下,上官墨已經帶着林慕夕從牆頭飛了出去。
沫兒嚇得呆立在屋裡,林楚楠還未弄清楚什麼事,就見那老頭抱着林慕夕往外跑,頓時大叫:“來人,快攔住他!”
卻見青木赫一揮手,制止了那羣想要追上去的下人們。
上官墨的輕功已是登峰造極,一眨眼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青木赫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臉色陰暗的嚇人。整個屋裡的人都靜悄悄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人敢說半句話。
良久,青木赫走至桌前,桌端起那鍋還殘留着些許的毒湯,皺了皺眉,仔細的聞了聞,心中大駭。
他擡眼看向林楚楠,眼中是質疑,卻見林楚楠神色一慌,將眼神移了去。
這湯是林惋惜送進來的,雖然身邊跟了個南宮長歌,可是這毒卻是靈藥山莊獨有的。別人查不出個所以然來,是因爲他們不瞭解靈藥山莊,而他,青木赫,怎麼會不知道這裡面混雜着淡淡的駝鈴花的香味,正是靈藥山莊所培植的毒花。
事已至此,青木赫已斷定是林惋惜下的毒,顯然,從林楚楠的神情也可看出,他是知道的,他既然沒有說破,那麼一定是顧慮着什麼,青木赫冷笑,心下已有算計。他眼神似有似無的從林惋惜身上瞟過,見林惋惜只是輕輕抿着嘴,眼眉低順,看着像是若無其事,可是手指卻一直來回揉搓着手帕的一角,她其實很緊張。
與此同時,上官墨抱着林慕夕,一路飛檐走壁,半隻香的時間後,他翻入一間院內,直直踹開屋門,衝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