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墨一手提着兩壇酒,一手掛着個布包,神情愉悅,姿態瀟灑。他一副出遊的架勢,落座前還不忘詢問劉陵川車上準備了棋牌否?
劉陵川見怪不怪,找了塊軟枕,靠在身後,笑睨着他點點頭,他知道上官墨除了喝酒吃肉就愛下棋。這點與他那爺爺上官奇妙一點都不像。不過好在他是愛下棋,而不是愛煉毒,否則他這車上是不是還得給他準備些奇花異草毒花毒水什麼的?
上官墨攤開包袱,取出滷肉燒雞花生,一一擺好,最後從桌下的一隻檀木盒子裡取出三隻玉碗,盛滿酒。
慕夕捧起玉碗,嚐了一下口,是城中有名的菊花釀。
上官墨湊上來,臉上似乎有討好的表情,問:“承影,你孃親長什麼樣子?”
慕夕一口酒沒吞下去,差點嗆着,她困惑的望着上官墨,見他一臉的求知慾,木訥道:“我也沒見過我娘,據說我娘生我的時候,難產死了。”
“真的嗎?”上官墨瞬間垮臉,那失望的模樣,讓人覺得死掉的是他的親孃般。
慕夕點點頭,想到林府的大夫人,自己都沒見過的那麼人,聽說是難產死的啊。
上官墨神情低落的垂着頭,慕夕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反正看上去有些憂傷。
劉陵川也覺得莫名其妙,便捅了捅上官墨的胳膊問:“你怎麼對人家娘感興趣了?”
“我只是懷疑承影是我一個故人的女兒,現在看來不是了。”上官墨擡起頭,幽幽的說。
慕夕猛地想起他曾經有一日跑去疏星閣找她,與她講的那個故事。瞬間忍不住抽了抽眼角。她都快把這事忘了,沒想到他依舊記掛着,現在還開門見山的詢問。
又見他此時失望傷神的模樣,慕夕覺得有些不忍心。不過這失戀的表情放在上官墨臉上真的很滑稽。於是又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想笑不敢笑,憋得有些難受。
三人隨便聊着,慕夕累了便落下簾子睡了會兒。上官墨尋出一盤棋,與劉陵川邊下棋邊喝酒。
很快,在入夜前,趕到了月宮。
馬車在一叢樹林裡停了下來,外面黑乎乎的,什麼都看不清楚。
劉凌川有些抱歉的對慕夕說,“承影姑娘,你不是月宮的人,在進入月宮前必須矇住雙眼,所以得罪了。”
慕夕笑着點頭,很豪爽的尋了一塊紗布,將雙眼蒙好。
劉陵川本以爲她會跟他爭辯一番,沒想到她這麼爽快的就答應了。心裡頓時生出一絲敬佩之意。
要知道,在未摸清楚別人底細又在別人地頭的情況下,若將自己置於不利的位置,劉陵川要是此刻動手,她隨時會沒命。可是她問都不問一聲,就答應了。這氣度,實在讓人佩服。
上官墨嘟囔了一句,極不情願的找了塊布子矇住雙眼。還不忘調侃道:“不要以爲老子被朦了雙眼你就想爲所欲爲啊,老子可不好你這口。”
劉陵川笑看着他,無奈搖了搖頭。率先往月宮行去
身邊跟着一些人,指點着慕夕和上官墨往前走。
行了大致幾十里路,劉陵川這才命人將他們的布子解開。
慕夕睜開眼睛,奇怪屋子裡不知點了多少燈,亮堂的有些刺眼,微眯了好一陣才適應,待真正看清楚時,才發現,這原來是個石洞,很高很寬,石洞連着石洞,石洞間還有曲折蜿蜒的湖水,不怪的若塵曾說過,“在碧落之下”,當時聽了沒什麼感覺,此般見着,卻是讓人震撼!
這石洞的確是打造的十分驚奇,石壁上每隔十米便鑲嵌着一顆夜明珠,比珠子更高一點的位置安置了一盞油燈,油燈與夜明珠錯落隔開,而那湖水不知如何被引入石壁上,乍一看,引入眼簾的便是一條條蜿蜒顫動的銀色光華。慕夕看的入神,並未留意從身後石洞中走出的幾人。
劉凌川衝他們一一行了禮,上官墨卻是自始至終坐在一側的太師椅上,眉眼都懶得擡一個,抓起一隻白玉腳杯獨自賞玩。
慕夕回身駐望,見走出的幾人中,其中一人便是若塵。作爲月宮的少主,此時他一身月白色長跑,額間掛了一塊月牙形冰玉,整個人溫潤如水,仿若月上仙子。
站在他身側的一名中年男子,着了一身米色錦袍,袍子上繡了銀色紋絡的扶桑花瓣。該男子長相陰柔,卻有着極其好看的容貌。
看見若塵對他態度敬重,慕夕猜想,難不成他便是那個隱世埋名的月宮宮主?
若塵見過承影,心知她武功極高,表面上客氣的點了點頭,可腳下卻不由自主的往一旁挪了挪。
劉凌川笑着爲衆人做了介紹。
原來那米白色銀袍的男子並不是月宮宮主,而是月宮宮主身邊的執月護法,夜祭司。
傳說中執月護法擅長巫術,不怪的此人的雙眸似能魅惑人心。
慕夕一直覺得上官墨已經長得夠妖孽了,可是今日與這夜祭司相比,上官墨還真是個爺們。胡亂的猜想着,不小心觸及夜祭司的眸子,心中一顫。他的眸子與上官墨的眸子很相似。只不過一個具有蠱惑力,另一個只會拋媚眼刺激人神經。
夜祭司的目光停留在慕夕身上,一動未動。
慕夕顫笑着,心裡直打鼓。這樣的目光讓人感覺很不舒服,仿似被他這麼一直看下去,自己由裡到外都被扒光似得。
良久後,他終於皺了皺眉,問道:“姑娘是真心實意來幫忙的,可爲何要隱姓埋名?”
慕夕心中一驚,他看出自己戴了面具?不會吧,他那兩隻是眼睛還是掃描儀?
夜祭司盯着她,眸中冒出如冰凌般的鋒芒,不等慕夕反應,忽的出手,一枚冰玉質地的短刀衝着慕夕的臉直直而去。
慕夕一個側身避過,可那短刀似乎長了眼睛,竟跟着她的方向極其詭異的拐了個彎。慕夕又是一個後空翻,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逼入若塵身側,一把手捏住若塵的咽喉,將他擋在了自己面前,千鈞一髮,那把短刀忽的停止追擊,被收回夜祭司手中。
“身手不錯,可還是,差遠了......”話未落地,眼見他又要出手,上官墨忙笑呵呵的迎了上去,擋在慕夕身前,對夜祭司說:“承影是我請來人,執月護法這般刁難,是不給我面子呢?還是,你們月宮就是這般小氣?”
夜祭司回眸,盯了上官墨一番,語氣似乎帶了些笑意,“原來‘玉面修羅’也在這兒啊,剛沒看見你,真是不好意思。”
“你!”上官墨怒瞪了他一眼,逐又嘆了口氣,擺擺手道:“不怨你,從小眼睛就長在頭頂,在你眼中只能看到最好的東西,怎麼會看見我們這些小蝦小蟹。”
夜祭司嘴角的笑容漸失,脣角緊緊的抿着,不再看上官墨。
慕夕只覺得上官墨與這個夜祭司的關係似乎不同尋常。她很少見上官墨會突然動怒,儘管方纔也只是一瞬,可是在他眼裡,她看出了一些說不清的感情,看似怒火,卻又帶了很多很多的感情。這樣的矛盾,讓人很難理解。
上官墨繼續擺弄着手裡的玉腳杯,指了指慕夕,問:“不知我們高高在上的執月護法,何故說我的朋友隱姓埋名?”
夜祭司垂眸,眼角帶過一絲戲謔,“她戴了面具。”
面具?上官墨驟然回眸,仔細的盯着慕夕。眼中神色換了換。
慕夕依舊挾持着若塵,提高警惕的觀望着夜祭司。旁邊的一些月宮弟子也拔出月牙刀劍,齊齊指着她。
劉凌川皺眉,眼神中是濃重的疑慮,一會兒掃嚮慕夕,一會兒掃向夜祭司。
夜祭司嘴角斜斜一彎,眸子盯着慕夕,卻是對劉凌川說:“如此輕易相信人的性子,你何時才能改過來?”
劉凌川低頭,愧疚道:“是屬下辦事不利。”
“哼。”夜祭司冷然,對慕夕說,“這位姑娘,我勸你還是趁早放了我們少主,這裡是月宮,你出不去的。”
慕夕與他對視一陣,將若塵推了出去。傲然道:“我來是幫忙的,既然你們月宮如此對待自己的恩人,那這個忙不幫也罷,我這就走。”
“哦?你剛說自己是,恩人?”夜祭司皺着眉頭,思索了一陣,轉頭看向劉凌川。
劉凌川忙回答:“承影姑娘是今年江湖令得主,她答應屬下帶令牌來,幫忙。”
夜祭司眸子劃出一抹凌厲,劉凌川低下頭去,“屬下知道這是月宮的秘密,可是,可是小白等不了了。”
提到小白,夜祭司皺眉沉思,小白的病的確等不起了,可是這來歷不明的女子說是來幫忙,若是另有目的的話......
見他沉聲不語,劉陵川向前跪了一步,“屬下願意爲承影姑娘作保。”
夜祭司垂眸盯着他,半晌後,輕擡手臂,示意劉陵川起來。這纔對慕夕說:“陵川生性太過柔善,但我與他剛好相反,若是姑娘做了不該做的事......”
“切.....”上官墨不屑的哼了一聲,大搖大擺的走回座椅坐好。
與此同時,慕夕伴着上官墨的“切”聲翻了個白眼,不屑一顧的說:“我是爲了上官墨纔來幫忙的,可不是爲了你們月宮。本姑娘一點都不想知道你要這令牌做什麼,何況,你不要以爲這裡是月宮就能把我怎麼樣,我想出去自然多得是辦法。”
慕夕口氣向來自大,此時更是狂傲的不把夜祭司放在眼裡。本來嘛,她完全可以不趟這渾水,誰知道來都來了還被人家當賊看,心裡自然不痛快。
她一番話說完,四下瞬間靜悄悄的。月宮的弟子們也是第一次見有人敢這麼對他們的執月護法說話,心裡不由的替她捏了一把汗。
大家都屏息靜禁氣,等着好好看一場大戲。整個大廳安靜的只能聽見上官墨轉動茶杯的聲音,很是詭異。
夜祭司卻突然笑了,“好!”
慕夕也是一愣,她本以爲這陰陽怪氣的什麼祭司肯定要暴怒,甚至手已握住腰間的竹笛,隨時準備接招。
可是他卻笑了?還說,好?
神經病。慕夕又衝他翻了個白眼。
“姑娘,請。”夜祭司轉身往右邊石洞走,慕夕遲疑了一瞬,見劉陵川示意她跟上,才撇了撇嘴,隨着他往裡面走。
若塵,劉陵川依次跟着。由於上官墨不是月宮的人,所以不能一起進去,劉陵川早已安排了客房給他,此時正有手下弟子帶他過去小憩。
穿過一條冗長的石洞,眼前豁然開朗。
一片開闊的花園!慕夕驚歎,居然有那麼多那麼多的扶桑花。朵朵豔紅,枝枝纏繞,一陣風吹過,如一片隨風搖曳的火海。
夜祭司的腳步慢了下來,帶着衆人穿過扶桑花海,步入一方四角亭子。亭子周圍用藤木纏繞起來,上面也爬滿了豔紅的扶桑花。
慕夕只顧着賞花,完全沒看清那亭子中還坐着一個人。
待衆人彎腰屈膝行禮,慕夕才反應過來,神情有那麼一瞬的驚詫,忙拱手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