沫兒看了看時辰也差不多了,林思思出嫁,全府上下都要去前廳候着。見慕夕依舊一身青衣,沫兒忙去衣櫃裡翻出一套枚紅色的連衣裙,讓她換上。
慕夕皺眉看着那刺目的玫紅,心裡不喜。搖頭道:“換一套素淡的。”
“可是......”在這樣的日子裡,若是穿的素淡是對新人的不尊重,更何況還是王爺娶側妃,定會惹王爺不喜。
慕夕知道沫兒的顧慮,寬慰道:“就選那套淺紫色的便好。”她知道南宮長歌定會穿紫衣前往,那自己也穿此顏色衣裙,也不會惹來什麼非議。
沫兒點頭去拿衣裙。
慕夕打開檀木盒子,見是一雙泛着白月光的手鐲,嘴角不自覺的彎起。
南宮長歌的確細心。他知道她與林思思不和,送太好了似有巴結之意,送差了又落人口舌,這樣一對兒冰玉手鐲,恰到好處。
窗外遠處牆頭,一株參天古樹後,攬雪遙遙看着閣樓裡低頭淺笑的女子,嘆氣,“王爺怎麼就交了這麼一個差事給我,日日跟着慕夕姑娘到底作何用?”
他從昨日便守在慕夕房外,跟着她回來林府,並未發現她有任何異樣。他只這麼躲在遠處,確實蠻無聊的。
慕夕換好衣裙,沫兒幫她梳了個簡單的雲鬢,留了幾縷髮絲斜掛在胸前,衣裙很薄,沫兒又去取了鵝毛披風幫她繫好。
繫好後,沫兒仔細瞧了半晌,自言自語道:“這樣會不會不夠莊重?”
慕夕倒是瞧着不錯,“不會,這樣挺好。”不莊重又如何?青木赫今日娶妻,她可沒打算去祝賀他,自然不會特意穿戴一番。
踩着吉時,慕夕帶着沫兒來到前廳。
每個人臉上都洋溢着喜悅,林千雪與林千樺也穿着嶄新的衣裳,穿越在人羣中,嬉笑打鬧。
林可然跟在五夫人身邊,扎着一對兒小辮子,俏皮又可愛。她見慕夕來了,臉上有欣喜,想跑來找慕夕玩,可擡頭看了看自己的親孃,又怯懦的低下頭。
林惋惜依舊是一身鵝黃,此時春日將近,鵝黃色襯得她臉頰愈發的白嫩,氣色也是十分好,只是人瘦了一圈。
三夫人秦沫瑤攜着丫鬟坐在旁廳喝茶,見着慕夕,臉上劃過一抹溫柔,忙踱了過來。瞧她穿的過於素淡,有些擔憂,壓低聲音對沫兒說:“怎麼給小姐穿成這樣......”
“三姨娘,是我要這麼穿的。”慕夕忙爲沫兒解圍,語氣執拗,定定的看着秦沫瑤。
秦沫瑤忙掃了一眼林楚楠所在方向,臉有擔憂之色。
慕夕握着她的手,讓她放下心,“沒事兒,林老爺不會怎麼樣的,況且,他也顧不上管我。”她始終不肯叫他一聲爹,況且如今知道自己的生父另有其人,慕夕對林楚楠更是不屑。
秦沫瑤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對於慕夕,只要是她想做的,別人說再多的話,也不能改變她的主意。於是秦沫瑤不再多說什麼,只輕拍了拍慕夕的手背,眼中盡是寵愛。
慕夕與秦沫瑤搭了一會兒話,便提着檀木盒子往林思思的屋子去。
儘管她覺得自己已足夠淡然,但踏進屋的那一剎那,心臟還是硬生生的抽痛了一下。
屋子佈置的甚爲喜慶,從裡到外都是刺眼的紅。紅毯紅燭紅簾,紅色喜字更是貼滿了窗子。
林思思紅衣交疊,端坐在梳妝檯前,眼中滿是甜蜜,聽見門被推開的聲音,才轉過頭來。
“林慕夕?”臉上是一晃而過的驚嚇。
慕夕看着她,擠出一絲笑意,將檀木盒子放在桌前,說:“妹妹今日大婚,姐姐回來的匆忙,也沒好好準備禮物,希望妹妹不要嫌棄。”
林思思有些發怔,揮揮手將屋中的丫鬟都趕了出去。
她本以爲慕夕此時前來是找她麻煩的,卻不曾想到她是來送禮物,頓時心裡有一股莫名的情緒。
難道她見自己與青木赫成親,就沒有一絲的怨恨麼?
她怎麼可以如此淡然?仿若一點都不傷心?
她那一臉的淡然到底是什麼意思?她到底還在驕傲什麼?明明就什麼都沒有了。
林思思看着她,臉上的神色從慌張專爲憤怒,揮手將桌上的盒子打落在地上,“你裝什麼好心?事到如今,你該恨我纔對不是麼?”
咣鐺一聲,盒子摔在地上,那對兒玉鐲子從盒中掉出,碎成了幾段。慕夕皺了皺眉,眼中笑意全無,冷聲問:“我爲什麼要恨你?”
“哈哈,原來你不知道?”林思思像看笑話一樣,看着她,“你就不問問爲什麼青木赫要娶我麼?難道你一點都不想知道?外面都傳你與南宮長歌情投意合,可是我看根本不是吧。”
慕夕盯着她,神色有些微的晃動。心臟猛地跳動幾下,她突然很害怕,第六感告訴她,她得趕緊離開,否則會聽到讓自己無法承受的事,她猛地捂住耳朵,連連退後,“我先走了。”
林思思一把將她拽了回來,扯過她捂在耳朵上的雙手,聲音尖銳:“我有了他的骨肉,哈哈哈,我有孩子了,是青木赫的孩子。”
“所以他選了我。林慕夕,你輸了。”
慕夕驚恐的瞪着她,眼中升起一團迷濛的霧氣。“不可能。”
“不可能.....”
她猛地推開林思思,奪門而出。
她說她有孩子了,可是,她纔多大?還未滿十七週歲吧,她竟有了孩子。慕夕無法理解,甚至覺得太過罪惡。以她現代人的思想,她無法接受一個十七歲不到的女孩結婚生子,明明就是花一般的年紀,卻......
最讓她難過的是,她原以爲青木赫選擇林思思是爲了藉助林楚楠的力量,雖然青木赫什麼都未說過,但是她卻看得透徹。
可是,竟是因爲林思思有了他的孩子。
這是一個多麼荒唐的理由。
慕夕失魂落魄的走回前廳,沫兒見她神色不對,忙迎上來,挽住她的手臂,小聲問:“小姐?是哪裡不舒服麼?”
慕夕搖頭,眼中晶瑩一片。
不多時,守在門前的丫鬟來通報:花轎已在府門等候。
衆人一陣歡喜,李如霜忙帶着喜娘去屋內接林思思。
街道兩邊鞭炮齊放。人們將附近街道圍了個水泄不通,需有官兵開路,才能空出一方道路來。
青木赫身着暗紅色喜服,腰間一枚碧色玉佩隨着袍子曳動而若隱若現。他面容冷峻,眉眼清朗的坐在高頭大馬上。遠遠望去如山風墨畫中的一抹仙影,近看又若出塵仙子般,一身清華。
衆人擁着,林思思由喜娘揹着上了轎子。
慕夕跟在所有人後面一同來到府門口,她的情緒已慢慢平靜,只尋了一處僻靜,安靜的看着青木赫。
茫茫人海,她隻身影單的立於一方,他卻猛地從衆人中將她尋出,一時間,那張冷然的臉出現一絲的皸裂。
她見他望過來,依舊是那熟悉的表情,這些時日,她都沒有好好的看過他,每次見他都是匆忙間,甚至沒有認真的說過一句話。她一直在跟他賭氣,她知道他一定會來找她,她甚至固執的認爲他們一定會和好,可她等了這麼久,卻等來這樣的消息。真可笑啊,一切都那麼可笑。
她忽然笑了,笑的如五月暖陽中盛開的一朵鳶尾花。
他的臉色驀地蒼白了幾分。瞳孔不自覺的驟縮。
耳邊是各種各樣的喧鬧聲。可是他卻覺得自己的世界極其的安靜。
慕夕眸子清亮,嘴脣微微開合,她說:這是第二次,我看你娶妻。
心裡的防線在這一刻轟塌,青木赫只覺得胸口憋悶至極。
他看懂了她說的話,他甚至看懂了她此刻的心情。
她在難過,卻笑的堅強如火。
她還記得他當日迎娶李盈盈的情景,那日長街尾,她那一身火紅的衣裳似燒紅了半邊的天幕。他知道她的委屈,他要她等他。
後來她從不提起李盈盈,他也當沒有這回事。
他們還是像從前一樣相處,直到......
她知道他們之間出現了一道透明的牆。面對面站着,也似隔了千山萬水。
他沒有來找她,她也賭氣不去尋他。
迎親的隊伍遠去。
慕夕隨着衆人回到府裡稍作修整,沫兒見她情緒不好,特意從廚房端了一碗蓮子羹來,哄着她喝下。想着小姐喜歡吃美味的食物,喝點美味的湯羹,心情也會好些。
待午時三刻,慕夕纔跟隨林楚楠等人一同前往明王府。
明王府在前院設宴,同時包下玲瓏坊宴請所有賓客。
一些官職較小的賓客先來明王府送了賀禮,便隨車隊往玲瓏坊去。
而一些官職較大的賓客則被安置在王府前院中。
林楚楠僅帶了李如霜,嫡長女慕夕,四小姐林惋惜,三小姐林千雪和少爺林千樺來。
前院設有十張圓桌。
一張桌上大概能坐十人左右。
林楚楠帶着家眷被安置在上方的第一張桌,剛落坐,就見南宮長歌也帶着小廝擡了賀禮前來,一路進來的還有陳御史一家,上官丞相一家,劉太師一家,九門提督柳清塵等。
慕夕安靜的坐在桌前,目光炯炯的掃過每一個前來恭賀的人。
有些人她見過,比如上官丞相,劉太師,陳御史,可這個九門提督柳清塵卻分外眼熟,好似在哪裡見過,可是又想不起。
慕夕一直盯着他看,直到他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忽然轉頭看了過來。慕夕這才尷尬的彎了彎脣角,將目光移開。
柳清塵盯着慕夕看了兩眼,眼睛微微眯起,脣角斜了一下,便不再搭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