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坊後是一座座的遠山,遠山前栽種着一片繁茂的桑菊林,身着暗紅色衣袍的男子披着晚風,長身玉立。在他身邊還站着一名白裙女子,女子微微仰着頭,眼神專注的看着男子,男子時而垂眸說話,聲音很輕很輕。
慕夕看不清男子的容貌,只覺得那樣的身形很是熟悉,不由的往前走了兩步。
一輪明月從烏雲下悄悄爬出,清亮的月光從男子頭頂傾斜而下,映着他那張如畫的臉愈發的俊朗,月光如碎鑽,灑在他幽暗的眸中,星星點點,滿是光華。
慕夕頓足輕叫,“青木赫?”
他怎麼在這裡?
忽又想到方纔南宮長歌的話,那麼他在這裡也不足爲奇了。
只是這白裙女子是誰?
慕夕有些失神,擡手動作間不小心觸碰到了繁茂的高草,草枝細微作響,發出沙沙的聲音。
白裙女子猛地轉頭,投來一抹銳利的目光。
慕夕一驚,忙隱去身影。一動不動。
青木赫也轉過頭來,低低吼了一聲:“誰?”
慕夕不答話,只屏住呼吸,心道:慘了,這樣子被抓到,好丟臉。
心裡正焦急,又聽白裙女子聲音輕柔道:“沒有人,只是風的聲音。”
青木赫凝眸掃了幾眼,見沒有任何動靜,才放下心去。白裙女子低頭,眸光狡黠。
慕夕見他倆沒有過來,逐鬆了一口氣,又試探着張望。
白裙女子忽然腳下一軟,往青木赫身邊倒去。
青木赫伸手將她扶着,語氣溫軟:“雙雙,怎麼了?”
雙雙微微垂頭,似做嬌羞狀,“可能是站的久了,小腿有些痠軟。”
青木赫說,“以後有什麼事,叫聽風傳話便可。你不用親自出來”
“好,可是王爺答應的事......”
“你放心。”青木赫看時辰不早,便交代了她一些事項,準備離開。
雙雙乖巧點頭,“王爺要注意身子。”
青木赫垂眸,看着她的目光柔和了些。
雙雙抿着脣嬌笑,一雙如水的眸子死死地纏着他的身影,直到他隱入黑暗中。
後面的對話,慕夕沒有聽清。她腦海裡不停地重複着青木赫扶着白裙女子時的神情。
他對任何女子都這般溫柔麼?
還是從前自己根本沒有看透他?
心裡不由苦笑。
雙雙往回走的時候,特意靠近了慕夕躲着的地方時候,算着時間故意摔倒在地。
慕夕還在愣神,忽然見她揉着腳踝坐在地上。嬌聲呼喊:“有沒有人呢?痛......”
慕夕心下一軟,忙走了過去,問道:“哪裡受傷了?”
雙雙擡眸,故作驚恐狀:“你?”這荒山野嶺,慕夕突然出現,確實有些嚇人。
“哦,我剛過來這邊散步,呵呵,太黑了,你沒看見我。”慕夕不好意思的解釋道。
雙雙捂着腳踝,眼睛紅紅的,恍然大悟道:“那你能幫幫我麼?我走不了路。”
慕夕點頭,“我懂些醫術,讓我幫你看看吧。”
雙雙連忙道謝,“那就麻煩你了。”
慕夕幫她檢查了一下腳踝骨,發現骨頭並未錯位,該是扭到了韌帶,於是幫她揉了揉,道:“我扶着你回去吧,這裡距離玲瓏坊不遠。”
雙雙感激道:“好,姑娘如何稱呼?雙雙回去後一定好好謝謝姑娘。”
她這般客氣友善,慕夕本防備的心忽然鬆軟,只抿嘴輕笑着搖搖頭,神色婉轉,“舉手之勞,姑娘不必客氣。”
“那可不行,雙雙向來有恩必報。要不這樣,姑娘明日可否來一趟天香居,雙雙要好好宴請姑娘。”
慕夕一聽天香居,好奇道:“你是天香居的姑娘?”
雙雙垂下眸子,似不好意思道:“我是藝妓出生,還望姑娘不要嫌棄。”
“不會不會,其實我挺佩服你們這樣的,自己憑本事賺錢養活自己,是值得尊敬的。”
聽慕夕這般話,雙雙本自卑的眸子此刻豁然一亮,感動的哽咽道:“姑娘如此性情世間少有,雙雙想要結交姑娘這個朋友,不知姑娘願意領雙雙這個人情麼?”
見她小心翼翼的模樣,慕夕婉兒笑道:“好。”
青木赫經過玲瓏坊的時候,駐足呆愣了片刻。
他仰頭望着聽梅軒所在方向,眸中涌出一絲幽暗的情愫。
聽風從暗處走出,對青木赫道:“王爺,府裡出事了,請王爺儘快回府。”
青木赫擡眉,眼中是詢問之色。
聽風往前一步,在他耳邊低語幾聲。青木赫皺眉,神色煩躁,重哼一聲,一甩衣袖,“備馬。”
明王府,桃花院中。丫鬟們跪了滿地。
李盈盈斜倚在牀頭,斜眼瞧着林思思,她本就生了一對兒極靈動的眸子,此時雖然冷着臉,但面上表情一點都不死板。
林思思打着來給王妃奉茶的稱號,不顧小碧阻攔,應是闖了進來。
見着青木赫並不在此,心裡終於舒了一口氣,但還是保有懷疑的左瞄右看一番。
李盈盈的屋子不大,一眼便能掃遍,確實是藏不了人的,更何況,青木赫就算在這裡,也沒必要藏着。
看來他確實不在。
李盈盈身子不適,大夫說要臥牀休養。此時已過了晚飯時間,她正準備就寢,沒想到硬是被林思思打攪了清淨,見她這般鬧騰,心中已明瞭她來的目的,更是一股怒氣憋在心裡,沒有好臉色給她看。
林思思學的乖巧,既然自己說是來奉茶的,樣子定要做足。
她屈膝跪在李盈盈面前,行了一禮,巧言道:“方纔聽聞姐姐身子不適,妹妹很是擔心,今日進門還未給姐姐奉茶,望姐姐不要怪罪便是。”
黎兒也是有眼力見的人,忙跟着磕了一頭,起身去桌前端來茶杯,遞給林思思。林思思捧着茶杯,舉過頭頂,語氣軟軟的說:“請姐姐喝茶。”
李盈盈瞪着她,瞟了一眼茶杯,眼中滿是不屑,就這麼看着林思思舉着茶杯,久久不接。林思思像是早有預料,依舊紋絲不動的捧着茶,垂着頭,模樣很是乖順。李盈盈這才慢悠悠的接了過來。眸中閃過一絲精光。
她抿了一口,猛地咳嗽起來,小碧見狀,忙上前輕輕拍拭她的背脊,李盈盈這才緩過一口氣來。
黎兒被嚇得有些無措,林思思倒是鎮靜,故作關心的問:“姐姐這是怎麼了?是茶水涼了麼?”一邊起身將茶杯拿了過去,重新換了一杯熱茶,再次畢恭畢敬的跪下,捧給李盈盈。
李盈盈眉頭輕蹙了一下,臉上掛起一抹抱歉的笑意,一邊接過茶喝了一口,一邊說:“不關妹妹的事,我只是身子虛,方纔嗆到了而已......哎喲,”一句話未說完,李盈盈猛地按住肚子,痛的捲縮在牀上。
小碧忙喊道:“夫人,夫人?”,見李盈盈不答話,只痛苦的捂着肚子不吭聲,一道鮮紅的血從牀角蔓延而下。
黎兒最先看見,失聲驚叫道:“血!流血了!”
小碧這才掀開被子,入目便是滿牀的鮮血,頓時嚇得臉色蒼白,驚慌失措的喊叫着:“快來人,快去請大夫!”
林思思被這突發的狀況嚇壞了。她還是第一次見這麼多的血,李盈盈的脣角已經泛白,臉如金紙,無力的躺在牀上,像是隨時便要斷氣。
小碧指着林思思,尖叫的質問:“你在茶裡下了毒麼?你好狠心!夫人本來今日已小產過一次,好不容易逃過一劫,你卻來落井下石,我就說你這大半夜的非要上這裡做什麼,你就是趁着夫人身子虛,好下手是不是!”
林思思被小碧說的一愣一愣,屋子裡頓時亂作一團。黎兒一邊護着林思思,一邊擋住失控的小碧,哭着喊着解釋,“沒有,側妃沒有下毒,你怎麼可以血口噴人?”
“來人,把她們抓起來!她們下毒害王妃!”小碧纔不管她們如何解釋,只尖聲斥責着。
外面闖進來七八名侍衛,將林思思和黎兒分別架了起來。
林思思依然一副茫然的表情,待侍衛將她拉起的時候,她纔有所反應的掙扎道:“我沒有!我沒有!不是我下毒,我不知道怎麼會這樣!”
黎兒見侍衛對林思思不敬,怒斥道:“你們好大的膽子,你們知道她是誰麼?她可是王爺新娶進來的側妃!你們要是傷着側妃,王爺不會輕饒你們的!”
侍衛們被她這麼一吼,似乎真受到了震懾,抓着林思思的倆人也不禁鬆了手。
小碧怒道:“側妃又如何?王妃肚子裡可是王爺的親骨肉,現在孩子不保,你們若是放走了這兩個兇手,王爺回來也會把你抽筋扒皮!”
侍衛一聽,又忙抓着林思思,強拉硬拽的把她拖了出去。
林思思被拉扯着,一邊護着自己的肚子,一邊驚恐的喊着黎兒,黎兒淚水漣漣的哀求道:“你們輕點,你們不要傷着側妃。”
事情不知爲何會如此。她確實沒有在茶水裡做什麼手腳,她只是來看看青木赫到底在不在這裡,見他不在,就想着規規矩矩的奉了茶再走。可是,一眨眼,自己怎麼就成了兇手?
青木赫回來的時候,一名桃花院中的丫鬟急匆匆的跑了出來。
見到他忙跪下行禮。
這丫鬟是青木赫安插在李盈盈身邊的,他知道李盈盈也不是個安分的人,所以特地留了心眼。
那小丫鬟將林思思闖入李盈盈屋裡的事情從頭到尾的複述了一遍。
青木赫點頭,命她下去。
小丫鬟疑惑,問:“王爺不去看看麼?側夫人被侍衛壓在院子裡。”
青木赫衝她揮揮手,喊來聽風,交代道:“你去把林思思帶回去。”
聽風領命,跟那小丫鬟一前一後的往桃花院去。
茫茫蒼野外,阿諾趕着一羣狼,悠然的往山谷裡踱去。
此次出來,雖沒殺了阿玹,但成功的給他身上中了蠱,也算是完成了任務。
璟哥哥應該會高興吧。
阿諾臉上漾起開心的色澤,哼着小曲,伸手撫摸着身下的灰狼。
灰狼很聽她的話,歪着頭撒嬌般蹭着她的手掌。
山中很黑,但是阿諾早已習慣了行夜路,所以一點都不害怕。
她在巫狼族呆了十七年,很少有機會外出。每次出來,心情都格外的興奮。若不是趕着回去覆命,她還打算去城裡玩耍。
對了,還有那個長的像墨哥哥的人。阿諾想了很久,決定回到巫狼族後交代完事情,就動身來一趟城裡。
她要去尋找墨哥哥。
而此時,上官墨倚在一棵參天大樹上,月亮不知何時又藏入了烏雲中。山中風聲呼嘯,他遠遠的盯着那羣向悠然走來的狼,還有狼背上的女子。
阿諾都長這麼大了啊......
上官墨眸子晶亮,手中酒壺傾斜,下巴微微揚起。冰涼的酒水順着喉嚨滑入腹中。卻如一團火焰燒着了心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