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話並不長,可是樑子婿聽得完全呆了,他怔怔地看着唐子煙,突然覺得眼前這個十四歲的女子根本不是看起來那麼簡單,她似把這塵世一切都看了一個通透,而他心裡的那些想法自然也是被她看了一個清清楚楚。
晌午的冬陽只灑出一點點溫煦之光,可是樑子婿卻有一種芒刺在背地感覺。
“這些你是怎麼知道的?”這一句話囊括了好幾件事情,樑子婿都想問一個明白,若是真的是占卜得知,那唐子煙的占卜術實在是太過強大,從此往後,這樑京恐怕再無寧日。
剛剛走出幾步的唐子煙停下腳步,十分莞爾回眸,笑看着樑子婿道,“你心裡有些事情不想被人知道,同樣,我也有些事情不想被別人知道,至於十六王爺這件事情,我只是做了我該做的,至於故意隱瞞了一部分,這也是善意的隱瞞,希望六皇子懂得子煙的良苦用心!”
話說至這裡,唐子煙也不再多語,轉過身子端然尋着那漢白玉的掛壁的方向,一步一步走下了臺階。
她的目光順着高高的臺階俯視着整個後宮,覺得許多女子拼盡一生傾慕想來的地方,在她看來,也不過是一個佈滿陰謀的牢獄。
翠紋織錦羽鍛斗篷長擺曳地,再加上唐子煙步履端莊,恍惚之中,樑子婿腦海裡竟然出現了登基那日,她身着七鳳祥雲鳳袍,與他並間而行的情景,神色一愣,竟然沒有發現麗妃早就站在一側多時。
“六皇子這時瞧什麼?”麗妃聽聞唐子煙從慈安殿內出來,想來看看究竟,可惜在最後的時候太將她們都趕出來了,也不知道這唐子煙的占卜術是不是真像傳聞中那麼靈驗,更想知道,這位十六王爺到底是去了哪裡?
樑子婿失怔時被人突然問話,忙咳嗽一聲道,“沒有什麼,只是怕唐子煙尋不着出宮的路,本想送她,被婉言拒絕了,到是不知道麗妃娘娘在這裡瞧什麼呢?”
“我?我沒瞧什麼,只想來看看太后是否安好!”沒想到樑子婿反問,麗妃一時啞然,看到樑子婿探究的目光,忙轉身逃離開慈安殿前。邊走邊想,看來侄女這次的如意算盤又要落空了,下次進宮不知道要怎麼埋怨自己的呢。
原來就在剛纔太后讓她們離開慈安宮的時候,劉霞英早等不及回去把這件事情告訴唐耀了,她要讓唐府的人都知道,自己的姑姑可是在宮裡做着妃子,若是想讓誰死,那就是捏死一隻螞蟻的事情。
唐府,自唐子煙離開之後,唐耀也無心去船行。
皇太后突然口諭召見,並且讓六皇子親自前來傳話,可見這事情非同一般。
子煙自離府到現在已經有四個時辰,眼見要到下午了,可是宮裡一點音信也沒有,正責怪自己當初該派個小廝跟着的時候,白管家匆匆走進前廳說,“老爺,二門的劉氏來了,說有要緊的事情稟報老爺!”
“她這個時候有什麼事情?不見!”唐耀一想到劉霞英的樣子,雙眉就蹙緊了。
這府上能人沒有,這攪事的人到是不少,自從這邊府中接二連三出事以來,這位劉氏和三門的洛氏可是使盡了本事來看這邊的笑話,今天來,又不知道又是要說什麼風涼話呢。
“哎呀,我的大老爺,你怎麼還在這裡乾等着啊,出大事了,出大事了!”劉氏一路小跑,額上的脂粉都被汗水浸溼,斑駁一片,看起來就像是剛剛從水裡浸泡過的雕塑,有些滲人。
白管家攔住劉氏說,“夫人,我正稟報老爺呢,還沒讓你進來!”
“還稟報什麼呀稟報,天都塌了,還講究什麼規矩!我說子煙她膽子怎麼那麼大呀,竟然咒十六王爺死,這會子皇太后在慈安殿大發雷霆,還叫來了圓印法師破解子煙的占卜術,大老爺,您快想想辦法吧,可憐見了這孩子還未及笄呢,這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這真叫人心痛啊!”說着還擠了兩點淚出來,拿出帕子抹了抹,又吸着鼻子說,“大老爺,您一定要想個法子救救子煙啊,她聰明伶俐,就這麼死了可惜了!”
“滾!”唐耀心情正是煩躁,聽到她句句都是唐子煙要死的話,一時怒火攻心,指着劉氏怒罵。
劉氏委屈地撇嘴,“大老爺衝我發什麼火呀這是,要不是我姑姑麗妃在宮裡送出消息來,你們就等着收屍吧!”
唐耀眉頭皺緊,分析劉氏的話有幾分是真幾分是虛。
她的話雖不能全信,但唐子煙進宮占卜是真,若是皇太后真是讓她占卜十分重要的事情,而她又出了差錯,恐怕真的會帶來殺身之禍。
“你把話說清楚,皇太后叫子煙進宮到底是什麼事情,你又聽到了什麼消息?”唐耀平息餘怒,冷靜下來,覺得此時還不是發火的時候,先問清楚事情原由,再想辦法應對纔是上策。
劉氏一看唐耀讓她說話,又吊着架子不肯痛快說,只是斜眼睛看着唐耀說,“剛纔還那麼大火呢,這時候知道求人了?”
“我說二夫人,您就快點說吧,這不是要急死人嗎?”白管家一旁聽得也心焦,看到唐耀臉色發白,似乎又要動怒,這才催促劉氏道。
劉氏輕輕咳嗽一聲,十分鄭重地把看到的事情重複一次,“皇太后讓子煙占卜十六王爺的下落,子煙還未占卜就說十六王爺恐怕不好找,占卜之後,她竟然對皇太后說十六王爺已經不在人世……你們不知道,當時皇太后就發怒了,大罵子煙是妖女,要將她打入地牢,交給慎刑司定罪,我一定這話趕緊就出宮前來報信來了……大老爺,您可得想想辦法,再晚了,子煙的頭恐怕難保!”
“誰的頭難保?”唐子煙聲音乍從劉氏身後響起,驚得劉氏雙腳跳得老高,大叫一聲,“我的娘呀!”
回頭看到唐子煙一身流彩暗茶雲錦宮裝,翠紋織錦羽鍛斗篷裹身,神彩依舊,一時張大嘴巴,“你,你怎麼回來了?”
“二嬸是什麼意思,子煙回來不合你的意了?”唐子煙將斗篷輕輕解開,白管家含笑接過交給了身後的婢女,看着唐子煙去桌旁探茶喝,忙吩咐婢女說,“還不快給大小姐上茶?”
婢女忙轉身出去,唐子煙回頭看着一臉驚訝的劉氏,一字一頓地說,“二嬸,剛纔你的話在這裡說說也就罷了,子煙尚可替你保密,若是你再敢對外傳言十六王爺的任何消息,太后明日就會派人捉你回地牢,到時候恐怕不僅是你要被殺頭,連同麗妃也免不了受牽累,你可仔細着你的嘴!”
說到這裡,劉氏緊張地嚥了一口唾沫,下意識地伸手捂着自己的嘴往後退了一步,腦子裡亂成了一鍋粥。
她怎麼也想不出,明明剛纔太后說了要將她打入天牢,怎麼這會又好好地回來了?
唐耀大概明白,這位劉氏是故意前來煽風點火的,心裡十分不痛快,但劉氏一介女流之輩,他也不好發太大的火氣,於是沉着聲音說,“既然子煙沒事,弟妹還是回府吧,這天也怪冷的,還是去瞧瞧那幾個孩子需要什麼防寒的衣服,儘早去訂做幾件,也免得冬天再挨凍!”
說起這件事情來,也是唐家一大笑話,劉氏身爲二門的掌家女眷,竟然在冬天來臨之前只記得逛首飾店,忘記了替府上的各位公子訂製棉衣,恰好那年寒風刺骨,九月飄雪,各家各戶的公子都穿着新的棉衣在外打雪仗,唯獨唐永兄弟幾個卻不肯出門。
好說歹說勸出來了,才發現他們都穿着短了一截的衣服縮手縮腳不肯出來玩耍,當時樑京就流傳着唐家的笑話,樑京四大家,唐府佔鰲首,冬天來了沒衣穿,金銀滾朱欄,紗錦鋪地忘訂衣,公子出門羞答答!
劉氏一聽此言,臉色頓時變得十分的難看,像是被開水煮過的腰子,漲的褚紅。
她瞪了一眼唐子煙,甩着袖子冷哼一聲,轉身走出前廳的門,出門後還不忘記嘴裡嘀咕,“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看到劉氏離開,唐耀才轉身問唐子煙,“子煙,到底是怎麼回事,剛纔劉氏說十六王爺不在人世,這可真的?”
唐子煙微微頷首,似答非答地說,“這件事情爹爹不宜在問,女兒也不便多說,再過半月爹爹就會知道事情真相了,女兒累了先回房休息!”
事情接二連三,這些日子也實在夠累的。
剛剛移步要走,就聽得唐耀在身後輕聲問,“煙兒,你和方公子的婚事可有變故?”
唐耀看出來了,方以軒急着想娶子煙爲妻,而自己這個女兒似乎有些不願意嫁,憑着她的占卜術,根本不會將日子佔在一個冰雨肆虐地天氣裡,這麼做唯一的理由那就是唐子煙並不想嫁入方家。
可是什麼原因,唐耀有點想不明白,若是因爲宿墨,那就更不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