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禹走着走着,發現自己竟然走到芙蓉苑附近了,這芙蓉苑是左貴妃的起居殿,皇帝想起這次的事,與左妃的兒子歐陽銳奇有關,腳步不由停下,搖頭失笑道:“心有所思,腳下竟不由自主自動尋路而來!一件小小的事情,竟讓朕失神至此,到底是老啦!”
錢公公忙道:“皇上春秋鼎盛,千秋萬載,何來老之一說?”
“錢桂呀,就你會討朕歡心,這世上皇位更替,雖然人人頌唱萬歲萬歲萬萬歲,又何來一位千秋萬載的皇帝?歲月無情,人力有時盡啊!”歐陽禹有些感慨。
這位皇帝在太子之時長年在外征戰,以軍功累積,使太子之位穩如泰山,登基二十年來,勤於政事,但早年勞身過度,後期又勞心日久,雖然養尊處優,到底有了歲月不饒人之感。
錢公公久隨在皇上身側,知道阿諛之詞皇帝並不愛聽,所以只笑道:“皇上勤政愛民,如今西越四海昇平,國力大昌,人力雖有時盡,可皇恩浩蕩,澤被蒼生,西越百姓無不感念皇上之德!”
“行啦,朕身在其位,上不能有負祖宗基業,下不能有虧黎民望盼,不過是以有限之力,略盡綿薄而已,至於功過,留待後人評說吧。”歐陽禹道:“錢桂,回寢宮吧!”
錢公公便道:“是,皇上!”
兩人轉身,向寢宮方向走,還沒走幾步,身後便傳來腳步聲,一個嬌聲軟語帶着三分撒嬌一分笑嗔六分嬌媚道:“皇上,既然已經到了芙蓉苑門前,怎麼不進來?”
這追過來的自然是貴妃左思嫺,她四十不到年紀,一張臉上卻因保養得當不見皺紋,風韻不減,反倒多了幾分成熟的美貌,更因身份尊貴,舉手投足之間,都透着一份貴氣。
歐陽禹搖頭而笑,道:“不過是興之所至,隨意走走,倒是驚動愛妃了!”
左思嫺已經走到近前,蹲身行禮:“臣妾給皇上請安!”她身後衆人也都跪地行禮。
“愛妃請起!”歐陽禹扶起左思嫺,又對衆人道:“平身!”
左思嫺這才笑答道:“皇上說哪裡話,皇上來芙蓉苑,那是臣妃的榮幸,怎麼能算驚動呢?”
這位左貴妃是很有手段之人,從十五歲入宮,盛寵不衰,歐陽禹對他一直另眼相看,這次之所以到門前停步,也是不想談及齊王婚事。對於這個兒子的婚事,皇帝心中還是感覺有所虧欠的,畢竟顧家千金的名聲實在太不好了,從她七歲起,所有傳來的訊息都是關於她不學無術,刁蠻任性,兇霸毒辣,既無世家女子之風範,又無大家閨秀之氣度,這樣的女子怎麼做皇子正妃?
這也是當初歐陽禹很早就封歐陽銳奇爲齊王的原因。
沒有爲他訂上一門好婚事,便早早封他爲王當補償。
這些年來,左思嫺不止一次旁敲側擊地探皇帝口風,她對兒子的這樁婚約是很不滿意的,自己好好的兒子,爲什麼要配個半傻子?那皇后在皇上面前說什麼祥瑞,說什麼福氣,多半就是算計自己兒子來的。要不然,當時已經有六位皇子出生,爲什麼指婚的偏偏是她的兒子?
對此歐陽禹也表示很無奈,一個剛出生的嬰兒,誰能知道她以後長成什麼樣子?要是知道她長大後竟然會是個半傻子,還孺子不可教,他怎麼會賜下這樣的婚事?
可是當時天下大旱,這孩子的出生的確是帶來了祥瑞,解了他心中最大的憂心和愁煩,若不是那時候的威遠侯只官居正四品,沒有這個資格,他甚至都可能賜婚給太子了。
現在想來,竟還有幾分慶幸。
十五年時光匆匆,一個正四品的侯爵,在戰場上展露了頭角,成爲西越國邊關一柱,這樁婚事,就真真成了雞肋。
十五年,當年的五歲孩童,現在也長大成人,成爲人中龍鳳,極爲出色,風頭直逼太子,讓他也很滿意。本來,歐陽禹覺得這婚事倒也不算太壞,二皇子風頭太過,隱隱有直追太子的架勢,皇家的尷尬是,既怕沒有一個出色的兒子繼承大統,又怕太多出色的兒子虎視大統。
二皇子若是處處與太子不相上下,對於朝事來說,未必是好事,這顧汐語雖然家世顯赫,身份特別,可本身是個半傻子,必然不能成爲齊王賢內助,倒少了幾分兄弟鬩牆的風險。
可是自己這個兒子自視這麼高,心氣也高,更是京城有名美男子,怎麼可能甘心娶一個又醜又傻的女人。
皇帝也矛盾啊。
他巧妙地平衡着,對於齊王做下的事情,心知肚明卻並沒有阻止,畢竟那顧汐語不是有驚無險了麼?看來的確是個有福氣的。只是福氣不代表般配,她本身又實在太過不堪,這麼一來,終究還是讓事情越鬧越大了。
皇帝雖然關注的民生大事,但是皇帝的眼線是無處不在的,對於顧汐語的到處樹敵,對於自家兒子在京城貴女圈中的受歡迎程度,他又怎麼會不知道?
他甚至明瞭,這件事看似普通,只怕內裡並不尋常,雖然自己的兒子沒有直接動手,但有一句話叫: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這顧汐語,多半還是被心繫齊王的哪位閨秀出了手。
再過不到一月,顧柏楊就要回京述職,此時已經在路上了,顧汐語若是有一條命在還好,若是已經殞命,還不知道他是何反應。皇帝雖然已經在下朝之初便暗中派了人去尋找,但心中卻並沒有抱多大希望。
找回來又如何呢?一個閨中女子,失蹤一夜可能發生的事太多了。
不對,此時尚無消息回報,那便不是失蹤一夜,而是一夜加一天半了。
既然已經來到了芙蓉苑,又被左貴妃留住,歐陽禹暗中嘆了口氣,左貴妃會說什麼,他幾乎都能猜到。經此一事,看來,齊王與顧汐語的婚事,怕是再沒有繼續的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