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本來戰死沙場的少年、少女此時卻突兀般地醒來了。儘管他們那時那刻是多麼地不甘不屈,他們依舊還是無奈地倒下殘破不堪的身軀,然後身軀被無數黃沙淹沒或是被那些兇獸陰屍啃食……他們是理所必然地認爲!
“這是人死之後,來到的地獄嗎?”陸孤膽喃喃自語,然而灼燙地疼痛感讓他懷疑自己還活着。
不過眼前的一切,又讓他不敢相信自己是還活着的!
橫現在他眼前的是一片火海,沸騰洶涌澎湃的火海,而在火海的遙遠之際,好似聳立着四根參天鐵柱,這鐵柱被燒得通紅,上面全是些稀奇古怪的圖案,莫名的恐怖與陰森,他彷彿多看一眼就會被吞噬靈魂……而他竟然就立落在一處火紅灼燙的暗礁上,那裡雖然沒有被那灼熱的岩漿覆蓋,可卻慢慢地在融化,好似隨時他都會被這灼熱的岩漿湮沒。
陸孤膽在這三十九人之中年齡排在第六,他當時爲自己取名爲陸孤膽,而師傅爲他賜字——顧瞻!他不是一個特別合羣的人,只想默默地做一個孤膽英雄。當時他不太能理會師傅爲何當初會爲他賜字‘顧瞻’,可是當他明白體會到其中的深意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晚了。他有些怨恨自己當初怎麼不多和他的師兄弟姐妹們一起親近一些。
這一次的試煉與他分到一組的是一個師弟和一個小師妹。師弟和他相差兩歲,而小師妹是十三歲,他今年也剛好十八歲!
患難見真情,他曾經也和許多師兄弟姐妹組成過隊伍試煉。不過那時候,他也僅僅是應付地去和他們打交道而已!不似這一次,這是真正的生死磨鍊,是對人性的一次拷問。可是這一次他卻無法不動容,他仍然清晰地記得師弟那滿身傷痕卻已然帶着笑容的滿足模樣!他只是作爲一個師兄的責任稍微救了師弟他一次,可師弟他卻用生命來回報他。還有小師妹,她明明都那樣害怕恐懼了,但依舊那樣流着淚陪伴在他的身邊。小師妹那雙清澈明朗的眼睛,流淌着都是深信不疑的眼淚!他們的名字自己是記得呀,師弟叫牧靈飛、小師妹叫塵素靈,所有的一切他都是記在心裡呀!可是自己卻沒有叫喚他們的名字,一次也沒有過……
陸孤膽的母親在他出生後不久就死了,父親是一個脾氣暴躁的農奴。每當父親遇到什麼不順心的事或是心情不好的時候,都會打他來出氣。父親一邊抽打着他,一邊還粗口打罵:“都是你這個死東西害死了我女人……!”這句話是父親對他最狠地凌遲!於是他也認爲自己就是害死母親的罪魁禍首。他覺得自己就是一個不詳之人,雞冠莊裡的人也用異樣的眼光處處議論着他——
“離那鬼東西遠點,不然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的。一出生,就把自己的孃親剋死了……”三人成虎,流言蜚語,殺人誅心。
偶然也是有過一個李大爺看他可憐,所以就特意對他好了一些。不過說來也怪,那個李大爺不久之後就被一條毒蛇,咬了一口,然後就中毒身亡了!於是更加洶涌惡毒的詛罵髒水也都通通潑向了他。他遂也變成了大家任意潑灑髒禍的發泄口,只要有什麼不好的災禍發生,多數會被推諉到他的身上。小小年紀就體會到了人世間炎涼醜惡的扭曲人心,所以他變得越來越孤僻起來。就連同齡人他也不敢去靠近,他只能遠遠地看着那些孩童片刻間的歡樂。他沒有怨恨那些人,也沒有怨恨父親。可是該怨恨誰呢?對!他只能怨恨自己。怨恨自己害死了母親,怨恨自己又害死了李大爺,怨恨自己給大家帶來了那麼多災禍!
扭曲的世界,奴隸島的囚籠。雞冠莊的農奴生活在這樣扭曲的奴隸囚籠裡,自然是會滋生出扭曲的人性病菌。
在雞冠莊上的農奴夫妻,其實是被奴隸主分配好的,一個男人只可以娶一個女人。這雞冠莊裡是一個男女嚴重失衡的的地方!因爲稍微有點姿色的女子大多會被奴隸主抓走,所剩下的不過是普通甚至是醜陋的女人了!不過皮囊在這些農奴男人眼裡毫無意義,女人只是他們發泄生理慾望和傳宗接代的工具而已!
在這片渾噩與焦躁的小世界裡,農奴男人能夠分得一個女人是一個莫大的榮幸與榮耀!也就是那些能夠努力勞作的農奴男人才有機會獲得配偶的資格!而有些農奴家庭還是近親結婚的,那些農奴爲了讓自己的兒子能夠娶到女人,首先是把自己的女兒的初次獻給那些來分配女人給農奴的奴隸主的爪牙。這些奴隸主的爪牙也是從雞冠莊裡面走出去的,不過他們卻不記得自己曾經是雞冠莊裡的一份子。他們得到了甜頭,自然也懶的去理會這些下等奴隸臭蟲的事。
所謂近水樓臺先得月,向陽花木早逢春!然後很多親兄妹和親姐弟也是成了夫妻!他們忽視了倫理,而畸形的婚戀也生育出畸形的後代,而那些畸形的孩童是無法存活的。這些畸形嬰兒的存活率就低,但是他們仍然逃不了被父母或是親人親手掐死的厄運!只要他們身上有一些畸形殘軀的部分,他們就會被無情地拋棄!
在雞冠莊裡,死了女人的農奴男人是不可以再娶了的,而那些死了男人的農奴女人,過得更慘,她們會成爲所有農奴男人的女人。每一個農奴男人都可以爬上她們的牀!陸孤膽的父親也幹過這樣的勾當,而且還是很多次!
然而在人性狹隘中,始終還有沒有泯滅的零丁人性。也僅有的偶然間的零丁人性還能溫暖幼小而冰涼的心靈。
那時那個小女孩叫妮妮,現在也是他的十七師妹!他現在還不知道她現在的新名字叫練木柔。他們兩個好似雞冠莊裡兩個形成鮮明對比的差異化存在!妮妮長得天真無邪有很可愛,很多大人都喜歡跟她親近,就連那些同齡的孩童也喜歡跟她玩。而他只是被所有人都厭惡、冷落疏遠的可憐蟲。
村裡的孩童在徬晚時分,多會在村頭空巷子裡玩泥碗——把泥粉堆成一抔,然後在中間挖個洞,把水倒入,待水寖幹,就可以製成泥碗了。孩童們都在歡笑地比試着誰的泥碗大。勝利的孩子歡喜飛跳,失敗的孩童也是鼓起再戰鬥志。那時他多麼想加入他們,成爲他們其中的一員。可是他不敢,也不能。只有等到大家都離開的時候,他纔會去一個人玩着那些孩童玩剩下的歡樂。雖然是一個人的自娛自樂,可是他卻也樂在其中,可是他還是希望有一個玩伴和他一起玩,可是所有人都是厭惡疏遠他啊!然而她卻沒有疏遠他,還把田老爺爺悄悄給她的紅糖果分給他吃。甜甜的,好似融化了心。而且妮妮偶爾也會陪他一起玩泥砌碗,兩人都是偷偷地一起玩,這是他堅持的,妮妮也沒有反對。他們就像是是兩個心性成熟的小孩,悄悄地守住了這個共同的小秘密!
後來他也漸漸地明白那些佃農那樣親近妮妮,很大的原因是那些男人從她的母親那裡享受到了滋潤的雨澤。還有村裡的田老爺爺是一個有人情味的老人,偶爾還是會弄一些粗食給他解飢的,這是他在雞冠莊裡感受到過最溫暖的陽光!
而後他遇到了師傅,恐怕這個世界上也就是師傅了對他最好了!師傅對他的好是真正的好,那種好是由心裡面真實流露出來的,那種是不求任何回報的好。師傅教了他很多東西,他也是師傅最疼愛的徒弟之一。其實師傅對待所有的徒弟都是一視同仁的,只是他就是有這樣的感覺,師傅莫名地對他格外疼愛!
其實瑾言當時總會隱約地從陸孤膽的身上看到當初的自己,那種對自己懷着無盡怨恨的自己,而妮妮就像他當初的妹妹瑾韻!也因爲這樣,陸孤膽和練木柔經常被瑾言特意地留下來!
突然間,那些火焰岩漿中冒出了一片片火色骷髏,牛頭馬面,甚至是人骨骷髏……這些好似從地獄深淵爬來的鬼物魔怪!比之前他在沙海上遇到的那些兇獸陰屍還要恐怖不知多少倍,而且它們的身上還是淋結着那樣熾熱的火焰溶漿!這些鬼物魔怪猛然間就是向他襲來。陸孤膽先是一怔,思緒也收斂回來。他淡漠有勁地低吼一聲:“生當作人傑,死亦爲鬼雄!”直接就衝殺了過去……
沉落到這個火獄世界的人,並不僅僅只有他陸孤膽一個人。還有很多個,只要是在沙海中“戰死”的人,都來到了這樣的世界裡。像是燕逐晨、梅寒香……還有之前和陸孤膽一組的師弟牧靈飛和小師妹塵素靈……全都來到了相同的世界裡——火獄世界!可儘管是在同樣的環境裡,然而他們卻是無法相見的。他們都各自認爲自己死後來到了地獄裡,而地獄裡同樣有更加嚴酷殘忍地磨鍊等待着他們。生前的不甘無奈,死後自然要更加地努力去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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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依舊在沙海上掙扎殺戮的倖存者,則是帶着所有已故亡者的信念更加堅定地戰鬥下去——他們是活下來的人傑!
練木柔、殺無敵、冷天勤、解無憂,他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死戰了多久,他們一路從南死戰到北,然後由北向東,再由東向西……可是到最後,他們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了!他們已經沒有多餘的心思去理會這些,唯有不停地壓榨和突破他們的潛力和極限,纔是他們真正需要做的事情,這也是他們繼續可能活下去的機會!
終於他們各自擺脫了那些兇獸陰屍的糾纏,不過陰屍索命不死不休,況且那些陰屍的實力多是比他們還要強上一些或是許多的。雖然暫時擺脫了糾纏,可是他們付出代價是無法想象到的慘重。而他們四個也僅僅是這一羣師兄弟姐妹們僅存下來的四個。
沉重的陰霾籠罩在他們的心田上,這是真切的千刀萬剮,可是比起身上的千刀萬剮,心裡面的千刀萬剮是更加難受的!冷天勤身上的骨頭幾乎全部碎裂,冷靜下來的時候,所有的疼與痛,全部涌來……其他人也好不到哪裡去,一個比一個更慘!
難得有幸地停靠,可是他們並不是倒頭就躺睡,而是在感受身上的微妙變化!
那和外面接連的天空,不斷地涌進更加浩翰磅礴的大地靈氣……這些浩翰靈氣穿過那些狂嘯風沙地層層封殺阻礙,終於來到了召喚它們的人的身上。醍醐灌頂,怒髮衝冠……陰屍開始狂嘯閃避,雷光電火,一道又一道在天地間遊動,似乎威風凜凜的銀蛇金龍……
“地靈境界……!”瑾言注目遙望着沙海天空,那雙深邃平靜的璀璨星瞳,好似也泛起了一絲星河漣漪!不過也僅是錯覺而已,那雙眼睛是那樣深邃、浩翰、神秘……幾乎無人可以直視它們!他佇立看了許久,許久……最後他還是拿出一串新的丹青竹簡,繼續刻篆起了書籍文錄!
而星光結界內的小山書院上似乎已然又多了一些小山堆似的書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