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病房內忽然響起了沈媽媽的一聲驚呼:“苒苒!苒苒……”
門外這邊的沈再橋頓時放開了安若素轉身衝進了病房, 而安若素也是飛快地尾隨而入。
果然是苒苒醒了,在昏迷了整整五天五夜之後,她終於睜開了她那雙還帶着絲絲血口的腫脹的眼睛, 底下蒼白乾燥的嘴脣則在氧氣罩下蠢蠢欲動着。
一旁的沈媽媽俯着身不停地低聲呼喚着女兒的名字, “苒苒, 苒苒……”蒼老的聲音裡充斥着滿滿的一種努力壓抑着的既悲痛又感激的情緒, 一聲一聲, 濃重地在病房內洇開了一大片傷感的音律。
“苒苒……你,你覺得怎麼樣?”這是自出事之後的這五天裡,從沈再橋的口中第一次聽到的如此溫柔的聲線, 可是聽起來,爲何也是同樣的傷感。
安若素站在牀尾, 心痛得無以復加。
如果可以, 沈苒苒, 我寧願躺在這裡不能動的那個人是我,如果, 我將這樣的話跟你說,你會相信麼?
這時,沈苒苒的眼睛,朝着病房四周緩慢地看了看,然後, 十分虛弱地動了動嘴脣, “瀚……瀚澤……瀚……瀚……澤……”
聞聽此言, 沈媽媽頓時伸手捂住了嘴巴轉過頭去, 一下子就哭得越發厲害了起來。
沈再橋拼盡全力忍了忍, 才艱難地壓低聲音說了一句,“苒苒, 你現在受了點傷,我得先讓醫生進來幫你看一看啊……乖!”
可是苒苒的手,卻忽然從被子底下一把抓住了沈再橋本欲轉身離去的手臂,面上那一雙秀氣的眉痛楚地皺成了一團,“哥……哥……”她一邊困難地低啞地喊着,一邊還困難地想要欠起身來,“不,不要……哥哥……瀚澤……我,我要……”
沈再橋一下沒能忍住就脫口而出,“傻瓜,現在還是先顧好你自己吧!”說着,他就用力地咬住了脣,拼力地掩藏了自己差點就要奔將而出的哽咽之聲。
“外……外面,下雨了……瀚澤他……沒帶傘……”沈苒苒忽然怔怔地來了這麼一句,然後,眼神就又渙散了開來……
“苒苒!苒苒!”沈媽媽一邊按動緊急鈴,一邊對着苒苒大聲呼喊了起來,而一旁的沈再橋則迅速俯下身對她做起了簡單的檢查。
這邊,安若素則像是被雷擊過一般地怔在了原地,雙手捂在脣上,眼淚,就像落了線的珍珠那般無法收拾地沿着她的指背顆顆墜下。
她記得的,苒苒出事的那一天,雨,就一直沒有停過,她還記得的,那一整日的天空,都是灰色的,一直是霧氣朦朦的。
是因爲想要送傘給阿澤纔會出事的麼?是因爲擔心阿澤,所以纔會讓自己遇上這樣一場禍事的麼?是因爲,愛上了一個被別人搶走了的男人,纔會讓自己陷入了這樣悲慘的境遇麼?
背後響起了醫生與護士蜂擁而入的腳步聲,護士手中的送藥車卡啦卡啦地一路響進來,在經過安若素的身邊時,輪子還一個不當心地壓過了她的腳背,可還沒等她說什麼,護士就一臉嚴肅地對着她喊了一句,“請無關的人到外面等好嗎?”
安若素緊緊地咬住了脣,最後看了一眼沈苒苒,然後才模糊着視線轉身離開了病房。
撥通了馮瀚澤的手機,但是卻一直是忙音,刺耳的嘟嘟聲,就像是火車在漆黑的深夜裡行駛又正在經過黑暗的隧道里時一樣,充滿了一種未知的,令人恐懼的不安與惶惑。
這時,醫院甬道的那一頭,緩慢而沉重地響起了一道摻雜着柺棍拄地的聲音的腳步聲。
安若素一邊接着手機,一邊擡起頭來看。
果然是馮老先生,背後,也一如既往地跟着,馮沁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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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氏父女一看到安若素,兩張臉同時間變得比冰山還要冷了下來。
安若素怔了怔,放下接手機的手,而後才又想起來什麼似的訥訥地指了指病房,“沈小姐,苒苒醒了,醫生,正在給她做檢查,所以,可能,得等一等……”
馮沁渝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轉頭對父親說,“爸,要不我們坐這裡先等一下好了。”
馮父微微沉下下巴用力地咳了一聲之後,依言在長椅中坐了下來,雙手將柺棍支在胸前,後背挺得筆直。然後,大約過了半分鐘左右,他又擡起眼皮瞥了一眼安若素,“瀚澤呢?”
“啊?”安若素生生地被嚇了一跳,半晌才反應過來,“哦,哦,阿澤,我早上讓他在家裡休息了……”
“什麼?”馮父聽了此言頓時扭起眉毛來,“苒苒這會兒好不容易醒了,他怎麼可以不在場?沁渝!”他轉頭喝向馮沁渝,“馬上打電話讓那臭小子過來!”
“伯父,瀚澤他……”安若素剛想同馮父解釋一下阿澤沒能來的原因,但是被馮沁渝的眼色阻止了。
“爸,瀚澤這幾天一直都在這邊,公司裡的事也一直沒閒着,所以我看他是有些累着了,不然的話,不用說他也早就過來了。”馮沁渝彎着腰這樣勸解了一句,見父親沒再反駁,便走過來扯着安若素到了另一邊,“我父親現在還不是很清楚阿澤生病的事,他有血壓高,你說話要注意點。”
安若素怔在那裡半天也不記得應。
“瀚澤呢,沒什麼事吧?”跟着馮沁渝又這樣問了一句。
這一聲沒什麼事吧,又一次重重地觸痛了安若素的心,她咬了咬脣微微低下了頭去,以掩飾自己瞬間就漲紅了一片的眼眶,“阿澤他昨天晚上回家的時候暈倒了,我看他真是累着了,所以就讓他今天在家休息了……”
“什麼?”馮沁渝低聲地驚呼了一聲,眉頭也頓時皺成了一團,“你怎麼不早說?”說着,她就拿出手機撥通了馮瀚澤的手機,可是,結果還是一樣,電話那頭始終都沒有人接。
“怎麼回事?爲什麼瀚澤不接電話?”馮沁渝一邊這樣問着,一邊又再次重撥,可是結果還是一模一樣,她不禁就有些焦燥了起來,“瀚澤是在家裡還是去了公司?早上出門的時候,你有聽他說過要去哪裡嗎?”
“沒,沒有,”聽着馮沁渝如此焦急的語調,安若素的心也跟着加重地不安了起來, “因爲不想吵他睡覺,所以早上我只留了張紙條,說是幫他去公司裡請假讓他在家裡好好休息我就出門了,所以……”
“安若素你留在這裡,我馬上開車去公寓看看!”說着,馮沁渝又轉身對馮父交待了一句,“爸,公司裡有點急事我得去處理一下,過一會兒再回來接您。”說完,她就迅速地離開了。
安若素只覺得自己的心就像是被人重重地打成了一個結之後又被吊在了半空中一般,令她動彈不得。
轉身想要再給瀚澤打個電話,可是病房的門,此時被護士打開了,然後醫生也出來了。
安若素剛想衝進去,可是馬上又想到馮老先生,於是她立馬轉身,走過去,輕輕扶住了馮父支撐着柺棍的手臂,沒想到,卻還是被他非常憤怒地甩開了,於是她只好緊緊地跟隨在他的背後。這讓她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一隻被人遺棄的寵物一般,可憐巴巴地尾隨而入。
沈媽媽的嗚咽聲明顯地降低了,但還是捂着嘴巴不想讓女兒看見她有任何難過的蛛絲馬跡,而沈再橋呢,立在牀的右邊,臉色蒼白,脣角緊抿。
馮父緩緩地移步過去,站定在牀前,半晌,纔對着已經甦醒過來的沈苒苒,慈愛地喚了一聲,“苒苒……可算是醒了哦……”
沈苒苒躺在那裡,安靜地睜着兩隻圓溜溜霧朦朦的大眼睛,沒有回答,過了一會兒她又將眼睛,調至了安若素的身上,然後,就有兩顆碩大的淚珠,唰的一下從眼角兩邊淌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