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澹臺銘回到府內,衆人也開始準備就餐了。飯桌上,澹臺浩坐在正中央,左右兩邊分別是正室夫人柳氏和小兒子澹臺銘。再往外依次是他的三房小妾以及兩個庶出的女兒。
澹臺浩詢問了一番澹臺銘今日課業的情況,又叮囑他幾句,發話開飯了。
“銘兒今天可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情,怎麼這麼高興?”澹臺浩見小兒子的心情似乎非常好,還比平時多要了一碗米飯,喜在心上。
“嗯,也沒什麼,就是結交了一個好朋友。”澹臺銘的腦海中浮現出水清淺嬌俏的模樣,開心的說道。
“嗯,這是好事,這所謂‘朋友多了路好走’,銘兒日後也要多多結識些朋友。”澹臺浩教導着兒子,爲他夾了一隻雞腿。
“孩兒謹遵爹爹教誨,謝謝爹爹。”澹臺銘說完,朝雞腿奮鬥開來。
自古大家族之中的妻妾之爭向來是你死我活的,但她們不管私底下鬥得如何洶涌,也不敢在一家之主面前放肆,庶出的小姐更是地位低微,堪比府中下人的命,越加不敢造次了,一頓晚飯就這樣風平浪靜的過去了。
飯後,有家丁前來書房求見澹臺浩,他的心裡咯噔一下,果然......
允了家丁進來,認出這個家丁是跟在小兒子身邊的,澹臺浩的手心直冒冷汗,暗自緊張,難道是銘兒在外面闖了什麼禍,招惹了那個人?
“見過老爺。”家丁一進來,跪下向澹臺浩行禮。
“起來吧,你有何事,速速稟來。”澹臺浩強自鎮定,可千萬不要是自己猜測的那種情況。
“是,老爺。”家丁站起來,“添油加醋”地說起了今天中午在茗品軒發生的事。
“今日午時,在茗品軒內,小少爺遭到一個女娃娃的欺負,還揚言恐嚇要用餵豬的泔水爲小少爺洗澡,後來又不顧小少爺的意願,強行收了小少爺爲小弟,態度囂張惡劣,蠻橫之極,太不把我們都尉府放在眼裡了。”家丁說完,一臉的憤恨之色。
這個家丁平日裡跟在澹臺銘身邊,作威作福,自覺高人一等,今天受此刁難吃了虧,心有不服,打算到老爺這裡告一狀,以老爺疼愛小少爺的程度,必會爲小少爺做主的,到時候再好好教訓教訓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頭片子。家丁想到這裡,津津自喜起來。
“啪!”澹臺浩聽聞拍案而起,大聲怒喝道:“竟然有這種事,來人,給我......”
澹臺浩正欲叫人把那個欺負自己兒子的女娃娃抓起來,腦海裡猛地想起那個人的傳話,渾身打了一個機靈。他細細思考,聯想到今晚兒子的心情確實不錯,連帶胃口都好了起來,不像是受欺負的樣子,硬生生止住了要說的話。
“來人,把今天陪少爺去學堂的家丁都叫過來,我要細細地盤問盤問。”澹臺浩突然話鋒一轉,沒了怒火,語調也降了下來。
話落,那家丁感覺情況不太妙,心裡忐忑起來,不明白及其護短的老爺爲何還要再盤問其他人。但轉而一想那女娃娃確實恐嚇過小少爺,又有了幾分底氣。
不久,書房內又來了七八個家丁,澹臺浩掃了他們一圈,發話了:“今日小少爺在茗品軒,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們如實報來,若是有半點欺瞞,本官決不輕饒!”
“是。”衆家丁不敢有絲毫隱瞞,將今天茗品軒的事一五一十地講了一遍,當然了,不忘將小公子與那女娃娃成爲好朋友的事也告訴了澹臺浩。
“嗯,照你們所說的,銘兒似乎還挺喜歡那個叫做水清淺的娃娃的?”澹臺浩聽完衆人的稟報,尋思了一番,說道。
“是啊老爺,中午分別的時候,兩人還依依不捨呢。”有人補充一句。
先前那個打小報告的家丁已經臉色蒼白了,他玩玩沒想到自己告狀不成,卻被反咬一口,心裡暗叫糟糕,這次他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啪,跪下!”澹臺浩一拍桌子,怒斥道,震驚了一屋子的人。
衆家丁嚇了一跳,忙忙下跪請罪。
“請......請老爺恕罪!”打小報告的家丁嚇得瑟瑟發抖。
“你欺瞞本官在先,咎由自取,來人,將他給本官攆出都尉府,永世不得錄用。”澹臺浩氣極,若非他及時反應過來,被這家丁小人誤導利用事小,得罪了那個人就真的是大禍臨頭了。
“老爺,老爺,您饒了小人吧,小人一定將功贖罪,盡心盡力照顧少爺,老爺恕罪......”兩個侍衛進來,將他拖了出去。
“老爺恕罪——老爺恕罪——”
伴隨着越來越遠的叫聲,其他家丁也都擦了一把虛汗,慶幸他們沒有欺瞞主子,否則......紛紛打了一個機靈,衆人在心裡堅定,以後要好好做好分內之事,不搬弄是非,忠於小少爺。
“好了,你們也看到他的下場了,只要你們忠心於都尉府,好好陪伴少爺,本官自不會虧待你們,但是——如果有人亂嚼舌根,搬弄是非,愚弄本官,一旦被本官查出來,定是嚴懲不貸,你們好自爲之吧。”
“是。”衆人齊聲受教。
“既然銘兒是真心喜歡那女娃娃的,你們不可找她一家的麻煩。”澹臺浩交代一番,覺得累了,遣退了衆人,“好了,都散了吧。”
“是,小人告退。”
待衆人都散去,澹臺浩禁不住好奇這位水清淺小姑娘到底是何方神聖,竟能得到那個人的庇佑,是她有幸獲得那個人的喜歡,還是背後另有文章?
“管家,傳暗衛。”澹臺浩吩咐道,他要好好查查這個水清淺究竟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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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城最新八卦,都尉府的小公子澹臺銘給兩歲的水清淺做了小弟,這一消息從茗品軒勁爆傳開來,水城的百姓卻對此紛紛懷疑。
誰都知道,在水城,澹臺銘作爲都尉府最受寵的小公子,他的話就是真理,尤其是在孩子圈中,他作爲孩子王,只有他收別人爲小弟的份,哪裡輪得到別人收他爲小弟的?說什麼百姓也不會相信,平日裡心高氣傲的澹臺銘會給一個奶娃娃做小弟。
澹臺浩這個都尉大人,對此事卻是一直默不作聲,也不知是間接承認了呢,還是在暗中計劃着後招,總之搞得神神秘秘的,讓人看不透。
話說澹臺浩派出的暗衛一直查不到這位水清淺的身份,那就只說明瞭兩種可能,要麼她就是一戶普普通通百姓家的孩子,家世清白,毫無背景可言;要麼是她的背後有滔天的權勢在干涉此事,讓他查無所蹤,聯繫到暗衛統領曾經幫她出過頭,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考慮到這兩種可能,澹臺浩採取了不管不問的做法,不行動就不會出錯,這總比採取了錯誤的行動來得好。如果那個水清淺只是個平民百姓,兒子澹臺銘與她交往也不損失什麼,若銘兒當真喜歡那丫頭,大不了納進家門,澹臺府還是養得起的;如果水清淺真是權貴之女,銘兒與之交好是百利而無一害的,沒準將來還能來個政治聯姻,提升他們澹臺家族的威望。
所以說權貴人家的行事,總免不了一番算計,以便使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澹臺銘就在這片熙熙嚷嚷的議論聲中升級爲了水家小弟,一得空就往淼淼涺跑,美名其曰保護老大。漸漸的,水城的百姓才終於相信了,澹臺府的小公子真給人家做了小弟。
其他的孩子也想來淼淼涺“覲見”傳說中的老大,但都被薛剛無情地拒之門外。開玩笑,一個澹臺銘就夠他向九皇子交代了,可不能再讓其他的阿貓阿狗接近小公主了。
水清淺頂着“水城老大”的光環,一天天的長大着,在歐陽夫子的教導下,多多少少收斂了一些江湖氣息,起碼看起來像個清白人家的女兒了。
轉眼間兩年時間已過,今天的淼淼涺內,兩個孩子正爭鬥的火熱:
“這件好看,大紅色的,漂亮。”九歲的澹臺銘試圖說服對面四歲的水清淺,小娃娃不都喜歡鮮豔的顏色嗎?
“不行,沒品位。”水清淺搖了搖小腦袋瓜,帶動頭上的兩根長辮子也一甩一甩的。
“過壽辰圖的不就是個喜慶嗎?紅色最合適。”澹臺銘毫不放棄,再接再厲。
“俗氣!”水清淺鄙視的斜了他一眼,默不作聲了。
“呃——”澹臺銘歲小男子漢,居然被一個奶娃娃鄙視了,心有不甘,“這件也不行,那件也不好,那你說,還有哪件合適?”他就不信她還能從這堆五顏六色的衣服裡挑出更合適的來。
下個月正趕上歐陽振東的六十大壽,水清淺正在糾結她要穿哪件衣服去爲夫子祝壽,正好澹臺銘來了,順便叫他給參謀參謀,於是兩個孩子爭辯了起來。
“我要是挑的出來,還問你做什麼?”水清淺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繼續鄙視他,“看來你這個小弟一點都不稱職,這麼小的一件事都辦不好。”說完,撇下一堆花花綠綠的衣服,出門了。
澹臺銘被水清淺教訓的一言不發,低着頭反思,也覺得自己太不稱職了,等他擡頭時看到老大出去了,忙在後面追了出來:“老大你去哪兒?不挑衣服了?”
“笨啊你,沒有合適的衣服還挑個毛啊?”水清淺不耐煩地發着脾氣,怎麼收他爲小弟的時候,就沒看出來他這麼的笨呢?真是虧大發了,“跟着我,買件新衣服去。”
“哦。”澹臺銘自知理虧,看水清淺心情不佳,老老實實的跟在後面,一言不發。
服飾店,童裝店,轉了一家又一家,直到傍晚,兩個孩子都走累了,還是沒挑到滿意的衣服,悻悻然的打算分道揚鑣,各回各家了。
“澹臺銘,我今天不是真的跟你發脾氣,我只是心情不好,你不要放在心上。”臨走時水清淺叫住了澹臺銘,一臉的歉意,“我想到去年生辰的時候,只有我一個人,沒有人陪我,就覺得有點兒孤單,有點兒傷心。”說着說着掉下了眼淚。
“清兒......”澹臺銘看着面前這個柔弱哭泣的小姑娘,內心一片柔軟,情不自禁的喚出了口,隨後又發覺不妥,窘迫的改口,“呃......不,老大,你放心,以後你的每一個生辰,我澹臺銘都會跟你一起慶祝,好嗎?”
“嗯,你說的,要說到做到。”水清淺一聽眼睛放光,迫不及待的尋求保證,看到他點了點頭,高興地抹了把眼淚,甜甜地笑了,“澹臺銘,以後就叫我清兒吧,好聽。”
“好,清兒。”澹臺銘脆口喚了一聲,也朝她甜甜的笑了。
水清淺看着他的笑臉,心裡如同注進一道陽光,渾身都開朗明快了起來。
“清兒,再見。”
“再見,澹臺銘。”
夕陽落下兩道身影,一男一女,一長一短,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