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我被小腹疼醒的時候。
我疼的身體蜷縮,額上冷汗涔涔。小腹傳來一陣一陣下墜,彷彿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在將我肚子裡的孩子往下撕扯的劇痛。
即使沒有過這種經歷,我也知道自己正在經歷着什麼。
我心揪起來,拉開身上蓋着的被子。
害怕,驚慌,無助,不知所措,一時間我被這些冰冷的情緒所包圍。眼淚從眼眶裡涌下,我抓着被子的手用力,聲嘶力竭的大喊,“煦白……”
喬煦白還在書房辦公,聽到我的喊聲,回到臥室。
他打開.房門,看到我被冷汗浸溼的頭髮貼在我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的一張臉,憔悴的好像隨時會暈過去一樣,接着就看到牀上一片的腥紅。
喬煦白神色一驚,冷冽的眸子裡滑過一抹恐慌,他忙跑進來,從牀頭拽過他的睡袍爲我披上,接着把我抱起來,奪門而出。
我伸手抓着喬煦白的襯衫,身體在喬煦白懷裡瑟瑟發抖,眼淚不受控制的往下流。
“別緊張,不會有事的。”喬煦白勸我。
估計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他的聲音有多慌,顫抖的有多厲害。
一路上,不知道闖了多少個紅燈。
喬煦白一隻手用力的拉着我的手,雙眉緊蹙,眼眶泛紅,“老婆,別睡!再忍一忍,很快就到了!”
失血過多的關係,我意識漸漸的模糊,身體也越來越冷,“煦白,我不知道……不知道她爲什麼會這樣……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她……”
“你和她都不會有事的,”喬煦白顫抖着聲音道,“這不怪你,老婆乖,千萬別睡!”
我眼皮越來越沉,在失去意識之前,我感覺到自己似乎被喬煦白抱起來,喬煦白大喊着醫生,將我抱進了急診室。
“治好她!”
迷迷糊糊中,我似乎被擡上了手術檯,耀眼的燈光從我正上方打下來。燈光之下,按說該是一片刺眼的光亮,可我四周卻突然黑了。
黑漆漆的一片,分不清方向,四周安靜的沒有任何聲音,只有我一個人。
“有人嗎?”
我驚恐的大喊,可回答我的,只有我的回聲。
我害怕急了,拔腿往前跑,不知道跑了多久,我感覺不到累,四周也沒有任何的變化。我就像是被一個關到了一個黑色的大箱子裡,空間很大,沒有方向,沒有光亮,黑暗就像沒有盡頭一樣。
人,最怕的就是沒有希望。
而此時的我正在被這種無望的恐懼包圍着,如陰冷的浪潮將我淹沒。
“煦白!你在哪裡,我害怕!”我無助的大喊。
我不能呼吸,身體越來越痛苦,腦子卻突然想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
也許我是要死了。
我被喬煦白抱進了醫院,五個多月的胎兒流產,突然的大出血,讓我生命垂危。不管手術有沒有成功,現在的我都應該躺在醫院裡,而不是出現在這莫名奇怪的黑暗之中。
想明白自己要死了,對喬煦白的不捨,對小睿睿的不捨,對這個世界的不捨,讓我心劇烈的絞痛。
我在水裡放棄了掙扎,等待失去意識時,突然聽到清冷的嗓音斷斷續續的傳來。
“老婆……”
“醒……我和睿睿都在……”
是喬煦白的聲音。
我心裡一喜,費了好大力,我才聽明白喬煦白說的是什麼。
“老婆,醒醒,我和睿睿都在等你。”
“老婆,睿睿哭着和我說,要找媽咪了。我告訴他,你太累了,現在在補覺休息。但不要睡太久,我們的兒子聰明,我騙不了他太久的。”
“老婆,我把睿睿交給正陽了,他會帶好他的。”
“老婆,我們說過永遠不分開,如果你醒不過來,我就去找你。記得等我。”
“老婆,我愛你……”
眼淚流下來,與淹沒我身體的水融在一起。我在心裡大喊,不要,不要來找我!不要做傻事……
喬煦白的聲音是從上空飄下來的,我奮力的往上游,心底充滿了對生的渴望。
我不能死……
我的頭探出水平面的那一刻,我艱難的睜開眼,雪白的牆壁,我躺在醫院的重症監護室裡,戴着氧氣面罩,心電圖不規則的跳動着。
喬煦白坐在病牀邊,我以爲我只是睡了一覺,可看到喬煦白下巴上青色的胡茬,我才意識到,我也許睡好久了。
喬煦白神色疲憊,下眼瞼覆着一層青色,眼眶泛紅,雙眼充滿了紅血絲,也不知道是幾天沒睡過了。
看到我睜開了眼,喬煦白神色一喜,握着我的手用力,“老婆……”
稍後,他似是想到什麼,忙站起身,按下了牀頭鈴。
“你……”我聲音虛弱的道,“幾天了?”
喬煦白幫我拿下氧氣罩,“你昏睡四天了。醒過來就好。”
喬煦白的手輕撫我的臉頰,雙眸溢滿了深情和歡喜。
“孩子……”我費力的低頭,看向自己的小腹。意識到自己昏迷這麼多天,我就已經想到孩子可能沒了,可生爲一個母親,真的不願意去接受這樣的現實。
五個多月的身孕,即使蓋着被子,也能輕易的看到腹部的隆起,可現在,小腹平坦。腹部傳來的伴隨着下墜感的疼痛,無一不在提醒着我,孩子沒了。
我鼻子一酸,眼淚涌上眼眶。
喬煦白俯身,在我額頭輕吻一口,伸手抹去我眼中的淚,“老婆,我們還年輕,別難過,我們還會有的。”
醫生過來幫我做了檢查。手術後一星期是觀察期,如果一星期我都沒醒,那再醒來的機率就很小了。現在我醒了,只要調養身體,等我身體完全恢復就可以出院。
喬煦白幫我轉入了VIP單人病房,請了高級護工照顧我。可是即使這樣,他也不放心,一連幾天,都陪我睡在醫院裡。
我剛醒,精神狀態還不好,每天渾渾噩噩,夢裡現實分不清。喬煦白擔心打擾我休息,所有來探望我的人,都被喬煦白趕了回去。我醒過來五天了,連小睿睿都沒見過。
“煦白,你不用去集團上班嗎?”休養了五天,我精神好多了。雖然難受,但也勉強接受了孩子沒有了這個事實。
喬煦白把藥膳給我端過來,支起牀上的小桌,放在上面,“我把顧言從海城叫回來了,現在集團有他,我不着急回去。”
我猛然想起昏迷時,我聽到的喬煦白的聲音,我看向他,把我聽到的那些話都跟喬煦白講了一遍,“是你說的麼?”
把小睿睿交給了尹正陽,把吳越集團交給了蘇顧言。就像是交代身後事一樣,他真的做好了跟我走的準備。
喬煦白點頭,“怪不得醫生讓病人家屬與在做生死鬥爭的病人多說話,原來真能聽得到。”
喬煦白說的很輕鬆,試圖分散我的注意力。
我眼底發脹,眼淚往上涌,“就算我死了,你也不可以死!你怎麼能有這種想法!睿睿會一下子失去父母,他會變成孤兒,他會很可憐的……”
“沒有了你,我也很可憐。”喬煦白坐到病牀邊,伸手抱起我,寬厚溫熱的懷抱,有力的雙臂,一切都讓我覺得心安。
人這一生可以遇到很多讓你心動的人,可遇到能讓你心安的人卻十分難得。毫無疑問,喬煦白總能給我安全感。
“我們永遠不分開,這句話不是說說而已。”喬煦白抱着我道。
安撫好我的情緒,喬煦白讓我把藥膳吃了。
五個多月大的孩子流產,對女人身體傷害很大,我現在就跟剛生完孩子坐月子似的,一天吃六頓飯,喬煦白在月子中心訂的月子餐,和調理身體的藥膳輪流吃,我覺得,我出院那一天,會比懷着孩子的時候,還要重!
而且藥膳有很多中藥的成分,雖然能吃,但巨難吃。
我看着藥膳,嫌棄的皺起眉,“老公,我還沒餓,你先放着,一會兒我在吃。”
“涼了就不好吃了。”喬煦白道。
它熱着的時候,也沒好吃過!
“我不想吃,”我爲了避免喬煦白逼我吃,我眼珠一轉,轉移話題,“老公,你說我身體好了,你就告訴我,孩子是怎麼沒的。我現在身體好了,你告訴我,那天是怎麼回事?好端端的,我爲什麼會突然大出血?”
喬煦白指了指藥膳,“你乖乖把藥膳吃了,我就告訴你。”
我是爲了不吃藥膳,才問的。喬煦白肯定是看穿了我的想法。
好吧,誰讓我想知道呢!
“好,我吃。”我乖乖吃了幾口藥膳,可太多了,我根本吃不完。
我一點一點的吃,拖延時間,腦子裡琢磨着怎麼才能躲過去,不吃藥膳。
這時,喬煦白的手機突然響了,他起身出去接電話。
我小聲叫過護工,讓護工幫我把藥膳都倒了。
護工起初不敢,但我用我要生氣威脅她,她也就乖乖聽我的了。
喬煦白打電話回來,看到我把藥膳吃了個乾乾淨淨,清冷的眸光掃了眼護工。
護工心虛的趕忙低下了頭。
我都能看出護工在心虛了,別說喬煦白了!
“你出去吧。”喬煦白道。
“好。”護工得到特赦似的,趕忙走出了病房。
我也有些心虛的看着喬煦白,“老公,我都吃完了,你可以告訴我了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