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籠罩着海藍山間,警車呼嘯着駛過白家大院。煎熬的災民黑影重重猶如鬼魅一般,看見警車後發出一陣喧譁,怎奈警車並沒有停,只留下飛揚的塵土。
沈青揚靠在軟椅上,瞪着前方的路,忽然一抹昏暗的光進入眼簾,心猶如一池死水被攪動起來!租住的別墅依然靜謐異常,鐵門緊閉,看不到裡面的情況。
“影少啊,回來人了!”三爺興奮地搖下車窗望着別墅鐵門:“功夫不負有心人……”
沈青揚下車站在別墅鐵門前用手輕輕推了一下,鐵門已經落鎖,發出一陣碰撞聲音。他不確定裡面的人就是馨兒和樑嫂,說不定是是那些避難的人借宿。
三爺焦急地踢了一下鐵門,發出劇烈的聲響打破了別墅的寂靜
。片刻後便聽到院子裡傳來急促的腳步,繼而傳來女人聲嘶力竭的聲音——這裡是鬼門關啊……老鬼你歸西了……爲什麼……
三爺嚇得一縮脖子退後兩步拉住沈青揚:“怎麼回事?”
“是大奶奶!”
“她早死了!”
“沒有……”
女人的斥罵聲伴着一陣抽泣傳到門前,門栓“嘩啦”一聲打開,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出現在兩人面前,臉色蒼白而疲憊,眼神狠毒而深邃,猶如女鬼一般盯着沈青揚。
“樑嫂——樑嫂!”別墅裡傳出兩聲沙啞的聲音,隨即閃出一個人來,正是馨兒姑娘!
有一種愛叫牽掛,無論流落到何方都會時刻觸動着彼此的心!沈青揚的心猶如墜入了火坑,一股幸福的熱浪席捲着曾經冰冷死寂的世界,那是曾經無數個日夜想念的的女人,是那個弱不禁風卻又堅韌的愛人!
馨兒突然發現門口多了兩個壯漢,驚得“啊”的一聲呆住。
“這是鬼門關……生人勿近!”樑嫂赤腳擋住沈青揚的去路,陰鷙的眼神盯着沈青揚忽然嗷的一聲大笑:“你這個……是你殺死了那個老東西嗎?一定是你!晨兒——你是陳晨!”
樑嫂瘋了?
!
“我是……”
“青揚!”馨兒終於認出了眼前的男人,蒼白的俏臉憋得通紅,身體卻僵硬在當下,淚水直線垂落:“真的是你嗎?嗚嗚——”
沈青揚心如刀絞!
“是我!”
“是你殺死了老鬼,你是晨兒嗎!”樑嫂抓住沈青揚的胳膊來回搖晃着:“我的晨兒回來報仇了,哈哈……”
“樑嫂,他不是的,他是青揚啊!”馨兒焦灼地走下臺階俯下身給樑嫂穿鞋:“乖乖啊樑嫂,外面冷我們回屋……”
“馨兒!”沈青揚把女人攬在懷裡,女人撲在沈青揚的懷裡,瘦削的雙肩抖動着哭泣。
三爺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禁淚溼雙眼,這輩子沒被感動過,這是第一次!影少這傢伙還是個多情種,不過這個女人說話太不靠譜,三爺從她呆滯的眼神裡可以看得出來,她受到了很大的刺激,似乎神經分裂了一般。
“一切都好吧?”
“不好……嗚嗚……我知道今天你來過,小斧子丟了的……”委屈的淚盡情地流淌,難以抑制的傾瀉讓女人會更好受一些。
“沒有丟,在這裡
!”沈青揚定了定神從懷中掏出黑色的桃木斧頭吊墜放在馨兒的手裡:“樑嫂病了麼?外面冷,我們進屋說話!”
馨兒點點頭,轉身抓住樑嫂的手,淚水橫飛:“跟我進去好不?”
“嗚嗚……晨兒回來報仇了!丫頭,我早就說過的……他一定會不得好死!”樑嫂忽然瞪着眼珠子盯着沈青揚:“你——不得好死——”
女人溫柔,那是有時!樑嫂卻兇悍,雖然在沈青揚的印象中,樑嫂是那種洗盡鉛華一般的富貴之象,是那種豪富之家纔有的一種雍容,與白家的老天太是一種類型的氣質。但現在,她完全成了潑婦一般,奮力衝到沈青揚面前舉起手來就是一個嘴巴:“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爲什麼殺老傢伙,他是你爺爺!”
沈青揚的臉立即出現兩道抓痕,血流下來,卻沒有痛感。
“你瘋了麼,樑嫂,他是青揚,我丈夫,你們曾經見過面,不止一次!”馨兒抓住樑嫂的胳膊,過度的激動讓她的臉變得通紅。
“不要怪他,樑嫂有些累了!”沈青揚苦笑一下,擁着女人看着被馨兒喝退的樑嫂,不禁苦楚萬端。他是陳晨的母親,陳晨是自己的兄弟,沒有任何理由棄之不理……
“青揚,樑嫂受到了很大的刺激,理智時好時壞,這兩天我帶着她跑醫院看醫生,一點起色都沒有
!”馨兒緊緊地男人的大手,嬌弱的身體不停滴顫抖着,過度的激動讓女人有些難以承受,莫大的興奮和幸福感會摧毀人的意志!
沈青揚深沉地看着樑嫂,又轉身看了一眼三爺:“樑嫂,你認識他嗎?”
樑嫂似乎明白了沈青揚的話,惡毒地瞪着三爺:“你是誰?”
三爺摸了一下禿腦袋憨笑着搖搖頭:“大奶奶,我是許矬子!是大爺當年的保鏢。”
“許矬子……”樑嫂陷入了沉思,眼睛呆滯地盯着三爺:“是你殺死了老鬼?一定是你!”
瘋子亂咬人,這話有一定道理。三爺一蹦兩尺高逃到沈青揚旁邊:“影少啊,她血口噴人呢!”
“她只是受到了刺激,青揚你要想想辦法纔好!”馨兒無助地看着樑嫂,淚水流出來。
沈青揚的心思沉沉,白氏家族的故事實在太多,現在又多了一樁!
“樑嫂,你需要什麼可以跟我說,外面很冷的
!”沈青揚走到樑嫂面前低聲問道:“一切都可以提出來,我會滿足你!”
樑嫂看着沈青揚不說話。
“現在跟我進屋,我要講故事給你聽!”沈青揚拉住樑嫂的胳膊轉身進入別墅,樑嫂沒有掙扎,沒有謾罵,乖順地跟着沈青揚後面進去。
陳倫罪孽深重,這是他媽的報應!三爺三爺關好鐵門,乾脆留在別墅外面不肯進去,耳根子清靜比什麼都重要。
“馨兒,給樑嫂喝點水,她口渴了!”沈青揚坐在小沙發裡,點燃一支菸看着樑嫂:“你要聽誰的故事?陳倫的還是你兒子的?”
樑嫂沉默地盯着沈青揚,燭光昏暗,眼前這個漢子多像陳晨!
“青揚,他聽不進去的!”馨兒給樑嫂喂水:“樑嫂不喜歡這裡,我謀劃着等你回來就搬走……”
“我要聽故事!”沙啞的聲音顯得無限疲憊,樑嫂優雅地放下水杯,雙手放在膝蓋上,挺起胸看着沈青揚:“聽陳晨的故事!”
“好,我講給你聽!”樑嫂很平靜,說明她只是受到了刺激而已,精神沒有完全崩潰,但沈青揚知道這個故事講完她一定會崩潰
!
“青揚……”馨兒欲言又止,看着沈青揚瘦削的臉龐,不禁眼圈一紅:“你還沒吃飯吧?我從市裡帶回乾糧了,等我做好給你!”
沈青揚望着轉身出去的女人,心中的苦楚更是難以抑制。樑嫂是善良的,但命運總是跟善良的人過不去,喪夫之痛未消,喪子之傷又至,任誰都是無法承受的。能把真實的情況告訴她嗎?無疑是在傷口上撒鹽,樑嫂知道後後果會不堪設想。
“陳晨是我的副隊,也是我的兄弟,在此之前我們剛剛分別幾個月!”沈青揚的心在滴血,聲音沙啞而低沉,該如何編造這個故事才能讓樑嫂接受?不論如何編造也改變不了班布森林死戰的結局。
“是六個月前!”樑嫂沉靜地看着沈青揚說道。
“對,是六個月前。我們執行一項很複雜的任務,在非洲的尼日利亞叢林,副隊帶領我們突入叛亂武裝的腹地,救出許多人,包括記者、傳教士和難民。”沈青揚又回想起班布森林那個血色黃昏,心裡在滴着血,故事很難圓滿,結局早已經註定,但那時卻沒有自知之明!“他曾經給我來過一封信,一年前。”樑嫂低頭擺弄着衣襟,淚水無聲地滑落。“我們的任務是掩護m國海軍陸戰隊和e國的戰術部隊撤退,不小心陷入了叛軍武裝的包圍,副隊和我們在一起戰鬥,那一仗打了近三十個小時
!”沈青揚的手指猛然疼痛,才發現菸蒂已燒到了盡頭:“副隊陳晨知道該怎麼才能衝出重圍,也知道在非洲惡劣的環境下如何求生。我們是生死兄弟,他所作的一切都是爲了完成任務——所以,我們竟然不可思議地完成了任務!”
樑嫂沉靜下來,沈青揚所說的一切很遙遠,卻只是發生在半年前的事情,現在想來恍如隔世。
“我想知道結尾!”
能猜得到開頭,卻猜不到結局!這是聰明人的致命弱點,陳倫如此,申君慈也是如此。沈青揚的笑容凝注,不知道該如何說出結局。
“結局早已註定,不需要您猜忌!”
“他死了?”
“我們被打散了……”
“這不是結局,只是開始,對嗎?”樑嫂的淚在燭光中閃動,平靜的臉上露出無限悲慼:“老鬼曾經說過,只要他死了晨兒就會回來!”
心已破碎,再也聚不到曾經的回憶。
馨兒端着托盤,裡面是三碗熱氣騰騰的面。
“樑嫂,這是你的藥,乖乖吃下就會做個好夢的!”馨兒端着水走到樑嫂身邊問道。
沈青揚輕嘆一聲:“樑嫂,我會盡最大努力找到陳晨,我們是好兄弟,他是你最孝順的兒子
!”
“不必了,死人不能復生!”樑嫂起身優雅地笑了笑:“馨兒姑娘告訴我,你不是沈青揚,更不是那個老流氓的孫子——所以,我信你!”
她完全沒有方纔那種失瘋的舉措,她不是瘋了,而是在發泄心中的委屈!沈青揚苦澀地笑了笑:“有些人苟活於世,其實早已成了朽木活屍,副隊是堅韌的人,他有能力逃出非洲困厄之地。”
“不要安慰我,我心已碎。”樑嫂深呼吸一下:“謝謝你能讓我平靜地接受現實,生死對我而言完全不重要,馨兒姑娘有喜了,你要認真對待她,否則……”
“樑嫂!”馨兒的眼圈縈繞着淚,身子顫抖着,俏臉飛滿紅霞。
沈青揚的心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樑嫂轉身上樓,孤單的背影拉得老長,一種難以名狀的寂寞和痛苦被掩蓋在心底。“你辛苦了!”沈青揚擁抱着女人,眼含熱淚百感交集。沒有任何語言來形容一個浪跡天涯的殺手此刻的心情,儘管他不是殺手!疲憊的心在女人的溫情中得到了庇護。有一種感情超越一切,那就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