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曆1484年的聯邦,生產過程的無人化,自動化已進行到這樣一種程度,“自產機”遍地開花,取代的傳統產業領域越來越多,規模更宏大的“全產機”也在加緊研發之中,預計未來幾年就會浮出水面。
這一過程中,當今時代的人類科學技術,尚足以提供完全的支撐。
身在從“自產機”到“全產機”的變革之中,職位今非昔比,不知不覺在“國際商用機器”供職了近十年的托馬斯*安生,憑藉足夠的資歷和經驗介入FFRI-IT之規劃事務,在公司內,也作爲“終身服務者”而被管理層所器重。
這一切,除了帶來更高的薪水,也讓方然的秘密行動更加便利。
自從頂替托馬斯*安生的身份,或者,更早一些,從金伯利中學的時光算起,在信息技術領域深耕多年,方然的IT技術水平已經十分超卓,不僅如此,在時代變遷的大形勢下,面對的計算機越來越多,人則越來越少,讓他的行動平添了幾分從容。
人,不管怎樣,總歸是一種有自我意識的複雜對象,捫心自問,方然並不擅長與其打交道。
取而代之的,則是“國際商用機器”公司的龐大AI系統,這一套名爲“走鵑”、RoadRunner的巨大體系,對外公開的地址是語焉不詳的“新墨西哥”,方然也沒辦法查出具體的地點,但他懷疑,這套系統應該位於新墨西哥州的小城——洛斯阿拉莫斯。
和IBM的諸多研發、生產部門一樣,在當今時代,產業巨頭的機構佈局越來越青睞小城市、城郊甚至荒郊野外,好處是多方面的。
自從成爲“終身服務者”,工作內容不變、職務則有調整,托馬斯*安生得以接觸IBM的核心計劃與執行部門,進而參與一些原本只有赫伯特*西蒙、肯*湯普森纔有資格過問的項目,具體而言,爲完成基礎研發組的工作,他的ID被獲准接入“走鵑”,繼而,也有權調用其龐大的計算資源。
走鵑的真面目,AI,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體系架構,現在他還不知道。
這部分的研發工作,可想而知,“國際商用機器”公司不可能從其他IT企業採購人工智能體系,而要自己開發,夏洛特研發中心就應該接到過一些模塊化任務,但就方然所知,夏洛特的AIG各組並未參與過這類工程。
那麼“走鵑”系統,就很可能是軟件研發部門的成果,保密等級想必也極高。
這一點,在方然的意料之中,僅僅作爲系統的衆多使用者之一,他也沒奢望能憑ID去滲透“走鵑”,而是繼續投身到人畜無害的工作中,藉助生產體系的觀察、分析與預測,去把握聯邦乃至世界的走向。
身處的地位和層面不同,人的所見所想,也不一樣。
分佈在“國際商用機器”公司內網,以及FFRI-IT的海量數據和資料,在此之前,憑藉混跡互聯網絡的多年經驗,方然調取起來也遊刃有餘,除極少數嚴密看守的核心文件外,他幾乎都能一覽無餘。
但面對網絡上動輒PBytes(千萬億字節)、甚至EByes(百億億字節)的數據量,哪怕有ASA輔助,他也只能窺見其中的一些微末。
而公司和聯邦政府的彙總、統計與分析數據,可信度,又要打一些問號。
在浩蕩的信息時代,表面上,只要有權限和帶寬,彷彿全世界的任何信息都能不費吹灰之力的爲己所用,然而一個人的時間精力終歸有限,大腦的記憶和分析能力也不可能無窮無盡,那麼對方然而言,事實上從很久之前,他就處於某種信息過量的溢出狀態。
存儲在互聯網絡、公司內網與聯邦政府專用網絡裡的數據,他知道,一切都有價值,都有綜合分析的必要,卻沒有能力去做。
現在,托馬斯*安生成爲了IBM的核心職員,一切進行起來就順利得多。
西曆1484年秋,工作地點依然在夏洛特研發中心,方然率領的基礎研發組深入到控制層面,爲IBM的全產機核心控制系統提供解決方案。
在不同公司的眼中,“全產機”的概念,必然多少會有些差異,IBM公司在聯邦政府的宏大規劃中擔任雙重角色,不僅要設計並製造出“全產機”的某些模塊,其自身也在嘗試進行APOS化,以便在將來內嵌到“全產機”的框架之內。
趨勢是明擺着的,一旦“全產機”被製造出來,聯邦的絕大多數企業都將被其取代,只有融合其中的才能生存。
至於到那時,仍然遊離在“全產機”體系之外的公司,企業,就只能在夾縫中生存。
這些公司、企業對應的資產,並不是不想融入到“全產機”的體系之中,而是在聯邦若干資產巨頭的把持下,沒有機會參與這一宏大的工程。
繼而,方然也完全可以想象,已經顯現頹勢的聯邦金融產業,則會進一步消亡。
金融,通俗的講就是“錢生錢”,在現代社會,居於統治地位的金融資本,需要這麼一個爲其效勞、壓榨蒜苗的行業,藉助從業者的手,纔好把以工資名義施捨出去的貨幣回籠,進而通過擴大再生產的方式實現資本增殖。
而在1480年代的今天,隨着社會逐漸轉向了簡單再生產,金融行業便迅速衰敗。
金融業的萎靡,並不是說資本也隨之消亡,控制聯邦社會的大資本仍然存在,被一腳踢開的,只是金融行業的中小資本和無數服務者。
今天的聯邦,統計數據之間的關聯度,早已不復以往,不能再用滯後的觀點去看待。
在信息技術的滲透之下,機器,持續的取代了人,大量民衆因崗位被頂替、甚至消失而失業,在傳統的資產主義經濟模型中,這是一種十分不利的情形。
隨之民衆收入的降低,消費能力隨之萎縮,經濟危機就會如灰犀牛般漸漸接近,繼而暴起發難。
和這樣的理論分析相對應,聯邦的經濟數據,在1480年代後也一直不太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