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佈雷登王國首都,隆德城。
此時天剛矇矇亮,太陽尚未升起,整座城市依舊被籠罩在薄薄的霧氣中。
偶有尖銳的汽笛聲響起,如刀片在平整的玻璃上劃出一道凹痕,打破了首都的寧靜。隨後便有蒸汽郵輪從布恩河上駛過,噴吐出黑色濃煙,像黑色墨汁滴在牛奶裡,緩緩在白霧中盪漾開來。
但首都的居民們卻早早地就從沉睡中甦醒過來。
在教堂清晨的鐘聲響起之際,他們便穿戴整齊,從各自家中出發,或是乘車,或是步行,紛紛往聖索菲亞大教堂聚集。
此時若從首都上方俯瞰,會發現首都的大街小巷都成了縱橫交錯的河流,教堂前方的空地成了大海,人羣則是黑壓壓的潮水,在河道中洶涌奔騰,最終瀉入汪洋。
人天生就是一種愛看熱鬧的生物。
只要是人羣聚集的地方,哪怕沒發生什麼大事情,都會有更多地人推推搡搡地擠過去,想要探索個究竟。
更何況,今天在首都,將發生一件史無前例的大事情:
光明教會大主教——不,現在應該稱呼他爲前任大主教了,今天將會被處以死刑,燒死在火刑柱上。
這放在以往,絕對是一件難以想象的事情。
畢竟,佈雷登王國的國民們基本上都是光明教會的虔誠信徒。在他們的眼中,執掌一國教區的大主教,是光明女神在人間的代言人,堪比會走動的神像。
以往只要在路上見到奈爾加大主教,他們都得躬身行禮,向其致以崇高的敬意,否則就會被判以瀆神之罪。
可現在,自從艾倫與霍華德聯手主持了一場震驚全國的審判之後,奈爾加大主教身上的神聖光芒就熄滅了。
那兩個年輕人在大庭廣衆之下,剝下了大主教那身華麗乾淨的袍子,摘下了他那神聖尊貴的冠冕,撕下了他那張笑容慈祥的假面,露出了裡面那早已被蛀蟲啃食得千瘡百孔的靈魂。
當木材被蛀蟲啃成廢料後,用一把火燒乾淨是最佳的解決辦法。
人也同樣如此。
在平民們看來,犯下七宗罪的奈爾加無疑是極度骯髒的——他呼吸的每一口空氣會被他的品行污染,他踏過的每一寸土地都會沾上他的罪孽;他說過的每一句大義凜然的話語,也彷彿成了瘟疫,聽了不僅會患上耳疾,還會讓思想也患病。
得知真相後,他們恨不得立即用一把火淨化了這個人間罕有的罪徒。
正因如此,今天一大早,他們便紛紛來到聖索菲亞大教堂前的廣場上,想要親眼見證這期待已久的一幕。
火刑柱早已被支在了教堂的門前。
下面則堆着乾柴。雖未點燃,人們卻似乎能感受到它們的熱度。
待平民們來得差不多後,便是大人物們的出場。
儘管平民人數衆多,但依舊讓出了中間的一條通道,以供大人物們的馬車通過。
工廠主和銀行家們來得最早。
他們中不少是新黨人,一直對奈爾加的稅收政策懷有深深的怨念。當奈爾加決定增加教會稅的時候,他們都感覺奈爾加手頭拿着一把刀子,在他們身上狠狠割肉,讓他們疼得不住哀嚎。
現在奈爾加終於要被送進煉獄了。他們真想一擲千金,就地擺上宴席,舉杯歡慶,載歌載舞。
之後則是舊黨的貴族們。
他們可就沒有新黨那麼高興了。
這些人或多或少都曾經與奈爾加合作過。若非需要在女王陛下、王國新貴……以及那個敢於怒斥光明教會的年輕人面前表態,他們根本不想來這裡。
而就算來到了這裡,他們也不約而同地保持低調,完全沒了以往攀比炫耀的心思,連私人馬車都沒敢乘坐,統統步行來到這裡。
瑪格麗特女王的馬車則在貴族們後面抵達這裡。
似乎是爲了把行刑的場面看得更清楚一些,她選擇了敞篷的四輪馬車,讓所有首都居民都有機會一睹她的容貌。
與此同時,光明教會輔理主教霍華德也從教堂中走了出來,來到了火刑架的一側。
他今天和往常一樣,穿着素白色的神官長袍,頭戴主教冠冕,配上他冷峻疏離的氣質,遠遠望去如玉樹臨風,清暈籠罩。
但今天這場行刑,既不是由女王,也不是霍華德主持。
他們代表教會和王室,各自站在火刑架的兩邊,把中間的位置留給了另一個人——
肯特郡伯爵次子、法師塔學員、“位面開拓者”、“檢舉者”艾倫·約克。
艾倫此刻身着黑色定製晨禮服,站在聖索菲亞大教堂門前的石階之上,靜靜地俯瞰着在場的衆人。
自從“七宗罪”審判之後,艾倫在佈雷登王國的境內驟然具有了空前的威望,被王國的國民們視作英雄般的人物與正義的化身。
此時此刻,在王室與教會尚未磋商清楚主次關係之前,由他來代爲主持今天的行刑最爲合適。
待到艾倫宣佈開始之後,亞克·奈爾加就在十餘個士兵的押送下,被送往火刑柱。
今天的奈爾加似乎瘦了很多,看上去就像是皮包骨頭般的乾屍。
與此同時,他也失去了往日威風凜凜的氣勢,駝着背,蜷縮着,時不時發出淒厲的怪叫聲——尤其是當他看見自己影子的時候,他更是會抽搐似的跳起來,甚至嚎啕大哭。
來到艾倫面前後,奈爾加更是像見到天敵一樣,臉色煞白。
他驚叫了一聲,然後使出吃奶的力氣,撲通一聲跪在艾倫的面前,腦袋像搗蒜一樣在地面上不斷撞擊,鮮血在他的額頭上滲出,像蛋清從裂開的蛋殼中流出。
對死亡的恐懼日日夜夜折磨着奈爾加,讓他對疼痛毫無察覺。
艾倫的目光平淡無波,靜靜望着眼前這個人。
不久前的奈爾加尚且頭戴寶冠,白衣無瑕,氣度莊嚴,張口閉口便是女神。艾倫也得客客氣氣專程去拜訪他,跟他佯笑寒暄。
那時候,似乎整個王國都被這個人踏在腳下。
再定睛一看時,這個人早已笑容不見,尊貴不再,白袍換成了囚服,權杖變做了鐐銬,由一個高高在上的神官,成了一條匍匐在地、紅白相間的黏稠蛆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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