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燈下, 鳩和鍾承悉兩人的臉色青白的嚇人,我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鍾承悉和鳩各自在自己的手臂上割開個小傷口,然後摸上殷明給我的花粉。鍾承悉的傷口很快就止了血, 鳩的傷口卻開始迅速發黑腐爛。
鍾承悉很快就用旁邊一早準備好的藥物幫鳩把傷口處理好。我目瞪口呆的看着這一切。“這是怎麼一會事?”禛同樣疑惑不解望着鍾承悉問。
鍾承悉拿起那瓶花粉遞高說:“回皇上的話, 這陽生極樂藤的花粉原本是種解毒的聖藥。但它對鳩堂主來說就是種比鶴頂紅還要毒的□□。”
禛可能已經想到了什麼, 遲疑的看了下我再有問:“這是什麼意思。你給說明白點。”
鳩接着爲我們解釋道:“回皇上這陽生極樂藤的花粉是種能夠殺死血蠱的藥物, 所以對奴才來說它就是種致命的□□。”
寒意從我的腳跟一直蔓延上我的大腦, 鳩雖然說的是自己,但是我、禛還有鳩都清楚,現在估計連鍾承悉也已經知道, 血蠱的母蠱是用我的血養的。鳩身上帶的只是分出來的子蠱,這花粉如果對鳩來說是□□, 那對我來說那就更爲致命。怪不得我抹了以後, 手會紅腫發爛。
我無意識的走前幾步, 想拿起鍾承悉手中那瓶花粉。“容兒你要幹什麼!”禛在後面大聲喝道。
“我……我想看看,那真的是會毒死我的……”我轉頭望着禛喃喃道。
禛從位置上站起來, 把我拉到自己身後,然後擡頭對鍾承悉說:“把那瓶花粉給朕。今日之事不得對外泄露半分,往後容格格的病情就由你一人負責。好了,你先出去候着,一會朕還有話要問你。”
我的心亂從一團, 爲什麼殷明會有這樣專門針對我的‘毒物’, 現在再回頭想想, 爲什麼殷奎見到鳩, 性情會突然失控, 還罵他是臭蟲,之前我以爲殷奎是因爲劉海的事情而記恨鳩, 現在看來怕是沒有那麼簡單。
“皇上、門主,奴才以爲這殷氏姐弟恐怕與刺殺門主的賊人有關。”鳩的話像跟箭一樣刺入我的心裡,難道殷明她們真的會是想我死的人?我來古代那麼久,唯一交上的朋友,居然是要致我於死地的人?不,這不是太可笑了嗎。我全心全意的去幫她們,結果到最後她們竟是來殺我的人。
“年門主……容兒?”禛的聲音把我叫醒。我望着面前的禛和站在下首的鳩,我知道現在不是我問爲什麼的時候。就在我這樣意識到的同時,我忽然覺得身體裡那另外一個自己,她似乎控制住我的身體,稍稍拉開我與禛的距離。
我不由自主的開口道:“皇上假如殷氏姐弟真的與賊人有關,想必劉海也脫不了干係。劉海此行原是受浙江總督李衛李大人委派,進貢繡品並帶同糕點師傅上京供奉。之前江南巡撫法海奏陳地方流民聚衆鬧事,反對攤丁入畝之策。奴才以爲除了立即調查殷家姐弟與劉海外,是不是還應該派人去江浙一帶暗訪。”
“李衛朕信得過。至於其他的官員就按你想的去查。”禛對我說。
“皇上信得過李衛,奴才信不過,劉海之所以能一直不受懷疑,與他是李大人的人這身份不無關係。既然要查就得刨根揭底的查。”我無意識的說。
禛盯着我看了好一會,眼神中閃過無數考量。我原本根本不認識李衛,剛纔那樣說並不是爲了陷害李衛,所以心中坦蕩也不怕禛探究的眼神,當我直直的對上禛的探究的眼神後,禛嘆了口氣說:“好吧,就按你想的去辦。”
“謝皇上。”我當即跪下叩頭謝恩道。
“今天你們也都累了,跪安吧。”禛話語裡帶着點疲憊說。
我和鳩從屋裡退了出來。深夜的堯居,周圍寂靜得半點聲音都沒有。鳩開始是跟在我後面,走了一段以後,他幾步走到我身邊,壓低聲音說:“門主他們已經在江浙準備好。現在就等着門主下令。”
我愕了愕鳩說的他們是誰啊?不過他話裡提到江浙,那應該是剛纔提議裡說的暗查。但是剛纔堅持要查李衛的人真的是我嗎?不過現在最要緊的還是將案子查清楚,我便說:“那就開始吧。”
“是,門主,奴才等定不負門主所託,爲門主的計劃萬死不辭。”鳩抱拳說完,閃身離去。
他走得很快,快到我想叫住他問,什麼計劃?我們現在不是在說刺殺我的那件案子嗎?爲什麼又會扯出個計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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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不斷送回的密報,讓我們對劉海他們當初的計劃有了大致的瞭解。他們想通過刺殺我,惹起事端,乘勢推翻攤丁入畝。劉海家族是江浙一帶的大戶,坐擁千畝良田,他參與到這件事中,我一點都不奇怪。我想不明白的是爲什麼殷明要幫他。
殷明姐弟當初進京是爲了尋訪,與自己指腹爲婚的未婚夫。我一直以爲劉海就是殷明的未婚夫,但一查之下才知道,原來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殷明真正的未婚夫早在他們姐弟進京那年就病死了。怪不得劉海的族叔聽我說他們毀婚的時候,會完全不當會事,原來他們根本就沒有婚約。
一個弱女子帶着個半大不小的弟弟,劉海當初是出於什麼目的去接近他們姐弟的?朝廷中劉海一派動作頻頻,如果我這邊仍舊無法突破,那便不知要受制於人到什麼時候,最主要的是我可以等案情慢慢查清,禛那邊卻不能再等。我必須儘快把主導權搶回來。
夏天的雨說下就下,不給人留半點情面。出門的時候還是豔陽天,轉眼就下起滂沱大雨。我坐着的馬車突然豪無徵兆地停了下來,喜兒揭起車簾揚聲問外面的人:“出了什麼事?”
“格格,殷奎小兄弟來找您。”僞裝成趕車車伕的暗衛帶着殷奎站在車外回道。
我吃驚的擡頭看着被雨淋得全身溼透的殷奎。殷奎用自己的右手捏着做的左手眼睛中帶着說不出的焦躁朝我問:“你……你是不是……是不是……”
我揚手對說他:“你這孩子那麼大雨,怎麼就站這等我?來快上車來。”其實不用他說出口,我已經知道他要問我什麼。既然我們能從花粉總推測出他們的身份,他們也能從我們這邊奇怪的反應中看出不對。
殷奎搖了搖頭反而向後退開一步說:“你是不是認識暗門的人,或者你根本就是暗門的人!”
“你姐姐在家嗎?我正要去你家,我們到了家再說。”我沒有回答他,而是朝車外的暗衛比了個眼色。
兩名暗衛上前夾着殷奎朝車這邊走來。來到車前,我能清楚的看到殷奎眼裡的失望與痛心,原本是朋友的人,居然是自己的敵人,這樣的事情對殷奎這個孩子來說還是太難接受了吧。
“不要去,你不要去我家,你去了,姐姐她們要抓你去交換劉大哥。”殷奎顫動着朝車裡的我說。
我挪到車門前朝他伸出手說:“上來吧,上來再說。”
他拉着我手上了車,身上的水不斷滴在車上,弄得溼轆轆一片,我見他拼命朝另一邊挪,輕笑着說:“怎麼知道我是暗門的人,怕我了?”
殷奎慌忙擺手說:“不是的,我怕弄溼你的裙子!”
我用喜兒遞過來的手帕幫他擦乾淨臉上的水珠說:“如果那天沒有救你,現在這事是不是就會簡單些。”
殷奎的身子縮了縮低下頭道:“姐姐告訴我的時候,我是說什麼都不相信的,原來這是真的。”他說着說着猛然擡頭抓住我的手說:“回去吧,不要再去我們那,你呆在家裡,我姐姐他們不會拿你怎麼樣的!”
我抓住殷奎冰冷的手說:“你知道你的劉大哥刺殺的人是誰嗎?”
“我……我……不知道……不過姐姐說,那是個喪盡天良的大壞蛋,朝中很多正直的大臣都是被他的陰謀詭計害死。我們這樣做,是爲天下除害,所以我們不用感到愧疚。”殷奎說着這些話的時候,眼睛裡閃過少年人特有的天真,在他心裡刺殺暗門門主是件正義的事情,所以他們不用因爲令他人喪命而感到愧疚。
我拉起自己衣袖,將包紮着的右手遞到殷奎面前,輕聲道:“你看看我的手,我想你比我更清楚,爲什麼那些原本是用來解毒的花粉會將我的手傷成這樣。”
殷奎難以置信望着我,我自嘲的笑着說:“你們要殺的那個十惡不賒的人就是我。我就是年七,暗門現任門主。”
“爲什麼要告訴我?”殷奎別開頭,聲音已經開始哽咽道。
“我說過,你們是我的朋友。我這次來是有事情想與你姐姐商量。”我道。
“我姐姐是不會聽你說的。她現在心裡只想着如何將劉大哥救出來!”殷奎雙眼通紅大吼道。
馬車再一次停住,我知道這次是目的地到了。“來我們下車吧。你姐姐會不會聽我的,等一會就會知道了。”我用左手拉起殷奎說。
外面的雨已經停了下來。暗衛敲開殷家的大門,來開門的老者一面警戒的望着門外的我們。殷明從屋裡走了出來,身邊跟着好些個手持長劍的男人。
“殷姐姐,容兒有事想請教您,方便進屋說話嗎?”我淡笑着問。
殷明的臉這時蒼白得一點血色都沒有,她看我的眼神裡既有點困惑似乎又帶着點憤怒道:“你居然還敢來這裡!”
圍着她身邊那幾個男人紛紛拔劍出鞘瞪着我。我根本不管其他人,只單單看着殷明說:“殷姐姐跟我走,我想和你談談。”
“我爲什麼要跟你走?”殷明皺着眉頭說。
“你跟我走,我保證讓你和明弟全身而退。”我望着她說。
其他人聽我這樣一說,神情更爲憤怒,其中有一個年輕一點的人冷笑着說:“今天是誰沒辦法離開這裡還不知道。你這女人口氣可真大!”
我沒看那說話的人,仍舊是對着殷明說:“不是的,殷姐姐我說的全身而退是讓您和明弟毫髮無損的回到故鄉。或者,或許您若願意繼續留在京城,我仍舊可以爲您做媒,嫁個三等侍衛也不是問題。”
“你今天來這裡就是爲了說這樣的人,給大家添笑料嗎?你不在意自己的名聲,我殷明還在意自己的閨譽!”殷明咬牙切齒道。
我依舊不死心的再一次問:“殷姐姐就沒有一絲談的餘地了嗎?”
“你叫你的人進來吧。雖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暗門哪一堂的,但是今天你們休想再抓住我們任何一個人!”殷明恨聲道。
我望了眼神情發急的殷明,轉身對在門外等候的喜兒等人說:“可以了,你們都回去吧。”
院子里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喜兒他們離開,我回身微笑着望向殷明說:“殷姐姐你看這樣,你願意和我談談了吧。”
其他人這時已經提劍衝了過來,那剛纔罵我那年輕人更是把劍擱在我的喉嚨前說:“快說,你這又是在玩什麼把戲?”
“你到底想幹什麼?”殷明說着,眼睛裡終於有了她再也掩飾不住的擔心。她在擔心我嗎?他們姐弟是不是都一樣,不希望我出事,也對,殷明還不知道我是誰。
“殷明如果還有下次,殺人前記得查查自己要殺的人是誰。”我拉起嘴角苦笑道。
“什麼……”殷明低聲剛說過這二字,殷奎已經衝到自己姐姐身邊,貼着他的耳邊小聲嘀咕。我知道他肯定是在告訴自己姐姐我是誰。
我就是年七這事,讓滿院皆驚,我依舊淡淡的笑着,那將劍擱到我喉嚨處的男人,手都開始發抖,好象望着個怪物一樣的看着我。
“你真的是暗門門主?”他們裡面一個還算鎮定的老者問我說。
“你們之前處心積慮要殺我,現在還想殺的話,一劍過來便可以把我殺死。”我笑着說。
我表現得如此輕鬆,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都不知道我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另一邊殷奎和自己姐姐說完我的身份,便跑回我身邊拉起我的手,死死的瞪着將劍架在我喉嚨前那男人。
“門主此番前來,不知有何指教?”老人定了定心神問。
我握了下殷奎的手讓他安心纔回答那人說:“你們不是要去救劉海嗎?我現在就帶你們去救他如何?用我這堂堂的門主來換他一個劉海應該綽綽有餘。”
老人還沒回答就已經有人說:“你們暗門就以爲我們有那麼好騙嗎?現在去還不是佈下天羅地網等我們去鑽!”
“這位兄弟說得很對,我暗門已經在大牢里布下設防,你們要敢去,我就帶你們去,用我來換劉海,要不敢那你們大可就此散去,我保證不追究任何自願離開的人。”我大聲對所有人說。
那看來是頭目的老人,聽到我這樣說,臉色大變道:“你這個妖女,你想離間我們!”
“去還是不去,你們早做決定。我是乘着皇上午睡的時候,偷偷溜出來的,這會皇上該是醒了,你們還猶豫不決的話,皇上派人追來,你們就會連這唯一救人的機會也失去。”我話剛說完,那帶頭的老人就漲紅着臉指着我說:“你這個不要臉的妖女,天子乃萬乘之尊是你可以隨口亂提的嗎?”
“哼,你也知道天子乃萬乘之尊,你們整出這麼多事情來爲難天子,做的時候怎麼就不想想這個句話啊!”我不屑道。
那老人還想頂我,但他身後不遠的殷明這時站出來對我說:“我跟你去。即使他們都不去,我也要救劉海。”
結果這批逃過了上次圍剿的殺手,全跟着我朝步兵統領衙門進發。我查過,他們已經是劉海他們留在京城裡僅存的勢力,正因爲如此我才兵行險着。
去的半路,殷明單獨和我坐在一輛驢車裡,她一直別開頭不看我。我聽了聽周圍的聲音,一手拉住她,將她扯到我身邊低聲說:“一會停下來以後,你帶着殷奎衝入人羣裡。他們攔不下你們的,離開京城回老家。”
殷明僵硬着身子推開我的手說:“我不走,我要去救劉郎,救不到他我就把你殺了!你應該知道我不怕你的蠱毒,我家傳的極樂水是你們血蠱的剋星。”
“我只知道,我是在帶你們去死!”我咬緊牙關道。即使知道她們姐弟是敵人,我心底仍舊把她們當成自己的朋友,我不想他們死,人並不是爲了被人殺死而出生的。而且她們不能死,她們要死了怡王身上的毒誰來解?
“我知道,但是我要救劉郎。當初我們流落京師是他救了我們。即使要死,我也要和他死在一塊。”殷明將自己的指骨捏得發白道。
“你不爲自己想,也要爲你唯一的弟弟想想!”我雙手拉住她,貼到她耳邊說。
“你這樣幫我們姐弟,到底有什麼目的?”殷明的聲音聽起來已經非常疲憊。
我不知道是該讚歎她的聰敏,還是該悲哀她終究沒把我做朋友。我摟着她輕聲說:“我要極樂水的解藥。”
殷明毫不猶豫道:“放了劉海,我給你。”
我拉開和她距離,看着她明亮的眼睛搖頭說:“不行,你們可以放,劉海一定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