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自己身體裡好象有把火在燒一樣的熱。一把好象清泉一樣的聲音, 在我耳邊輕聲道:“聽……”
支聃?我張嘴想問,但是喉嚨根本發不出聲音。
“是我,仔細聽, 若不是你會一再錯過……”支聃說。他用自己冰涼的手捂住我滾燙的眼睛, 我沒了視力, 聽覺異常敏感。
“她要醒不過來, 皇上會不會連我們都不放過?”一把熟悉的女聲驚慌失措的說。我仔細想了下, 這不是我所謂的嫂子年張氏的聲音嗎?
周圍靜悄悄的,沒有人回答她的問題,不過我知道還有人在, 因爲有人正用溼潤的涼毛巾爲我擦拭着滿是熱汗的額頭。
“我說爺,您到底是給我句話!我聽人說, 這丫頭用來自裁的劍被皇上派人送去了順天府大牢。看着意思就是如果這個丫頭醒不過來, 就要那野男人殉葬。”年張氏越說越激動, 越說聲音越小。
“是有這回事,夫人。好了, 你去幫我換盆乾淨的水來吧。”年希堯的聲音聽起來淡定中透着幾分專注。難道他不怕嗎?沒想到我的舉動再次連累到遙。如果我不留下來,禛會不會真的殺了遙?我不禁爲遙的安危擔心起來。
“老爺都這關頭了。你還在這裡磨蹭這些小事做什麼。你現在應該去看看能求誰來救救我們家幾十口的性命啊!”年張氏着急地說。
年希堯很不高興的哼了聲:“夫人,這是小事嗎?你沒見小七,病得兩郟潮紅?我正在用冷水給她額頭降溫,這樣能讓她舒服點。”
“舒服點?她現在人事不知, 那裡還知道什麼舒服不舒服。我就不明白了。她想尋死, 哪去尋死不好, 爲什麼偏偏要在我們年家的後花園自盡。她是不是害不死我們全家就不甘心啊!”年張氏憤怒地說。
啪, 很響亮的一記耳光。我沒想到, 以年希堯這樣懦弱的人會刮自己妻子耳光。
“你說夠沒有。你忘記,她小時候從雲南來到北京, 看着我們所有人都哭,只對着剛生下我們娉婷的你笑的事情。你是她第一個信任的家人。你還記得,當時她多大嗎?我記得,那時二弟因爲有官拜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岳父揆敘的護航,仕途一帆風順,年紀輕輕就成爲一方大吏。我們家倚着父親與弟弟都是封疆大吏的家勢,把大妹以側福金的身份嫁入雍王府。那幾年,雖然萬萬不及後來風光,但卻是我過得最舒坦的幾年。”年希堯無限感慨。
“我記得,那年她不過三歲,來到可能掛念自己的母親,所以把一直照顧娉婷的我當成了自己娘。那時候我真的把她當做自己的孩子來照顧。後來她長大了,對她來說,我們便不再算什麼。正因爲這樣我才厭惡她。說得好聽,一家人,你看她大了以後何嘗有把我們當過家人對待。”年張氏的話,讓我感到害怕。剛纔失去意識時候,我不斷回想起許多零碎的前世記憶。裡面有無數我,年容瑤曾做過的‘好事’。
“她,只是還小,又或者是我們還沒明白她的用心。”年希堯輕輕的幫我擦去額頭又滲出的熱汗說。
“老爺,有些事情我一個婦人不理解,也不可能理解。孃家那邊使人來有意透露我知道,這兩天陛見的官員,無一不被罵個狗血淋頭。剛發還的御筆秋勾,有的案子,按慣例犯人應被減刑,但皇上反而把他們罪加一等。皇上以爲小七自裁是對他的不滿,爲此已經大失常態。他把害怕失去小七的恐懼,與對小七的悲憤全發泄到身邊所有能接觸到的人和事上。如果小七真要在這裡有個萬一,我們怎麼辦。皇上不會就這樣放過我們的。難道我們那麼辛苦熬到今日就只是爲她做陪葬嗎?”
年張氏的話,對我無疑是種嚴重的責問。我被強行拉着穿越到這裡來,我的確是受害者。但我只爲一己的私慾,衝動的行爲又害了多少人。起碼年家的人是無辜的,遙是無辜的,那些被責罵的官員更是無辜的。還有不清楚真相,以爲我是用性命在與他對抗的禛。我真沒想到,年容瑤能把他影響到這地步。
“她是我七妹,我的親妹妹。夫人,她現在這樣,你還不斷指責,你想過我的感覺沒有?不到三年的時間,我大妹病死,二弟賜死,侄兒砍首,現在七妹又這樣。我們年家到底欠了他們愛新覺羅些什麼!要賜死,好,那就賜死吧。你怕的話,我現在就去給你寫休書,你帶着休書和孩子回你孃家去。我們年家的人,全死清光,去到地下也算一家團聚了!”年希堯說完以後淒涼地笑了聲。
“爺,你說什麼啊!爺,您別嚇我啊。我……我不要離開爺,不要離開這個家。要……要死我也要和你在一起。”年張氏被年希堯的話嚇得哭出來說。
“不要再說了。出去給我換盆乾淨的水來吧。不要讓我再說第三次。”年希堯嘆氣說。
“聽過這些,你還覺得沒了年容瑤,他們會過得更好嗎?年容瑤的身體只能再撐一個時辰,在那之前你得作出選擇。”支聃溫柔的聲音再次在我耳邊響起道。
“支聃,我父母和男朋友他們怎麼樣?”我鼓起勇氣問支聃。
“你父親願意承擔你在醫院裡的所有開支。他公司業務繁忙,回來一個星期就再回美國去了。至於你母親,你應該知道,她和下一任丈夫生的孩子,也就是你弟弟,明年要考高考,她得回去照顧孩子,所以也回四川去了。現在在醫院照顧你身體的是你那快談婚論嫁的男朋友和你那膽小自責的朋友,他們相互扶持也還好。”支聃平淡的陳述道。
“他們都在繼續自己原來的生活嗎?”我不是問支聃而是問自己。現代沒了姬容蓉,她身邊的親人與朋友看來還是能正常的生活下去。這裡要沒了年容瑤,年容瑤身邊的人會落到個怎樣的下場?
我想到大牢裡的遙,身邊的年希堯還有禛。“我……留下來。”我不知道,放棄回現代選擇留下,會不會將是我一生人當中最愚蠢的決定。不過眼下,我想救年家的人,想救遙,還想告訴禛,我不是怨恨他而自殺。
支聃抓住我兩邊手掌:“支聃答應過你,一定助你完成計劃。在我們契約完成之前,我一會護你周全。”他邊說我邊覺得自己兩邊手心慢慢發熱,有道暖流從他的手掌傳入我的體內。
再睜開眼睛,牀前站着的支聃一臉虛弱地笑着對我說:“貧道把自己的護身真氣注入格格體內。格格雖然傷勢沉重,不過可保性命無憂。”
他說完又從懷裡拿出根銀簪,放到我枕頭邊說:“這當日容格格託在下保管的,貧道現在終於可以物歸原主。”
我全身發燙,傷口位置更是疼得出奇,這消耗掉我大部分的體力,導致我連轉頭的力氣都沒有,我看不清那根銀簪,只能問他:“這根銀簪有什麼特別?”
“銀簪上本鑲有四塊翠玉,除了貧道代爲保管銀簪本身,其他四塊分別在與計劃相關的四個關鍵人物手上。持有翠玉者,便是可信任之人。”本來支聃還想告訴我什麼,不過外面傳入有人的腳步聲。他急忙向我告辭道:“其他事情,日後細說。貧道要先行告辭了,日後若格格若想找貧道,就像往日一般點上鞀香,貧道自會前來。”
我見支聃退後幾步伸手把拂塵朝空中揮去,空間像被割裂一樣,出現了道發着螢光的縫隙,縫隙中一隻手伸出把他接了進去。
支聃剛走,房門就比人打開。我連忙合上眼睛。聽腳步聲走進來的有兩個人,領在前面的是年希堯,只聽見他說着我的傷勢,跟在他身後的人一直沒開聲,連一點反應都沒給他。我突然很緊張,難道來的另一個人是禛?
“那日早上我和父親見到小七還是好好的。下午突然家人來報,小七一身血泊倒在後花園。奴才想了又想,此事蹊蹺。小七若是對皇上心存不滿生出死意,那夜又怎肯安分給奴才回來。若真是自裁,小七定不會連半字都不留父兄纔對。”年希堯小心翼翼辯解道。
“皇上昨日特意把早已閉門修書多日的李紱也宣去隨衆大臣聽旨。末了又將他宣進獨對。出來的時候,在養心殿外撞到本王,李紱那時腳都軟了,給太監摻着哭着與本王說‘奴才怕不能再爲王爺修書了’,本王問他怎麼啦?他說‘皇上宣他進去痛責他往時爲官不正,還誣謗田文鏡,他就與那張熙之輩一般可惡’。年希堯,你說上年的時候刑部抄李紱的家,他家中家徙四壁,連夫人的首飾都僅是銅製。這從何而來的爲官不正。至於他與田文鏡那不過是意氣之爭,朝中無人不知。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皇上心底能不清楚?在這節骨眼上皇上把他宣去,你說皇上心裡真的有想舊事重提辦李紱嗎?”話語停住,年希堯沒作聲。我想這或許就是,之前年張氏提到的皇上把所有陛見的官員痛罵後的另一出心情不佳的遷怒之作。
聲音不急不緩再度響起:“小七那夜在雍和宮鬧成怎樣,皇上不是沒見着。皇上平日最重國事,即便心情不佳也少有遷怒之舉。現在如何,你我共見。你說你剛纔那樣的狡辯之詞,已經痛到入心的皇上聽得下去嗎?年希堯,不是本王說你!那樣的推脫之詞,別說皇上就連本王也覺得極不中聽。”
我終於認出那把聲音,原來來的是怡王。聽之前年張氏和現在他們的對話,怡王在這時候還肯來年家探望還沒醒來的我。我對他生起好些感激。而且現在能幫我把這困局解開的怕也只有這位深得皇帝寵愛的和碩怡親王。我還沒睜眼就用嘶啞聲音道:“還求怡王救我父兄一命。”
再睜開眼睛,我看見年希堯兩眼通紅驚喜的望着我:“小七,你醒了。你終於醒過來了。哥哥,真擔心你。”
怡王見我睜眼也是喜形於色,只是他微微不悅地輕聲對我說:“容格格這是在求誰呢?”
我想起他在雍和宮曾說過,待年容瑤便如同自己妹妹,便急忙改口道:“求十三哥救救容兒。”
他聽到我這樣說,輕輕一笑,走到我身邊,看了眼我露在被外的手對年希堯說:“容格格的手怎麼會有那麼多不明狀況的小紅斑,年希堯你雖是醫中聖手,但也不可妄自尊大。遇到不明的病況,應該請旨求皇上派御醫來診斷。”
年希堯順着他的眼光看向我的手忙說:“王爺那是奴才救治妹妹時,施針留下的小傷口,並非什麼不明狀況的小紅斑。”
怡王別了他一眼淡聲道:“年希堯,你可要看準了!本王怎麼看見容格格額頭眉心處,手掌正中全是一點點的小紅斑。”
話說到這份上,再遲鈍的人也聽出來,怡王是在教我們如何騙皇帝。年希堯抓到這根救命草,連聲感恩,忙退出去寫折。
我看見怡王望着年希堯的背影,一臉厭惡的樣子。我想他應該是不喜歡騙自己哥哥吧。“十三哥要不想騙皇上,就把我哥哥叫回來吧。”我說。
怡王回頭望着我搖了搖頭:“不關你們的事。只是我想起些往事。沒想到我也會有教人撒如此荒謬的謊言的一天。”
“十三哥,對不住。”我沒想到會把他牽連到這樣一個騙局裡。
怡王嘆了口氣,把目光從我的臉上移開後才說:“我幫你,不是爲了你。幫你做事情,一直都是我自願的。你不必感到抱歉,現在不用以後更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