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前一天我答應過殷馗要送他月餅, 第二天我送完禛就帶着食盒去殷家。爲了不招搖,我平時出行都是用小驢車,明裡也只帶着喜兒和兩個護衛, 還有莫言喬裝的趕車人。暗裡有多少護衛, 我並不知道。
護衛們剛敲了一下門, 裡面就傳出殷馗的罵聲:“老不死的, 你們還敢來, 小爺這會非把你們牙齒打掉不可。”
我正扶着喜兒的手下車,剛在地上站穩就看見殷馗提着把掃帚拉門像要衝出來。去敲門的侍衛一手就抓住殷馗的衣領將他提起。他看見門外是我們也大吃一驚,慌忙把手裡的掃帚收到後面去。我詫異地問他:“你這是要做什麼?”
殷馗擡頭可憐兮兮的望了望抓住他的侍衛, 我瞪了他一眼才朝侍衛說:“放下他。”
他雙腳落地尷尬的呵呵地笑了幾聲不好意思道:“這個……這個我以爲……以爲外面來了瘋狗,沒什麼大事啦。來來快進來吧。”
我剛想問他怎麼之前就沒聽他們姐弟說過這裡有瘋狗。旁邊巷子走出幾個提着木棒的男人朝我衝過來, 還凶神惡煞地罵我說:“不要臉的婊/子,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他們揮動着手中的木棒就朝我這邊打來, 兩個侍衛當下閃身迎了上去,護在我身邊的喜兒舉手就將其他暗衛叫出, 我轉頭望了眼握緊掃帚像要衝上去幫忙的殷馗,這時兩個侍衛也已經將那些男人收拾得差不多,我一手拉住喜兒輕聲說:“別,他們或許不是衝我們來的。”
“格格就怕他們是裝的。”喜兒謹慎地說。
我搖了搖頭說:“不,他們應該真的不是衝我們來的。”因爲這時候殷明也從宅子裡跑了出來, 並且雙目紅腫。看得出來應該是哭了一個晚上。
“除非劉相公親口告訴我, 要與我退婚, 要不是我是不會走的。”殷明顫抖着說。
他們是來逼殷明退婚離開的?我轉頭望着那些被打得趴在地上□□的男人說:“你們是殷姐姐未來夫婿派來的?”
那些男人還沒回答, 殷馗就急忙分辨道:“他們纔不是劉大哥派來的。他們都是劉大哥族叔的狗腿子!”
原來殷明的未來夫婿真的不是尹繼善, 我記得第一次見尹繼善他身邊就有個叫劉海的男人,難道尹繼善口中要娶殷明的摯友是劉海。我低聲讓喜兒和殷馗先扶殷明回去屋裡, 因爲接下去我問的話不忍讓她聽到。
地上的男人全都在哎呀哎呀的叫痛,怡王曾經教過我對付惡人,你就要強大到他們害怕,他們纔不敢再來招惹你。我冷冷地問:“劉相公的族叔爲什麼要插手殷姐姐和劉相公的婚事?”
“哼,你不看看你們殷家是個什麼東西。許學臺(1)家的女兒看中了我們三少爺,只等選秀完了被撂了牌子就嫁我們三少爺。”一個給打點腫成豬頭的男人說。
等宮裡選完秀?縣太爺的女兒?看來劉海的家族給他安排了門,與官家小姐的婚事,所以他纔要殷明委屈做妾。但是即便如此對方可能還是不大樂意,而不希望殷明過門,劉海的家裡人就讓這些地痞流氓來逼殷明主動求去。
我冷笑道:“你可知道秀女在選秀之前私訂婚約是要問罪的。”
“罪你個狗屁,誰會知道我們私訂婚約了!”那男人啐了口說。
“你信不信我明天就去告發你。”我威脅他說。
“小姑娘你家的侍衛是好打,但你也要知道這官官相維的道理。許家小姐也是自知沒有中選的希望,要不是這樣她阿瑪也不會同意婚約,正所謂壞人姻緣是要給雷劈的。小姑娘我勸你還是少管閒事的好。”男人道。
我撲哧的一聲笑了出來說:“這裡是京城裡,你知道京城什麼最多嗎?”
“只能坐小驢車的女人,你以爲自己能是誰?我好言相勸你不聽,日後就休怪我們手下不留情。”男人兇巴巴地說。
“你要小心壞人姻緣是要給雷劈的。而且那位小姐爲了獨佔劉相公,竟然想逼走自小就與劉相公有婚約的殷姐姐,這樣的惡人可是會給報應的。你說什麼報應最適合她,一輩子不被撂牌子?”我用商量的語氣問那男人。
秀女一輩子不被撂牌子也就意味着她一生都只能待字閨中,永遠別想出嫁。這事情對我來說,並不是辦不到的。那男人聽了一下懣了,瞪大眼睛看着我好一會說不出話。
“我呸,誰從小指腹爲婚了!大爺我是給嚇大的。你還想怎麼樣,想去順天府告狀嗎?我早告訴過你沒用的。現在的當朝一品裡有不少是許學臺的門生舊故,你要告就去告,別說我事前不提醒你,最後吃虧的只會是你自己。”男人喘過口氣才說。
換了旁人或許就真的奈何不了他們了。我顧及殷姐姐還要嫁給劉海,不好完全撕破臉,所以指了指一直和我對話的男人道:“你回去將劉相公的長輩們請來,就說殷家的人要和他們談嫁妝。許學臺的女兒出嫁時能帶的嫁妝,我們殷家照樣能給辦一份。如果他們人不到,你們這剩下幾個人就別怪我對他們不客氣了。既然不是親家,那我就要給你們好好算清今天這筆帳。”
被侍衛打成豬頭一樣的男人,爬起身就往外跑邊跑邊說:“你還有沒有王法!我……我就這就去衙門叫人。”
“你敢就儘管去叫,我好當場將你們與秀女私定婚約的事情說出來。到時候看誰比較麻煩。”我樂道。男人當即住了嘴,死瞪着我敢怒不敢言。
殷明對我這樣直接叫板劉家很是擔心,我拉着她的手安慰她說:“姐姐不用擔心,區區一個學臺嫁女又送得出多少嫁妝,妹妹還算有點私房錢,而且今天過來主要是想告訴姐姐。妹妹也快出嫁了。夫婿那邊還算是殷實人家,如果妹妹實在湊不到,大可能向夫婿求救。”
老實說我真不怕,他一個學臺與禛這個皇帝比財力,簡直就是隻蒼蠅與頭大象比。要那許學臺真能拿出很多錢,那就說明他爲官不正,我可以讓暗門去查他,然後抄了他的家,這會總該有錢了吧。
我們等到入夜,劉家的人才姍姍來遲。我本想叫殷明避到別的房間,但是殷明說這是她的婚事,她想聽個明白,我想了下也有道理就答應了。
劉海的族叔是幅天生的商人相,外面穿着件對襟灰底馬甲,腰間掛着個如意香包和塊白玉,剛走進屋就笑哈哈的朝我們打招呼,直直的盯着我看。喜兒在旁邊看到發怒道:“你敢再多看我們格格一眼,出了這個門,我立刻將你的雙目給挖出來。”
劉啓還是笑嘻嘻地說:“好,我不看,敢問姑娘是否已經訂親?”
我淡淡一笑道:“謝謝關心,本格格已經有夫婿了。”
“哦,是小生唐突了。”這劉啓都已經五十上下還自稱小生,噁心得我直起雞皮疙瘩,但是又不能直接趕他出去。
我只能忍耐着說:“不知道那位小兄弟有把我的話帶到嗎?”
“帶到了,帶到了。”劉啓自顧自的在上首的主位坐下,然後朝站在我下首的殷家姐弟打量。
“只要是許學臺能給的嫁妝,我都能給,所以我要劉家履行當年的諾言,讓劉相公娶我姐姐爲妻。”我說。
劉啓聽了一下哈哈的笑出聲來,我皺起眉頭問:“你笑什麼!”
“小姑娘我們劉家雖然不是富可敵國卻也不缺錢,即便你能給你姐姐辦再多的嫁妝,那都不過是金錢而已,對我們劉家來說,這個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了。”劉啓好象教孩子讀書一樣淳淳教導道。
“不要錢,那你們要什麼?”我愣住了。
“我們劉家幾代纔出了我侄子這一個讀書人。誰知道他運氣不佳,只得了個同進士出身,後來又因爲爲人耿直而被參解職,現在只能屈才爲吏。如果能娶到許學臺的女兒,在仕途中就會找到助力。我希望你和你的姐姐都能理解我們劉家的無奈。許學臺的女兒點頭下嫁,已是萬分委屈,又怎麼可能樂意二女侍一夫。”劉啓的語氣似乎很無奈。
但我知道他說的根本就是屁話,說到底就是他們劉家想巴結許家,以求劉海接下去能官運亨通!殷明聽完劉啓的話,眼淚忍不住的流出道:“我……小女子知道了。我和弟弟明天就離開京城回老家去,但願劉相公這次能真的一展自己的抱負。”
我一手拉住要走出去的殷明:“殷姐姐我問你,你是不是真的很愛這個劉相公?”
“妹妹,不要再說了。姐姐謝謝您,不過姐姐決定明天就和馗一起離開京城。”殷明躲開我的眼睛說。
我抓定她板起臉問:“你看着我的眼睛說,你是心甘情願放棄劉海的。你要還有一絲還想嫁他的想法,你現在就要告訴我!”
“還有用嗎?我根本幫不到劉郎!”殷明哭着掙脫我的手衝了出屋。
我想起她昨天才和我說要嫁人時的幸福表情,想起自己雖然得到了禛的愛,卻永遠無法穿上鳳袍坐在花轎裡給人擡過大清門,成爲他唯一的妻子。我在禛那裡得到的權力好象還沒爲自己辦過一件私心的事情,現在我想幫這個叫做殷明的女人。我與自己愛的人做不到的事情,我希望她能辦到。
我推了推看呆掉的殷馗說:“你快去將姐姐追回來,你告訴她,她這個劉夫人是做定了!”
“小姑娘,你是還聽不清楚我剛纔說的話嗎?”劉啓可憐我道。
我沒理他,而是對守在屋外的侍衛道:“你現在立刻去用我的名義將戶部員外郎尹繼善尹大人請過來。”我想了想還有點不放心的再加了句:“如果一時找不到尹大人,你就將老爺的名號擡出來讓尹泰過來。”
等我轉身回頭,劉啓看我的眼神明顯不一樣了。他拱了拱手說:“不知姑娘是那家府上的格格。”
我哼了聲說:“你不必知道,只要你劉家肯用八擡大轎迎娶我殷姐姐過門,我肯定少不了姐夫那一官半職。一個學臺能有多大官,從四品還是從三品,他再厲害難道就能一下說動天官,說進宮裡去?”
劉啓見我口氣那麼大,嚇得目瞪口呆的望着我。我接着笑道:“我知道你心裡肯定在想,這女孩怕是瘋了。我就是怕你懷疑,所以讓人去請尹繼善來爲你我的約定做個見證。你們可以等劉海接到起復的旨意再來迎娶我姐姐。老實說我也不怕你們耍賴,只要你們一天活在這黃土之上就不可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我不理聽完我話後默默不語的劉啓,只自己坐下端起旁邊的茶碗抿了口。茶水中帶着股腥味,我擡頭不解地問喜兒:“這不是用我們帶來的茶葉泡的嗎?怎麼還是腥的。”
喜兒低下頭輕聲說:“格格怕是吃不慣這裡的水。”
“水?”我放下茶碗重複道。
坐在上首的劉啓突然失手將自己的茶杯打翻在地失聲道:“難道格格平時吃的難道是玉泉山的泉水?”
我不明白劉啓怎麼莫名其妙的說起泉水來,我也不知道玉泉山是什麼地方,擡頭疑惑的望着他說:“什麼玉泉山聽都沒聽過?”
外面這時響起侍衛的通報聲,接着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過後,尹繼善第一個走了進來,跟在他後面的是劉海。尹繼善看清楚的確是我後,臉色立馬變壞甩袖要行大禮,我連聲道:“免了吧。你知道我叫你來是爲了什麼嗎?”
尹繼善雖然被我叫住不用行大禮,便打千道:“尹繼善見過格格。下官不清楚格格叫我來此地的用意。”
劉啓已經驚得從位置上站起來,走到自己侄子旁邊。因爲我一直和尹繼善在說話,劉海被我冷在一邊很是尷尬。我望了眼劉啓纔對尹繼善說:“我要你來是要你做個見證。劉家將迎娶我姐姐過門,我答應劉家幫劉海起復作爲我姐姐的嫁妝。”
尹繼善大驚失色道:“劉海怎麼可能娶您姐姐,您姐姐將來是要指婚給蒙古王爺的。格格你別開這樣的玩笑。”
我聽到尹繼善的話臉都綠了。他一直把我誤會成怡王府的格格,這會敢情他以爲我說的姐姐是指被禛接去恩養在宮中的三公主。我假裝咳了聲擠眉弄眼地朝他小聲說:“我說的姐姐是我認的姐姐,就是住在這裡的殷明。你在說什麼啊。”
尹繼善這才鬆了口氣道:“是,下官爲您做這個見證,慢着您說什麼來着?”他不知道又想到什麼臉色再度緊張起來問我。
“我說要幫劉海起復。”我大聲地重複道。
劉海意外的看着我,尹繼善幾步走到我面前小聲說:“格格,你這話可不能亂說。要不是這次怕就不是砸缸能解決的問題了。這事您問過您阿瑪沒?”
“我爲什麼要問我阿瑪,我也沒有亂說。好了,你快告訴他們我有能幫到他們的能力,快將這事情說定了。我得回去了,這會已經很晚,我再不回去要給人抓包,那我們大家怕都要吃不完兜着走。”我笑着對尹繼善說。
尹繼善一聽也急了,轉身就對劉家兩叔侄說:“格格的阿瑪的確能幫到海,不,應該說這事對他來說是易如反掌。”
“你們聽見了嗎?我再問你們到底要不要答應我。”我問劉啓。
劉啓有點不知所措的看着自己侄子,劉海一臉趣味的望着我說:“我答應你,我本來就是要娶明兒的。誰都強迫不到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
“那我們就此說定,我也要告辭了。”我不想聽劉海這得了好處後的亂吹牛。尹繼善將我送出門外,我看眼他身後跟出來的劉家叔侄與殷家姐弟壓低聲音說:“你要敢把我的身份告訴他們,你這次可就不單是被調職到戶部做員外郎那麼簡單了。”
“格格您好生回去。繼善這次不會參您,只會明日直接找您阿瑪告你的狀!”尹繼善這話說得大義凜然。我聽了笑出聲來說:“你儘管去告我的狀好了。我最不怕的就是給人告狀。你最好讓你的好朋友劉海小心點,他要真敢娶那什麼學臺的女兒,我就叫他劉家雞犬不寧!”
我心情很好的警告完,才扶着喜兒的手上驢車。我相信尹繼善不會將我的身份暴露,不過劉啓他們應該也已經知道我的身份不簡單了。雖然我剛纔在殷家說得很有把握,但實際上我心裡一點底都沒有,給劉海安排個官職。這與我向禛討幾千銀子做體己銀不同,禛對我縱容從來都是以朝政爲底線。我回堯居這一路上左想右想,想到頭都大了,都還是想不出什麼妥帖的辦法來向禛開口,幫劉海討個一官半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