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晰的腳步聲傳來,卻沒有驚醒牀上熟睡的人兒。
修長冰冷的手指覆蓋在對方泛着紅光的臉上,嘴角揚起,充滿着寵溺:“真是個傻女人,睡覺的時候竟然沒有半點警覺性。”
“我警告你,千萬別傷害她!否則的話,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過你的!”刻意壓低的聲音兀自響起,聲音的主人顯得很是憤怒。
封改之泛起了陰冷的微笑,直視着倒掛在房樑上的黑衣蒙面男子:“你有什麼資格來說我,論對她的傷害,你對她的傷害好像更加大吧!”
男子的眼眶紅了一圈,就連聲音也有些顫抖:“沒錯,我當年的確是當了叛徒,可我那樣做只是因爲想要保護她。”
“所以你就更不能出現在她的面前,就算有一天你們萬不得已的見面了,你也只能讓自己變成一個壞人,否則的話,她一定會崩潰的。”封改之凝眸溫柔的望着睡的有些不安穩的她。
“你放心,我會記得我們的交易的,只要裴元韜一日不除,我就不會讓她發現我的存在,這世上哪有一個哥哥會害自己的親妹妹的。”男子有些梗嚥了,這些年來他雖然表面風光,可內心並不快樂,只要他一合上眼就會夢到那些慘死的親人,耳邊時時徘徊他們怨毒的咒語,但是隻要一見到自己活得好好的妹妹,他那顆紊亂不安的心就會逐漸平靜下來。
封改之冷冷嗤笑,這一對兄妹,不但容貌極爲相似,就連性格也是一模一樣,一個爲了給家族報仇甘願變成一個財奴,另一個爲了保護自己的妹妹自願被囚禁在自責的桎梏裡,此生此世不得安穩。
羅漢牀上傳來細微的嚶嚀聲,封改之見狀趕緊瞥了房樑上的男子一眼,男子見狀身形一閃,迅速離開了這個不該逗留的地方。
封改之拿出了金針,小心翼翼的戳破了她纖細的中指,將其放到自己的嘴巴中,舔舐吸吮着上面的血珠。
酥酥麻麻的感覺猶如電流般從她的手指蔓延到心口,陰慕華原本緊閉的眼皮微微掀開,除了微弱的光芒外就再也見不到其他的色彩。
陰慕華因此驟然驚醒,努力瞪大自己的眼珠子,可入眼的還是白茫茫的一片,她用力眯眼,也只能看到一個模糊不清的人影。
那一刻,她以爲自己在做夢,她胡亂扯起了對方的手,用力咬住他的虎口,一股腥甜的味道瞬間在檀口蔓延開來。
“我的血可不是你隨便能亂喝的。”
低醇嘶啞的聲音鑽入耳中,她憑藉着着獨特的聲線這才辨出眼前的人是誰,在極度恐懼無助的情況下,她本能的投入對方溫暖的胸膛中,顫抖的十指死死緊攥對方的衣襟,鼻涕眼淚糊了一臉。
“我會不會死?”
封改之原本的欣喜若狂立刻化爲烏有,心中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他的手在對方的眼前晃動着,只見她原本靈動明亮的眼眸前蒙上了一層灰濛濛的物質:“你的眼睛……怎麼了。”
他的低呼讓陰慕華更是心酸害怕,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不過只是淺寐了一會兒,爲何醒來就變成了這副樣子。
她面色慘白,一臉頹然的苦澀笑着,那個人惡毒的詛咒終於要成真了嗎?
記憶回到那天,她面對着那個女人的求救裝聾作啞,眼睜睜的看着那個渾身是血絕望尖叫的女人被太監們拖走,扔入了百獸園中成爲猛獸們口中的食物,也就在那個時候,那個女人用最後的力氣發出了悽慘的聲音,詛咒着他們這些當事人永遠生活在痛苦絕望的樊籠中,永生永世不得解脫。
如果她失去了眼睛,那麼她要拿什麼給全族的人復仇。她能想象,老狐狸知道了她的狀況一定會狠心的將她剔除賞金獵人的名單,到時候她不但得不到解藥,更會被孤零零的拋棄在一旁,在恐慌中受盡折磨而死。
“我已經和你說了,一定要學會如何抑制自己的情緒,就算在做夢的時候,也不能讓仇恨憤怒矇蔽了你的心,打從你中蠱毒成爲一顆棋子、一個傀儡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是個行屍走肉,你應該拋卻以往的一切,聽從上頭的指令完成你的本分。”如同白玉般冷冽的手掌搭在她的後腦上,從上往下溫柔的撫摸着她披散肩上的秀髮,語氣中看似指責卻無時無刻透露着擔憂。卸下了渾身尖刺的她此刻柔情如水,她就那樣無助的倚靠在自己的懷中,令人心生憐惜。
陰慕華用力咬着嘴脣,等她鬆開時,紅脣上已經多了一排泛白滲血且明顯的牙印,她似乎是找到了恢復光明的希望,雙手用力緊攥對方結實的鐵臂:“難道我之所以變成這樣是因爲體內的東西在作怪嗎?”她剛纔的確夢到了自己親人慘死的場景,在那時她的確心生憤怒,恨不得在夢裡把那個囂張奸笑的狐狸撕開扯碎。
封改之緩緩點頭,無奈嘆氣:“裴相手中的蠱毒沒一種都不同,我想他是看中了你心中的憤怒,所以纔會給你種下這樣的蠱毒吧,只有這樣,他才能保準你不會背叛他。”
陰慕華聽得一愣一愣的,仔細反覆的咀嚼的他的話,心中猛地一慌,她已經冒用了他人的身份,而且在冒用此人身份前也費了一番功夫暗地裡調查此人的身世,她身世清白可謂是自願入宮的,可惜她跟了一個出生不好又不懂得媚上惑主的主子,因此受到連累被貶入掖庭局,可那個人至少有希望離開掖庭,而且因爲有銀子打點,所以那個人在掖庭局的日子也過得不錯,至少沒有受到半絲的屈辱,這樣的人心中又怎麼會存在強大的怨恨呢。還是說,那隻老狐狸和裴太后從一開始就知道了自己的真正身份,他們之所以沒揭穿自己,就是要看着自己被他們甩得團團轉的樣子嗎?這兩個身份尊貴且四面楚歌的大人物還不至於那麼的無聊吧。
疑竇憂慮全都擰巴在一起縈繞心頭,讓她原本就恐懼不安的心變得更加紊亂不已,她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麼辦。如果是前者的話,那隻能說明這兩個大人物弄巧成拙,她也沒必要那麼擔憂了,可如果是後者的話,她只要想到那藏在笑容後面的毒牙就立刻豎起汗毛,害怕的渾身都在顫慄。
感受到手掌下的變化,封改之原本銳利的眸瞬間佈滿溫情,現在這種情況,他當然不會告知這個徘徊在崩潰邊緣的女人真相,只能對她旁敲側擊:“你難道也和我一樣失憶了嗎?若不是裴太后要保住裴家的后妃的話,那麼你的主子也不會無緣無故的被扔入百獸園含恨而終,裴相就是抓住了這點,所以纔會令你服用那種蠱毒
。”
“就算是我激動了,可有了解藥的壓制,我怎麼可能會變成這個樣子,這其中一定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陰慕華這才鬆了口氣,原本的緊張惶恐感也逐漸消失,混沌的腦海變得漸漸清晰起來,她這才發現這其中有許多的疑點。
沒錯,裴相就算要毀掉自己的棋子,也絕不會在這等重要的時刻,老狐狸可還指望着他們幾個把那個特殊的金鐲子找到呢,這可是他最大的目的,只要找到了那個鑰匙,他就能擁有富可敵國的財寶可以坐上那至尊無上的位置。
“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讓你重見光明的,只是這些日子裡,你可不能被恐懼打倒擊垮,人不但沒了信念,就會錯過重新站起的機會。”封改之鬆開了環抱嬌軀的手臂,霍地站起,猛然間,他忽然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陰慕華就這樣愣愣得看着那個模糊得背影逐漸消失,擡起冰冷的玉蔥指徐徐抹去眼角的淚珠,嘴角蔓延詭異的笑容,垂眸盯着手中的殘留餘溫的荷包,反覆呢喃着道歉的話語。
她的眼睛看不見是真的,之前的恐懼也是真的,可她沒想到自己會有意外的收穫,能夠從這個男的身上輕而易舉的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是她之前沒有想過的。
陰慕華憑藉着微弱的光芒摸索到了梳妝桌前,將那個玄色的荷包藏到了自己的妝奩的暗格中,只要得到了金鐲子,她就能夠開啓那個傳說中的寶藏室,就能夠得到足夠的財力剷除自己的敵人。
纖長的手指死死扣住了折枝梅紋的妝奩,她低頭無聲的笑着,直到把氤氳眼前的水霧全都擠出來,這才緩緩蹲下身軀,雙臂環膝用力嗚咽着宣泄着內心囤積的各種情緒。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哭累了,她這才一屁股坐在冰冷的地上,緩緩倒下仰面讓那淚水肆意洗刷猙獰扭曲的面頰,那雙紅腫的眸直直的看着模糊一片的房樑,腦海空白一片。
萬籟俱寂的夜漸漸過去,當和煦的熹微灑金房間的那一刻,她依舊保持着那副癡癡傻傻的樣子。
緊閉的房門被啪啪敲響着,外面性子急躁的人害怕裡面出了什麼事情,一不做二不休踹門而進,當他們進入屋內見到倒在一旁的繡墩以及躺在冰冷地上一動不動的女人時,齊齊發出了抽氣的聲音。
一向從容淡定的雲礪儼一改常態,直直衝上去,當那根修長的手指放到她的人中上時,她眼睛一轉,苦笑的看着這個焦慮的男人:“勞煩您扶我起來吧。”
雲礪儼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眼睛的不對,可他卻將疑竇全都藏在心中,應了她的要求,溫柔的將冰冷僵硬的嬌軀扶了起來。
這個女人簡直快把他們給嚇死了,他們差一點以爲這裡又發生了一樁兇殺案了呢。
蘇少言一時氣結,額上更是青筋暴起:“你難道是聾了嗎?我們在外面敲了那麼久的門,都快把這門給敲碎了,你竟然沒有半點反應。”
陰慕華雖然看不出他是誰,但是能從那聲音中勉強辨認出他的身份:“讓蘇大人爲奴婢擔憂,是奴婢的不是,奴婢也不想不理睬那個吵得要死的敲門聲,只是奴婢在地上躺的太久了,莫說是應一聲了,就連擡起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