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把這個神志不清的賤婢給老身拖下去,杖斃!”
相對比老太君那副猙獰的表情,陰慕華就顯得淡定多了,她自然是知曉這位丫鬟到底是目睹了什麼,纔會如此的失了神態。
如果這個丫鬟就此玩完了,那麼這場遊戲就失去了本來的味道。
陰慕華雖然沒有一點贏的把握,但是她還是想要孤注一擲一把,她相信,那個女人一定會站在自己的身邊,因爲她們現在是站在同一條繩上的螞蚱,她若是跌下去,那個女人也得陷入萬劫不復之地,人都是有私念的。
她在衆目睽睽之下決然跪下:“這位姐姐一定是看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所以纔會嚇得魂不附體,我……我之前就聽過這裡有鬧鬼的傳聞,莫不是遇上了那種東西?”
此話一出,大夥的表情都變得怪異起來,老太君臉上的猙獰也逐漸被驚恐駭然所替代。
這個小姑娘怎麼敢!她若不是傻了瘋了,怎麼可能會說出這樣一番話,這可是皇家最爲禁忌的事情。
懿妃的臉色越發的蒼白起來,一口銀牙死死的咬着,震怒的聲音從牙縫裡面慢慢蹦出:“快把這個瘋女人給本宮拖下去,休要讓她再胡言亂語,壞了雪海宴的氣氛。”
幾位公公打扮的人正要上前,卻被一聲冷傲的聲音所打斷:“娘娘還請三思的好,跪在你們面前的可是蕭國公府的嫡長女,她不過是說出了心中的疑惑,就要被狼狽的拖下去,您這不是在狠狠的打國公爺的臉面嗎?他爲大晉灑了多少的熱血,立了多少的功勞,若是他覺得不公,將您今日的所作所爲告知天聽的話,您想想您會有什麼後果。”
老太君趕緊走到了懿妃的旁邊,也不知道在她的耳邊說了些什麼,她整個人就如同打蔫的茄子一般,跌坐在了寶座上。
“罷了,大人不記小人過,不過是一個小孩子家家的胡言亂語,本宮就當沒聽見。”
無憂郡主冷冽的眸中劃過了一閃而逝的笑意,這個女子也實在是太有意思了,不過是一個被放逐別苑十數載的丫頭,哪來那麼大的膽魄,面對剛纔的局面,竟然還能鎮定自若,沒有露出那麼一絲的駭怕。
陰慕華牽起了那隻冰冷的手,狠狠的捏着她的虎口,可眸中卻不改之前的柔婉:“你究竟看到了什麼,一定要全部說出來才行,或許老太君還會改變主意的。”
原本瀕臨絕望的丫鬟愣愣的看着她,猛地鼓起了勇氣,將腹中的話全都說了出來:“奴婢看到蕭國公府的六小姐癡癡迷迷的跳入雪池中了,就好像魔怔了一般,任憑奴婢怎麼叫喚,她依舊是癡癡傻傻的笑着。”
丫鬟驚恐萬分,彷彿她也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一般。
雪池啊!
那個被葬入了大量冤魂的地方,那個早已被冰凍了數百年的地方,傳說每年的雪海宴,它都會吸食百人精魄,當然它的目標很明確,只蠱惑那些剛剛及笄不久尚未婚配的少女。
所以每當參加雪海宴前,府中的老人們都會囑咐自家的姐兒們,千萬不能被那片雪景迷惑了心智踏入那個吸食人魂的地方,故而自從十數年前的那件事情發生之後,已經很久都沒有出過事了,可爲何偏偏今日又出事了,而且對象還是蕭國公府的嫡出小姐。
年邁的老太君直覺氣血上衝,腦袋轟的一下,就什麼聲音都聽不見了。
在她陷入昏迷的前一刻,只能看到無數個黑影朝着她撲來
,表情猙獰可怖,也不知道在叫囂些什麼。
懿妃跌跌撞撞的衝上前去,搖晃着那位陷入昏迷的老人:“祖母,您這是怎麼了,快些醒醒!”
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觀的雲礪儼焦急的衝了出來,從藥瓶裡倒出了一枚豆大般的藥丸,塞入了那張緊閉的嘴中:“還請懿妃不要着急,本王身邊的這位書童略知醫術,若是您同意的話,可以讓他前來看看。”
懿妃含淚點頭,都這個時候了,她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雲礪儼一個眼神,原本隱匿在人羣中的封改之這才悠悠趕來,一襲面紗覆臉,讓人看不清他的容貌,可他的醫術卻是十分的了得,不過片刻的功夫,就讓老太君睜開了眼睛,只是四肢沒有之前的靈活了,只得靠着宮婢們的攙扶,坐上了梨花木的圈椅上。
陰慕華依舊是匍匐在地上,淚眼迷濛:“宜兒的妹妹如今生死未卜,還請娘娘下達命令,讓侍衛們去把珮姐兒給打撈上來,有這位手段高明的大夫在,興許還不晚。”
“快……快去,打撈……”老太君瞪大眼珠子,用盡了渾身的力氣,斷斷續續的開口。
過了好半晌,侍衛們這纔將溼漉漉的蕭婉珮擡到捲棚裡,對方面色發白,脣色發青,玉手緊握成拳,只能隱約看得出幾根七彩的絲穗兒。
封改之緩緩搖頭:“太久了,一切都太晚了。”
陰慕華狀似瘋狂的撲上前去,用力捶打對方的胸腔腹部,一旁的丫鬟們見狀趕緊將她拉了開來。
冰冷的水從青白的脣慢慢溢出,原本毫無聲息的人,竟然慢慢的睜開了溼潤的羽睫。
也不知道她哪來的力氣,竟然直直衝到了陰慕華的面前,用力的打了她一個巴掌。
一縷鮮豔的血液順着朱脣蔓延而下,陰慕華一臉迷茫委屈的看着對方,啞忍着眸中的淚水。
“蕭六小姐,你這是在做什麼?宜姐兒這可是在救你,可你呢,卻恩將仇報。”
無憂郡主的臉上多了一絲惱怒,其他人的臉上也起了微妙的表情。
蕭婉珮跪在了懿妃的面前,哭哭啼啼起來:“是她把我打暈把我扔進池裡的。”
陰慕華再也掩不住心中的委屈,哭的更加厲害起來:“妹妹,話可不能亂說,就算你之前怎麼對我,我也權當是你小孩子亂髮脾氣,不與你計較,可你今日卻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誣陷於我,你說是我把你推下去的,你有什麼證據嗎?”
蕭婉珮呈上了手中的東西,憤惱的看着她:“這就是證據,我暈暈沉沉之前揪下了兇手身上的飾品,這個東西就是證據。”
陰慕華的面色瞬間煞白起來,彷彿失了底氣:“我的好妹妹,不要鬧了,權當是姐姐的錯,可以嗎?”
她的柔軟增加了對方的氣焰,蕭婉珮咄咄逼人,欲要將對方置於死地。
之前的那一次她失敗了,這一次,她絕對不會放過眼前的大好機會。
“既然姐姐都已經承認錯誤了,還請懿妃娘娘秉公處置。”
雲礪儼眸中劃過一絲焦灼,這確實是一個有利的證據,那個荷包他之前也見過,一直掛在那不盈一握的柳腰上,對方也曾失蹤了約莫半盞茶的功夫,這些時間足矣去殺死一個人。
“沒錯,這一切都是我做的,還請懿妃娘娘責罰我吧,儘快把這件事情給了結了。”
這實在是太有駁常理了,她越是如此焦急地把所有的罪責攬
上身,就顯得越可疑,就好像是有意包庇誰一般。
懿妃打開了荷包,從裡面拿出了一個溼濡濡的紙條,雖然上面的字跡已經被打溼,可還是能夠模糊的看出,上面的內容。
平生不會相思,纔會相思,便害相思。
這些字字跡娟秀,顯然是出自女子之手,而且以一介女流之輩,又怎麼可以闖入雪池而毫髮無損的回來呢,所以這其中一定有個幫兇,從這闕詞、她慌張的眼神判斷,這個兇手必定是個男的。
“翡翠,去讓宜姐兒把這幾個字寫下來,然後交給本宮對比看看。”
宮婢拿着青黛和花箋來到了陰慕華的面前,半蹲着看她寫出了歪歪扭扭的字。
這些字太過生硬,而且有的比劃還有些錯誤。
陰慕華的面色有些窘迫,恨不得挖個洞把自己埋進去。
懿妃看到宮婢呈上來的花箋,眉頭緊蹙,憤惱的將花箋擲到地上:“你們一個個的,竟敢欺瞞起本宮來了,真是好大的膽子!”
那些個大膽的大家閨秀紛紛湊出腦袋,迅速的瞄着花箋上的蚯蚓字,隨後用輕蔑的目光看着匍匐地上的陰慕華。
雖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可若是要想嫁給皇家,成爲皇嗣們的正妃側妃,就必須習得一手好字,這纔不會給皇家丟臉。
可這個女子,作爲國公府的大小姐,不但字寫得醜,更是寫錯了好多比劃,怪不得懿妃要如此生氣,畢竟她這次來的目的,也是想給她的三皇子挑選一個得體的側妃。
陰慕華抖如篩糠:“宜兒有錯,還請娘娘責罰。”
“你當然有錯,錯就錯在實在是太傻了,明明不是自己犯下的錯,卻硬是要往自己身上攬,實在是糊塗的很。”懿妃表面上是指責,可內心卻是十分的痛快。
貴妃姐姐也不過是如此,挑選媳婦的眼光還是沒有長進,千挑萬選,竟然選了這樣一個沒腦子的。
陰慕華沉默不語,默認了這一點。
在大家錯愕複雜的目光中,懿妃徐徐站起,走到了陰慕華的面前,溫柔的將她虛扶而起:“你不用怕,有本宮在,沒有人會對你不利的,只要你把真相說出來,就能夠還自己一個清白。”
陰慕華抽泣着,將腦袋別過去,直直的看向一臉迷惘的太子爺,隨後將目光收了回去,仍舊是那一句話。
懿妃氣得失去了容色:“本宮已經給過你機會了,既然你硬要這麼做的話,本宮也唯有遂了你的願。”她拂袖來到了寶座上,一臉威嚴,“殺人償命天經地義,雖然珮姐兒沒有死,可你畢竟是犯了事的,本宮就罰你到萬魂祠閉門思過,並且抄寫血經一篇,消除你渾身罪孽。”
陰慕華再次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個響頭:“罪女多謝娘娘開恩。”
她緩緩站起,脊背挺直,跟在宮婢的身後,坦蕩的走到那座陰森寒冷的建築前。
宮婢們垂手侍立兩側,看着她端着端盤進入了那扇沉重的大門後。
在她點燃起蠟燭的那一刻,房門被無情的關上了,留下的只有萬般恐懼。
陰慕華跪坐在陳舊的蒲團上,將擱在地上的端盤中拿出了一卷宣紙,一隻毛筆和一個空空如也的硯臺。
她拔下了頭上的髮簪,毫不猶疑的往自己的手腕上割去,鮮紅的血液從皓腕上緩緩涌出,蜿蜒滴落在硯臺之中。
隨後用力撕下衣襬一角,給傷口胡亂包紮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