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廷議一波三折,可鬧到了最後,也愣是沒個最終的結果,對此,自以爲出了大力的李泰自不免爲之憤憤不已,連家都不回了,硬賴着跟*夫婦一道去了陳府,弄得*哭笑不得之餘,還不得不設宴安撫了其一番,好說歹說了大半天,這纔算是將這位憤青給打發了回去,然後麼,就輪到*頭疼了——李泰前腳纔剛走,一丫鬟就跑了來,說是夫人有請。
“馨兒。”
夫人有請,*自是不能不去,這纔剛從主臥門口的屏風處轉了出來,入眼便見汝南公主獨自一人在靠窗臺處的一張几子後頭背門而坐,儘管無聲,可那單薄的背影卻明顯透着股濃濃的憂慮,一見及此,*的心中立馬便滾過了一陣的愧疚,腳步也因此爲之一頓,默立了片刻之後,這才緩步行上了前去,俯下身子,溫柔地攬住了汝南公主柔弱的雙肩,輕輕地低喚了一聲。
……
*這麼一聲輕喚之下,汝南公主柔弱的身軀當即便是一顫,但卻並未開口迴應,而是緩緩地轉回了身,赫然是一張淚水縱橫的臉龐。
“馨兒,我……”
這一見汝南公主滿臉淚痕,*自不免便有些慌了手腳,一時間也不知該說啥纔是了的。
“夫君,妾身沒事,只是一時傷感罷了。”
汝南公主到底是不忍見*尷尬,忙不迭地抹了把眼淚,語調哽咽地便解釋了一句道。
“馨兒,都是爲夫的不是,叫你受委屈了。”
儘管汝南公主說了沒事,可*心中的內疚感卻是並未稍減半分,無他,別看今日遭長孫無忌構陷的一劫算是無甚波瀾地便渡了過去,可箇中之驚險卻非同小可,尤其是對府中上下人等來說,那等禁衛軍大舉圍府的架勢,簡直就跟滅頂之災將至一般無二,在這等危難關頭,汝南公主敢於強行抗旨,又敢孤身怒闖兩儀殿,所受的壓力無疑是大到了極致,身爲人夫,不能保一家老小之平安,*心中的愧疚自是不消說的濃。
“唉,身在天家,既享尊榮,終歸也須得承受不堪之重,所謂有得便有失,這便是命罷,只是……”
汝南公主倒是很看得開,畢竟她在宮中多年,對宮廷中的黑暗面可是沒少見識,當然了,要說親身感受麼,今日之事還真就算是頭一遭,心中有些委屈也自不足爲奇,然則說開了,也就是那麼回事罷了,也自不想再糾結於此,有心轉入正題之下,故意將話說了半截便停了下來。
“馨兒有甚話且就直說好了。”
一見汝南公主這等欲言又止之狀,*不由地便是微微一愣,不過麼,倒也沒費甚心思去猜度,也就只是笑着鼓勵了其一句道。
“夫君,且恕妾身妄言,四哥那人心胸素窄,實非良善之輩,與之交往過切,恐非好事,自古以來,鳥盡弓藏之事比比皆是,夫君實不可不防。”
儘管感受到了*鼓勵的眼神,汝南公主還是很明顯地猶豫了一下之後,這才輕輕地咬了下紅脣,滿臉慎重之色地進言了一番。
“嗯……”
奪嫡乃是天大之事,保密乃是第一要務,*素來就不願跟家人談論此事,實際上,他手下那幫心腹也沒幾個知曉*真正要力挺的是何人,大多數心腹之所以肯跟他*共進退,完全是因着*個人的魅力之所致,無他,概因李恪此際的地位根本不足以站到檯面上來,真要是露出了奪嫡的心思,別說太子與魏王兩系會作出全力撲殺的舉措,便是太宗怕也容李恪不下,道理很簡單,說穿了就一條——李恪不是嫡子!正因爲有着這等顧慮在,*自不可能跟人解說箇中之蹊蹺,哪怕面對着的是汝南公主,也自不例外,故而,他也就只是悶悶地吭了一聲,卻並未有甚解釋之言。
“夫君可是怪妾身多嘴了?”
汝南公主等了片刻,見*始終不曾作出迴應,臉色不由地便是一白,咬了咬紅脣,語帶顫音地便出言追問了一句道。
“馨兒,可是宮裡傳了話來?”
*並未回答汝南公主的問題,而是微微地搖了搖頭,略帶一絲不悅之色地反問道。
“是,母妃也是有所擔心,故而……”
這一見*臉色微有些陰沉,汝南公主自不免便是一慌,不過麼,倒是沒敢隱瞞,吶吶地道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母妃處若是再有問,馨兒便回上一句——‘欲速則不達’便好,至於其餘事情麼,爲夫心中有數。”
對於楊淑妃的急迫與擔心,*心中有數得很,奈何有些話卻是斷然不能直說的,哪怕是至親之人都概莫能外,若不然,那便是自找死路,所謂不作死便不會死就是這麼個理兒。
“嗯。”
*都已將話說到了這麼個份上,汝南公主自是不敢再多言,也就只是乖巧地應了一聲了事。
“罷了,不說這個了,天色已晚,且就早些歇息罷,爲夫還有事,須得去書房一趟。”
儘管知曉楊淑妃不過是關心李恪太甚之故罷了,可*的心中還是不免有些不爽,問題是這等事情當真不好解釋,他也就只能是交代了一句之後,便即就此去了書房,倒不是對汝南公主有甚不滿,而是他很清楚接下來的朝局必然會風起雲涌,應對上若是稍有閃失,後果必將不堪設想,爲萬全故,*必須早做綢繆方可……
果然不出*之所料,次日一早,太宗再次將李泰與*聯名所上之本章移送尚書省,並下詔令諸般臣工對此章程加以深入探討,朝野間頓時爲之轟然不已,因此而上本言事的朝臣不知凡幾,接下來的幾天中,奏本有若雪片般地飛進了大內,隨後近半個月的時間裡,關中乃至周邊數道的刺史們也紛紛上本言事,贊成者有之,反對者也有之,爭論無窮,箇中就事論事者佔了大多數,可也有些別有用心之人大肆攻訐李泰與*妄言是非,是欲毀朝堂之根基云云,尤以刑部尚書張亮調門最高,上本指責李泰與*行爲乖張,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子明,張亮那卑劣老兒安敢如此無禮,小王斷不與其干休!”
張亮的本章上得並不算早,可只一上,便令朝野爲之震動不已,沒旁的,要知道自古以來,謀逆便是十惡不赦之大罪,雖說“不臣”二字與謀逆還是有些細微的差別,可意思卻是基本相同,如此大的一個罪名,無論扣到誰的頭上,都不是那麼好受的,更別說似李泰這等素來跋扈之人了,這不,一得知張亮的本章之內容,李泰當即便氣得個三尸神暴跳,氣急敗壞地將*請過了府,連座都尚未入呢,這廝便已是怒氣勃發地咆哮了一嗓子。
“不干休麼?那殿下又打算如何行了去?”
別看張亮在朝中一向不怎麼參與太子與李泰之爭,似乎是個中立派,可實際上麼,他卻是長孫無忌一方的重臣,這一點,瞞得住旁人,卻瞞不住有着前世記憶在身的*,對此人,*早有必除之心,也早就暗中收羅好了對付其的各種證據,之所以不動手,不是不想,只不過是時機尚未成熟罷了,而今,其既是自己跳出來要找死,那*可是很樂意送其一程的,當然了,這等心思事關大局,*卻是斷然不會說出口來的,面對着暴跳如雷的李泰,他也就僅僅只是不動聲色地發問了一句道。
“小王,小王……,哼,小王定要上本彈劾於其,安敢如此污衊小王,不治其一個反坐之罪,小王斷不罷休!”
李泰發脾氣是一把好手,可真說到謀略麼,比之門外漢也強不到哪去,被*這麼一問,當即便傻了眼,除了說上些氣話外,愣是想不出個反制的手段來。
“大議之詔書乃是聖上所下,暢所欲言本就屬朝臣應盡之責,縱使言語稍過,怕也不宜重處罷,殿下,您說呢?”
*雖也打算除掉張亮,不過麼,卻斷然不會輕易出手,也不會急着將底牌透露給李泰,不僅不打算在此時發難,反倒是溫言地勸解了李泰一番。
“可……,嗯……,子明素來睿智,必有教我者,還請不吝賜教則個。”
一聽*這般說法,李泰當即便泄氣了,悶悶不樂地吭哧了幾聲之後,這才正容朝着*拱了拱手,真心實意地出言求教道。
“事有輕重緩急,張亮其人雖可恨,卻不過是疥癬之患而已,眼下要緊的是革新章程之事,待得一切塵埃落定之後再行計議也不爲遲。”
*雖是起意要利用李泰去除掉張亮,但卻並不會急於一時,更沒打算當面與李泰討論這麼個問題,也就只是笑着寬慰了李泰一番了事。
“罷了,那就先如此好了!”
眼瞅着*不想討論此事,李泰也自沒得奈何,儘管心中的怒氣依舊勃然,可也只能是不耐地揮了下手,算是暫時將此事擱置到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