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啓稟大人,工部尚書閻立德、閻大人來了。”
再過幾天就要到十二月了,又到了一年最忙的時節,各種公文報表如潮般地涌來不說,各州進京述職的大員更是紛來迭至,身爲實際上的首輔大臣,*既要批公文,又要接見述職大員,當真是忙得個昏天黑地的,這不,都已是正午時分了,*卻愣是顧不得用膳,依舊在埋頭速書着,正自忙碌不已間,卻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中,一名隨員已是匆匆從外而入,幾個大步搶到了文案前,一躬身,緊着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嗯,請罷。”
聽得是閻立德這個老上級來了,*雖正忙得夠嗆,卻也不會拒見,頭也不擡地便吩咐了一聲。
“諾!”
前來稟報的隨員張了張口,似有所欲言狀,可到了底兒卻還是不曾多言,僅僅只是恭謹地應了一聲,便即就此退出了房去,不旋踵,便見閻立德面色陰沉地從屏風處轉了出來。
“下官見過陳大人。”
閻立德顯然正在火頭上,見禮之際,雖也算是中規中矩,可那甕聲甕氣的語調卻明顯帶着濃濃的怒意。
“閻大人客氣了,來,且請這邊坐罷。”
見得閻立德情形不對,*自不免有些詫異,沒旁的,閻立德可是朝中有名的老好人、實在人,在工部任職多年,素來兢兢業業,與人無爭,*與其同朝共事多年,還真就沒見過其跟誰紅過臉的,而今居然被氣成這般模樣,自是稀罕得很,當然了,心中奇怪歸奇怪,*卻是不會緊着去刨根問底的,也就只是笑着將閻立德讓到了會客處,各自分賓主落了座,自有隨侍在側的隨員們緊着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
“陳大人,這工部尚書,下官怕是真幹不下去了!”
閻立德心中的怨氣明顯是太過濃烈了些,這才一開口呢,活脫脫便是竇娥之形象。
“哦?可是出了甚事了麼,閻大人莫急,且慢慢說好了。”
這一聽閻立德的言語竟然是如此之衝,*的心中立馬便是一動,瞬息間便已猜到了些根底,不過麼,卻並未有所流露,而是溫文爾雅地安撫了閻立德一句道。
“還是大人自己看好了,下官曆任工部如此多年,還從未見過似此狂悖之徒,當真氣煞老夫了!”
閻立德一邊抖手從寬大的衣袖裡取出了份本章,遞到了*的面前,一邊氣急不已地恨聲埋汰着,花白的鬍鬚亂顫不已,足可見心中的火氣有多旺盛。
呵,果然就是這麼回事!
*接過了本章,匆匆翻看了一遍,立馬便清楚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赫然是李貞那個半吊子的貨色在工部來年計劃上胡亂發揮,愣是將好端端的一份計劃書塗改得個七零八落,毫無疑問,這等胡亂作爲明擺着就是對工部衆官吏們的辛苦工作不甚尊重,更別說這廝的諸多挑剔大半是在吹毛求疵,至於所謂的計劃調整麼,壓根兒就是外行指導內行,渾不着調。
以*之睿智,自不會不清楚李貞如此肆意妄爲就是在故意挑事罷了,說來也不奇怪——前些日子,李貞一直在禮部那頭做文章,沒少向許敬宗找茬,又藉故調整了不少禮部的官員,意圖以此來激怒監國親王李恪,可惜李恪根本不加理會,而*也沒去理睬許敬宗的委屈,左右禮部的事務大多都是務虛之事,只要不影響到科舉以及學政之事,任憑李貞如何鬧騰,那都翻不出甚大的浪花來,或許正是因爲沒能等到李恪一方的激烈反應,李貞這纔會將目標轉移到了工部事務上,故意整出這等刁難之姿態,無非是要逼*站出來反擊,從而將朝局攪渾而已。
“嗯……,閻大人還請消消氣,此事,本官既已知曉,自當出面協調便是了。”
工部排名雖是六部之末,可因着掌控大量產業的緣故,其重要性可以說僅次於吏部,自是不容有所閃失,加之近來太宗的身體狀況已然有了明顯的衰敗跡象,也差不多到了可以動李貞的時候了,*自是不會放過這等徹底將李貞打壓下去的大好機會,當然了,這麼個心思,*卻是斷然不會跟閻立德細說的,也就只是慎重其事地表態了一番了事。
“那好,陳大人既是這麼說了,下官等着看便是了,告辭。”
閻立德到底是實誠人,壓根兒就看不懂詭異朝局裡的那麼些蹊蹺,加之對*之能有着絕對的信任,這一聽*願意出面主持大局,他也就沒再多囉唣,丟下句場面話,便即風風火火地走了人。
呵,好個有趣的老頭兒!
*原本還準備了一肚子的寬心話要說呢,卻不曾想閻立德如此乾脆地便走了人,自不免有些個一拳打到了空處的憋悶感,可也不甚在意,沒旁的,概因*很清楚閻立德之所以如此乾脆地離去乃是出於對自己的信任。
“見過陳大人。”
送走了閻立德之後,*也沒再在埋頭公文間,匆匆用過了午膳,便徑直去了門下省,方纔剛行到李貞的辦公室門外,數名值守的越王府衛士緊着便迎上了前來,齊齊見禮不迭,而不遠處,一名侍候在長孫無忌辦公室門外的低級官員則緊着便行進了門去,顯然是去找自家主子通稟*到來之消息。
“免了,越王殿下可在麼?”
儘管跟越王李貞不對付,可以*的宰輔心胸之寬廣,卻是斷然不會在幾名王府侍衛面前有甚拿捏的,言語間自是一派的從容與平和。
“在,請大人稍候,末將這就給您通稟去。”
*乃是宰輔之尊,他既是要見李貞,幾名侍衛自不敢稍有怠慢,自有一名官階最高者緊着應了一聲,匆匆便行進了辦公室中,不旋踵,便見一身整齊親王服飾的李貞已是笑容滿面地從屏風處冒了出來。
“下官見過殿下。”
儘管是來算總賬的,可應有的禮儀卻是萬不可少,這一點上,以*之老道,自是不會有所疏忽了去。
“姐夫客氣了,且內裡坐了去可好?”
李貞對*的到訪其實一點都不感到意外,沒旁的,概因這正是他想要的結果,當然了,他也清楚*此際前來必有着問罪之心,不過麼,李貞卻是並不甚在意,只因他也想借機將事情鬧騰大發了去,徹底將朝局攪亂,以便亂中漁利——近兩個月來,李貞在禮部可是獲利不少,儘管其中不少利益讓給了李泰與長孫無忌,可他本人到手的利益也自不少,倘若此番再能趁機掌控工部的話,自可取得進可攻、退可守的戰略優勢地位,而這,正是李貞期盼已久的結果!
“多謝殿下擡愛,您請。”
見得李貞這等自信滿滿的樣子,*心中當真有些個又好氣又好笑,可也不曾帶到臉上來,僅僅只是聲線平和地客氣了一句,便由李貞陪着行進了辦公室中,各自分賓主落了座,自有隨侍在側的王府侍衛們緊着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
“姐夫請用茶。”
李貞的能力以及氣度都遠遠超出了李泰等兄弟一大截,儘管存了要挑釁*之心思,卻斷然不會一上來便無理取鬧,而是怎麼客氣怎麼來,渾然一派謙謙君子之模樣。
“殿下客氣了,好叫殿下得知,工部尚書閻大人先前剛去了下官處。”
對於李貞本人的能力,*其實還是頗爲欣賞的,可惜彼此間立場不同,註定是死敵,根本沒半點轉圜之可能,正因爲此,儘管心中感慨其演技上佳,可該用的手段,*卻是一點都不會含糊,這不,一上來便先行點出了個主題,卻又故意不將話說完整,擺出的便是要李貞自己來作出說明之架勢。
“哦?”
事情本來就是李貞挑起的,他自不會不清楚閻立德去找*到底爲了何事,無非是告狀罷了,不過麼,李貞卻是揣着明白裝起了糊塗,擺明了不打算跟着*的節奏走,一聲輕咦中,上位者的姿態油然而現。
“殿下且先看看這份摺子好了。”
見得李貞不上當,*也自不以爲意,左右今日就是來算賬的,能一上來便亂了其之分寸固然是好,即便不能,那也無甚大不了的,概因最終的較量看的還是彼此的實力,而這,*一方無疑是佔據着絕對的優勢地位,正因爲此,*根本沒理會李貞的故作姿態,抖手間便已從寬大的衣袖裡取出了一份本章,面無表情地便遞到了李貞的面前。
“這莫非有甚不對之處麼?”
本章的塗改之處都是出自李貞的手筆,內容如何,他自是早就心中有數,不過麼,於接過了摺子之後,李貞還是故作姿態地認真過了一遍,而後方纔作出一派大惑不解狀地發問了一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