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到這裡來了”唯唯的媽媽眼中閃出一絲不安,她緊張的看着坐在地上的女兒,生怕她做出什麼傻事。
“我要來送送哲琴”唯唯擡起頭來,紅腫的眼睛裡滿是悲傷,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的摟着懷裡的人。
“這是?”唯唯的媽媽問,黑夜的墓地裡,很容易讓人恐懼。
“哲琴的媽媽”唯有氣無力的說着,腫脹的眼睛暴露出她難過了很長一段時間。
唯的媽媽嘆了口氣,然後走過去拉起坐在地上的兩個人。
濃烈的酒氣越來越重,哲琴的媽媽變得迷迷糊糊的,她試圖推開扶起她的人,嘴裡發出嗚嗚的聲音。
誰都聽不清她說了什麼,上了車後她歪着脖子靠在車座上,眼睛裡不停的流着淚水,此刻氣氛異常悲哀,坐在車裡的人默默的注視着前方,寂靜的空氣頓時將整個車廂冷凍成一個巨大的冰坨,很快,有人的身體劇烈的顫抖起來,她微弱的喊着“哲琴”然後就像是燃燒盡的火苗,撲閃一下很快就熄滅了。
哲琴媽媽的頭耷拉着,隨着車子的顛簸而晃動着,唯唯看見後叫着“阿姨,你怎麼了,你怎麼了”,邊說邊用力的推了推,哲琴的媽媽沒有反應。
“爸爸媽媽,阿姨她好像是病了”唯唯把手指伸到哲琴媽媽的鼻下,還有氣息。
唯的爸爸媽媽緊張的看了看,讓司機掉過頭來,車子朝醫院的方向駛去。
一整晚,醫生進進出出的,病房裡哲琴的媽媽還在昏迷中。
酒精中毒加上悲傷過度將這位半百的母親幾乎消耗殆盡,她的手背上貼着幾條醫用膠帶,一根細管從手臂處伸出連接到懸掛着的大大小小的藥瓶。
唯唯坐在病牀邊的椅子上,眼睛裡滿是疲憊的神色,但她的身體卻挺得筆直,兩個眼睛也緊緊的盯着哲琴的媽媽。
“唯,你回去休息一下吧”
“不用了,我不累。”唯說的如此堅定,以至於她的媽媽在一旁不停的嘆氣。
而唯的爸爸從進了病房後,始終沒有說一句話,從他凝重的表情可以看出此刻他也是難過的,如果自己早點答應左林肖的要求,或許悲劇就不會發生。
當晨曦的光線照進病房的窗戶時,唯唯站了起來,她看了看哲琴的媽媽,轉身向門口走去。
“唯,你等一下”她的媽媽有些擔心想要追出去,卻被她爸爸攔住:“隨她去吧。”
“這......”唯的媽媽有些爲難,看着一瘸一拐走遠的女兒,滿是心疼。
醫院門口停着一輛黑色的轎車,唯唯打開車門,坐進去。
腳底的疼痛開始隱隱發作,昨晚跑出去的時候是光着腳的,一路上無數的沙礫鑽上腳底,就像是走在一個個尖銳的刀尖上,而更可惡的是踩到啤酒瓶碎屑,腳底被劃了一道五釐唯的口子。
唯唯低下頭來看着自己的傷口,纏着的紗布外面是清晰的血跡,鮮豔的血紅色像是宣紙上渲染的朵朵盛開的紅梅。
她把紗布一層層揭開,扔到一邊,血液從傷口不斷滲出。
她把光腳塞進鞋裡。
學校大門口處,早已站滿了高三的學生,他們揹着盛滿資料的書包,手裡拿着各種各樣的筆記本,上面密密麻麻記錄着各科的精華知識點,早已被翻的不成樣子。而此刻,他們正在企圖再翻一遍,以增加獲勝的籌碼。
唯唯站在車前,她感到一陣眩暈,爲哲琴難過加上昨晚的奔波勞累一夜眠,已經讓她透支了體力。她捂住肚子蹲下來,上一頓飯好像是兩天前吃的。額頭冒出幾顆汗珠,在陽光的照耀下像是凝固着的金色琥珀。
今天是六月七號,高考的第一天。
司機從車上走下來,看見汗珠連連的唯唯,不禁皺起了眉頭“唯啊,你是不是不舒服?”
唯唯擡起胳膊,擺了擺手,然後又站了起來,表示自己沒事。
“那我中午來接你”司機說。
“好”唯唯擠出一個微笑,她看着遠去的轎車,又在原地蹲下來。頭暈腦脹肚子痛,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堅持考完第一場。
雙手緊緊的抱住膝蓋,蹲下的時間長了腳底又開始傳來陣陣刺痛。唯唯頭上滴的汗珠開始有了速度。
不得不承認,故作堅強真的是一件非常難的事情。
唯唯甚至有些後悔了,不應讓司機早早的離開。
鈴聲突然響起,那些站在外面看資料的學生開始涌進學校,不少人默默的禱告着,神啊,真主啊,菩薩啊,保佑我平安度過獨木橋吧。
唯唯是走在最後的一個,她的在六樓考試。整個教學樓只有七層,而最頂層是用來做試卷的裝訂室的。
唯唯咬咬牙,一步一步的邁着樓梯。血液將鞋子浸溼,唯唯感覺到每走一步,傷口就會裂開更大一點,走到最後,傷口被泡在血液裡就像是被撕裂嘴的魚重新被扔回海里,只能任憑海水的一次次的沖刷。
走到考場的時候,唯唯已經是是滿臉汗水了。
監考老師相視一笑,來了個痛經的考生。
唯唯從文具袋裡拿出身份證准考證,遞給站的離自己近的一位監考老師。
老師仔細的核對後才放唯唯進去。
唯唯鬆了口氣,總算能坐下了。她快速的走進教室,卻和坐在靠門第一排桌的唐夙敏打了個正面。
唯唯心裡哼了一聲,真沒想到高考時也會碰上這位“冤家對頭”。
唐夙敏一臉的幸災樂禍,真不知道她又要去禍害誰。
唯唯繼續往裡走,就在第五排的位子上,她看到了一張令她萬分驚訝的面孔。
這張面孔是那麼熟悉、親切、溫和、驚喜。
坐着的人正是韓娜娜。
而此時韓娜娜也凝望着唯,她的嘴脣微微顫抖着,發出細弱的聲音。
唯唯感覺到兩個耳朵突然一陣轟鳴,什麼都聽不到,但她從韓娜娜的嘴型裡看出,是唯兩個字。
唯唯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走到位子上的,她填寫答題信息時的手依舊是顫抖的。寫出的字跡也是哆哆嗦嗦的。
上午考完語文後,韓娜娜在考場外等唯唯。她的臉因爲喜悅而變的發紅,洗過的頭髮自然的垂在兩肩。
當看到唯後她馬上張開雙臂撲了上去,唯抱着她笑的嘻嘻哈哈的,豆大的汗珠不斷從額頭上流下來。
韓娜娜感覺到唯有些異樣,她輕輕的問“唯,你怎麼了?”
唯唯搖了搖頭,她緊緊的握着娜娜的胳膊,說“娜娜,你真的來高考了”。
“嗯,多虧了林肖,他說一定讓我在高考前出來的,不過我打電話給他總是打不通,對了,他在哪個考場啊?”娜娜一連串的的說了一堆。
唯微笑着,她的頭髮在風中微微飄起來,面色蒼白。
“娜娜,你打不通他的電話的,因爲他正在監獄裡。”
“什麼?唯,你在跟我開玩笑吧,”娜娜看唯並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她的心裡開始緊張起來。
“娜娜,你聽我說,林肖他拔掉了哲琴的氧氣管......昨天是哲琴的葬禮”唯唯已經泣不成聲。
“林肖他殺了......人......所以我才被放出來的......他全都承認了?”韓娜娜的眼睛黯淡起來,她要去問林肖,她想問清楚他爲什麼會做出這種傻事。
唯唯緊緊的拉着她,聲音斷斷續續的“娜娜,你不要去,那你一定要好好考,林肖也一定是這麼想的......”
韓娜娜楞了一下,她低下頭來擦着眼淚,卻看到了唯鞋子上滿滿的血漬。
“唯,你的腳。”韓娜娜驚叫起來,嚇到了旁邊經過的拿着課本背書的人。
唯唯想到剛上高三時候,韓娜娜的大嗓門曾經鬧出了很多的笑話,那些情景永遠定格在她們年輕的歲月裡,於是她笑了起來。
“唯,快去醫院看看吧”韓娜娜拖着唯往醫院走去。
“娜娜,你還記得你磕掉牙的事嗎?”唯幽幽的說着。
“我當然記得,那是我就想是隻愣鵝,還坐在地上大哭。”韓娜娜慢慢的說。
“呵,那時候真好啊”唯感嘆的笑着。
下午的考場上,韓娜娜答題的手變得顫抖起來,她的腦海中浮現出林肖的笑容“娜娜,我會用自己的方式讓你出來的。”他的笑容是如此溫柔,溫柔的讓人淚流不止。
握住手中的筆,盡全力去把每個字寫得工整漂亮,唯說的沒錯,自己的確是承載了太多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