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部的這場奇災雖然是又驚又險,但總算是過去了。
羣山領主的號召力不見減少,他陳述了可以回到羣山之地重建家鄉的理由,百姓們對他的話毫無懷疑。
對百姓們來說,他們是跟着羣山領主,方纔撿回了一條性命。羣山領主就是他們的救命恩人。而現在,羣山領主要他們回家鄉,且羣山領主自己也會回到那已被火龍侵蝕過的地方,對他們來說,並不是不能照做的事情。
他們都是打定主意會跟定了羣山領主的。
重建工作展開後,花費了幾日功夫,一切事情便都開始上了正軌。
羣山領主坐在簡單圍起的指揮帳內,剛下達了一系列的命令。
珂鳶公主和楚盡找了過來,他們準備要返回國都了。
“這麼快?”羣山領主錯愕道。
珂鳶公主點頭,說道:“羣山領主,聖父聖母只下達了讓我們幫忙救助受災百姓的命令,重建工作並不在我們的職責範圍所在。”
珂鳶公主頓了頓:“在此次救災過程之中,有人哄搶救災的物資,被抓捕的人也已移交給了領主你手下的軍長,相信領主會對你領地範圍內的人做出合適的裁決。”
羣山領主皺了皺眉,拱手說道:“此事,珂鳶公主儘可放心。”
珂鳶公主頷首道:“那麼,我就在此和羣山領主告別了。我們今晚會趁着夜色撤離北部,返回國都。”
羣山領主頓時道:“今晚?時間何必這麼趕?飛虎隊救助了我們北部多少百姓,百姓們還想要好好報答飛虎隊的兄弟們一番。就算是要走,也要留待下來,讓我們給飛虎隊的兄弟們開一個歡送會再走不遲……”
楚盡擡了手道:“不用。”
珂鳶公主附和道:“羣山領主,正因爲不想勞師動衆,所以我們纔打算趁着夜色撤離。被飛虎隊的弟兄們救回來的百姓不在少數,他們都想要報答飛虎隊,這對飛虎隊也是一種困擾。”
珂鳶公主頓了頓道:“況且現如今剛經歷一場大災的北部,又要如何來開一場歡送會?還是罷了。我在此提前祝福北部百姓,能夠重建家園,比之前過得更好。”
楚盡對羣山領主點了點頭,二人微施一禮,一同走了出去。
羣山領主目送他們走遠,方纔輕嘆了一聲。
領主夫人正好在這時候走了進來,聽到羣山領主這聲嘆息,不由問道:“領主可是在爲北部的將來而憂愁?”
“不是。”羣山領主搖頭道:“我確定北部經歷這一次重創,將來會變得更好,我只是……”
羣山領主微微頓住,看向領主夫人說道:“我只是在想,從前的我,眼界是有多麼小……這一場災害,對我來說是一種福氣。”
領主夫人微微一愣,輕輕張口道:“領主是指……”
羣山領主點點頭,表情有些諱莫如深。
“你也知道,我將領主府遷往羣山中央,並積極訓練軍隊,收攏人心,爲的是什麼……劃地爲王,如果順利,再過幾年,我就能夠行動了。沒想到會有這樣一場災害。而正是這一場災害,讓我看到了聖域如今的不同。”
羣山領主敲了敲桌案,輕聲道:“我記得,從前的聖域,紙醉金迷,沒人做正事。想不到前王身死,新繼爲王的也不過是個剛出生的小兒,單憑着兩個大晉之人,就能將聖域改頭換面成如今的模樣。”
領主夫人遲疑道:“聖父聖母到底如何,領主您也未曾見過……”
“並不需要親自見,我就能篤定,那兩人,定然不是等閒之輩。”
羣山領主沉聲說道:“聖域裡面那一羣老頭子,哪個是認真做事的?前任雙王,表面上看着不錯,實際上也沒有對西嶺做出什麼功績。我說西嶺氣數已盡,並不是亂說的。沒想到半路上竟然會蹦出一個聖子來……難道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佛祖真的要救西嶺了……”
領主夫人抿抿脣:“領主何必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你是婦道人家,並不懂這個。”
羣山領主搖頭,頓了頓道:“也不是,有的婦道人家卻仍舊是對這些事情瞭解得清楚透徹。比如那個霧泠丫頭,再比如珂鳶公主。當然,最讓人佩服的,是站在高處,統攬全局的聖母……”
羣山領主嘆了一聲:“你也瞧見了,從國都、聖域那邊過來的,聖父聖母派來的人,都是怎樣的能力不凡。尤其是那支飛虎隊。”
“飛虎隊怎麼了?”領主夫人不以爲然:“領主加緊訓練,自然也可將自家軍兵訓練得不輸于飛虎隊。”
“說得容易。”
羣山領主搖了搖頭,嘆道:“那樣的魄力和意志力,豈是朝夕就能訓練出來的?而我們在訓練的時候,別人還在進步。他們的人數肯定還會增加,到時候,我們與他們對抗,無異於以卵擊石。”
“以卵擊石……”領主夫人喃喃一句:“領主,怎會如此誇張?”
“事實如此。”
羣山領主擺擺手,頹然道:“罷了,這件事,我放棄了。”
“領主!”
領主夫人想要勸,羣山領主搖頭道:“不用再勸。”
“可是……”
“你要知道,我當初想要自立爲王,是看透了西嶺由上至下的腐爛。而現在,西嶺有了新的生機,變化是日新月異的。我樂見這樣的情景。聖父和聖母若是真心爲我西嶺着想,我也願成爲忠誠之人,爲他們盡忠。”
羣山領主篤定地說了一句,領主夫人遲疑道:“所以……領主您要去聖域,去見聖父和聖母?”
羣山領主頷首。
他頓了頓,道:“我猜,聖父聖母定然也察覺到我會有異動。”
“什麼?!”領主夫人頓時驚呼一聲。
羣山領主卻笑道:“不用擔心,聖父聖母應當只是猜測,也料定北部突遭此災,我定然也沒有了那等實力。”
領主夫人皺着眉頭憂心地道:“領主是從何判斷……聖父聖母已知你有異動的?”
“霧泠雙雙在我還未向聖域發出求救信號時,就已然從聖域出發,前來北部。想必那個時候聖域中觀天台的人已經預測到了什麼。而既知北部會有異動,聖父聖母怎麼會不查看北部的狀況?我喬遷領主府、百姓們擁戴我更勝佛祖的事情,聖父聖母肯定也會知道。從這些蛛絲馬跡之中,要得出我有異心的結論並不難。”
羣山領主送了口氣道:“現在,這個計劃是要放下了。與聖父聖母鬥,我沒有那個自信肯定能贏。”
領主夫人心裡到底是有些遺憾的。要知道,羣山領主若是真的成功了,她也能坐上王后之位。
“領主既然決定放棄此計劃,那去了聖域,可千萬別提曾經有此計劃之事……”領主夫人呼了口氣,道:“要是聖父聖母得知了,反過來將我們扣押在聖域,我們豈不是自投羅網……”
羣山領主卻搖頭道:“不,到了聖域見到了聖父聖母,此事,我還要如實相告纔是。”
“領主!”領主夫人驚愕地瞪大眼睛。
羣山領主笑道:“聖父聖母不是傻子,我如果否認,他們反倒會認爲我居心叵測,對我的印象會大打折扣,自然更不會信任於我。相反,我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他們,想必他們也能理解。西嶺現在正需要各地團結的力量,聖父聖母不會願意我這麼一個在北部極說得上話的人不效忠於他們。他們需要我,而我也需要他們,這纔是雙贏的局面。”
領主夫人聽得雲裡霧裡,只知道羣山領主的意思是,他要對聖父聖母坦誠曾想自立爲王之事。
一時之間領主夫人竟找不到話來勸他。
“這等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羣山領主起身走近她,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道:“等過段日子,天氣暖和起來,北部的重建也不需要我再時時刻刻盯着,我們就啓程前往聖域。”
領主夫人捏了捏裙角,道:“孩子們……也去嗎?”
“也去。”
“……都去?”領主夫人愕然道。
羣山領主頷首說道:“我羣山貴族子嗣單薄,從未有一人膝下兒女超過三人。此事,聖父聖母肯定也知。我如今二子一女,也已到了子女數量的極限。三個孩子都跟我們去,方能顯出我們的誠意。聖父聖母也會明白我們的忠心。”
“夫君……”
領主夫人未喚他“領主”,稱呼他一聲夫君,已是極致的親暱。
“這一切是個賭博,而賭注,在你對聖父聖母的認識上。可你要知道,人性這個東西……”
就他們去也就罷了,便是賭輸了,也沒什麼要緊。
可三個孩子都跟着去,要是賭輸了,三個孩子可怎麼辦?
羣山領主輕輕環住她,道:“相信我,我們不會賭輸的。”
“就憑……霧泠雙雙的幾句話?”領主夫人憂慮道。
羣山領主一笑:“她一小丫頭的話,我自然不可能全信。我信的,是我對聖域來的一羣人的判斷。能夠有這樣的人忠心追隨的,定然是有大智慧的人。就爲着,我願意賭一把。”
領主夫人聞言一嘆,半晌後輕聲道:“你既願賭,我自相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