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自然沒有楚國公府那般嚴明的規矩,早午晚膳都是一家子在一起吃,沒什麼講究。
筱雨雖然是嫁出去的姑娘,可在秦家人眼中,她的地位一點兒都沒有因爲她的出嫁而變得低了。
筱雨坐下後望着一屋子親人,心情更好了許多。
一頓早飯吃得熱熱鬧鬧的,弟弟妹妹們全都對她噓寒問暖的,搶着幫她夾菜,連帶着筱雨也多吃了不少,胃裡心裡都暖暖的。
吃過飯,收拾桌子的還是宋氏和羅氏。秦招壽趕着去最早在京城中開的藥膳館幫忙,秦招祿卻是沒動。坐在另一邊的秦斧也沒動,低着頭縮着脖子,不知道在想什麼。筱雨總覺得老爺子似乎又老了許多。
想着來吃早飯前宋氏說的話,筱雨便繼續坐着,等着秦招祿開口。
“筱雨啊。”秦招祿愧疚地看着她:“爹給你惹麻煩了。”
筱雨一愣:“爹這說的什麼話?爹什麼時候給我惹麻煩了?”
秦招祿自來京中之後一直都是規規矩矩的,也沒和筱雨吵鬧過,還在藥膳樓裡幫忙做事。就是有時候會念叨幾句想要下地做活,不然整個人都覺得不自在。除此之外,他從來沒給筱雨惹過麻煩。
秦招祿苦笑一聲:“爹指的是……元寶的事兒。”
秦招祿嘆息道:“爹沒想到元寶竟然……竟然這般恬不知恥。她這舉動,怕是還讓你顏面掃地,在姑爺三哥三嫂子面前擡不起頭來吧?”
筱雨聽言一笑,擺手道:“爹別自責,我沒因爲她顏面掃地,我同三嫂說了,她跟我沒關係,她跟她娘都是早就被逐出家門了的。三嫂寬厚,這才讓她留在府裡,倒不是看我的面子。所以這也和爹挨不上邊兒。”
筱雨在秦招祿面前撒了謊,卻也不覺得有什麼,寬了她爹的心就行。
秦招祿還是不能釋懷,沉默了會兒輕聲一嘆:“元寶她娘想要見元寶,又不敢貿然就去楚國公府,怕被攆出來,也怕元寶收她牽連,就求到我跟前來……”
秦招祿一邊說,一邊偷偷看筱雨的神情。
筱雨當然知道秦招祿這是要問她的意見。
筱雨遲疑了一下。
她不知道秦招祿是否知曉陳氏染了髒病這件事。
筱雨頓了頓,隱晦地問道:“爹見到元寶她娘……她說了什麼?”
秦招祿輕吐一口氣:“她說,元寶進了楚國公府後就沒出來,她等了兩天,本想要尋我找你問問的,正好那時元寶讓人給她送了銀子,讓人帶話給她,說她在楚國公府裡很好,讓她娘別擔心……不過也就這點兒消息了,她見不着元寶,心裡不踏實也不放心,就想着,無論如何要見她一面。”
秦招祿搖了搖頭:“我看她那樣子也是可憐,也不知道是不是擔心元寶,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秦招祿說的時候,秦斧也朝着筱雨這邊望了過來。角落裡坐着擺弄木工活的秦銀擡眼望了筱雨兩眼,拎起手上的工具出去了。
看起來秦銀對陳氏這個娘是真沒一點兒感情。
筱雨嘆了聲,低聲問秦招祿:“爹,你沒跟她碰着吧?”
秦招祿有些迷糊:“什麼碰着?”反應過來後他頓時沉了臉瞪筱雨:“胡說八道什麼!她跟我說話還是隔着門板兒的。”
“那就好。”
筱雨舒了口氣。
她有些明白這母女倆現在這情況的原因。
秦元寶攀上高枝兒了,當然不願意讓楚國公府裡的人知道她有一個得了那種髒病的娘,所以她不會見陳氏的面,更不可能讓陳氏去楚國公府瞧她。但到底是她老孃,她還是心疼擔心的,這才讓人送了銀子。
而陳氏呢,她如今可不想只守着一筆銀子過活。人生了病,在有錢治病的前提下,想的當然是要有人伺候。這些年陳氏和秦元寶相依爲命,陳氏是無論如何不能接受女兒撇下她去吃香喝辣,只給她一筆銀子的。
人性啊……
筱雨想着便搖了搖頭,對秦招祿道:“爹,以後她找上門來,你不用管。你告訴她,要想見秦元寶,讓她直接去楚國公府尋三奶奶就行了。”
秦招祿遲疑了下:“這事兒你不管?”
“秦元寶是三奶奶房裡的人,我要是橫插一槓,三嫂沒因之前秦元寶做的那事兒怨我,也會因這件事對我有意見了。”
秦招祿趕緊點頭,他可不能讓自己女兒受累。
“那便這般回她吧。”秦招祿嘆了一聲:“那元寶做的,叫什麼事兒……”
筱雨對秦招祿笑了笑,安慰道:“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她自己選了那麼條路,今後如何,那都是她自己的事兒,怨不着旁人。”
秦招祿附和地點點頭,起身朝秦斧走了過去,道:“爹,你也聽見了?不是筱雨不幫忙啊,她要是幫忙,連她也受人怨恨了,咱們犯不着。”
秦斧縮着一張臉點點頭,瞧着憔悴得很。
秦招祿扶他回他屋,轉而出來又忙着去藥膳樓。
筱雨目送他走遠,這時宋氏和羅氏也收拾完了廚房出來了。
“跟你爹聊完了?”宋氏輕聲問。
筱雨點頭,遲疑了片刻後問道:“娘,我怎麼瞧着,老爺子比我出嫁時又老了些似的?”
“你沒瞧錯。”宋氏嘆了一聲,羅氏接話道:“這人哪有不老的?自從老太太沒了,老爺子形單影隻的,心情本就不爽利。後來鬧了旱,我們趕了大老遠的路到京城來投奔你們,這一路上他也吃了不少苦。一來二去的,身子早就虧了。後來又有元寶和她娘那煩心事兒,老爺子就更加傷心難過,一來二去的,身子可不就敗了……如今啊,瞧着也不過是混日子了。”
宋氏點頭:“娘也求着慕容神醫幫忙給他看了看,慕容神醫說,這生老病死本就是天數,老爺子這也只能養着,讓我們多寬解寬解他,興許還能多撐幾年。”
羅氏嘆了一聲:“吃的喝的好好供着他,如今也不難。就是寬解他這一事,可真難辦。他自己老是要想這想那,頭幾天還想起金子來。比劃了半天我們才懂他的意思。”
提起秦金,筱雨皺了皺眉頭:“他提金子做什麼?”
“他的意思是,我們現在家裡富裕了,不愁吃喝,可就是家裡人都湊不齊了。連出走的元寶和元寶娘都有了音信,就是金子,愣是沒個準信兒,也不知道他這會兒在哪兒,過得怎麼樣。他啊,是想讓咱們幫忙把秦金找回來。”
筱雨厭煩地眯了眯眼:“他倒是想得好,找秦金回來做什麼?再給自己尋麻煩?”
羅氏忙道:“筱雨你別生氣,老爺子提這由頭,都沒人接他的,這事兒自然是成不了的。”
宋氏嘆道:“老爺子老了,想的當然是闔家團圓這樣的事。金子好歹是他孫子,寶貝了這麼多年,他想在自己撒手人寰前見金子一面,那也無可厚非。”
“他想就讓他想吧,這世上哪有事事如意的。”筱雨淡淡地說了一句,對宋氏和羅氏道:“權當今天娘和三嬸沒跟我說起過。”
宋氏好笑地點點頭,羅氏輕推筱雨一把,道:“你回屋歇着吧,我聽你娘說你昨兒個那麼兇險,這會兒還後怕呢。”
宋氏也道:“對,你趕緊歇着。”
頓了頓她又問道:“想吃點兒什麼?午晌娘好準備。”
筱雨想了想道:“油炸薯球。”
“怎麼突然想吃這古里古怪的東西……”宋氏嘀咕了一句,還是道:“行,娘給你做。你回屋歇着吧。”
筱雨這次回秦家來,留了叢媽媽和冬青、鈴鐺在楚國公府,她只帶了趙媽媽和秋蘭回來。
貼身伺候的丫鬟還有一個名額,這次也得把這件事情給了了。
筱雨讓趙媽媽給她尋了本消磨時間的書來,看了一半後,鳴翠和扈三彎來了。
鳴翠懷孕還沒有三個月,肚子並不顯,人卻是胖了一些。
三彎通過王謙的路子入了仕途,雖只是個小官吏,但好歹也是有了官身,看上去頗有些威嚴。
鳴翠見到筱雨便溼了眼,一個勁兒念着老天保佑。
“姑娘你可嚇死我了!”鳴翠聲音都帶着哭腔:“聽說你這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我還不信,沒想到竟是真的……”
筱雨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沒事兒,我這會兒不好好的麼?可見啊,連老天爺都不肯收我的命,你還怕什麼。”
扈三彎平日裡慣是嬉皮笑臉的,這會兒卻是頗爲嚴肅地看着筱雨,問道:“你當真沒事兒?”
“當真沒事兒。”
“沒事兒你怎麼就突然暈倒了,還人事不省了三天?”
扈三彎比鳴翠早知道這個消息,只是一直瞞着她。等筱雨脫了險他纔敢把事情告訴鳴翠。
筱雨眯眼笑笑,讓趙媽媽和秋蘭都出去,低聲對扈三彎和鳴翠道:“許是毒發了。”
鳴翠捂住嘴:“可、可這都多久了……我還以爲,姑娘早就不受那罪了……”
“這也是沒奈何的事。”筱雨搖搖頭:“不過跟之前不一樣,我一點都不覺得疼。”
“哎?不疼?”鳴翠低呼一聲:“那便好,那便好。可、可這昏睡三天,這也不是個事兒啊……”
筱雨拍了拍鳴翠的手,輕輕思索了片刻,低聲告訴鳴翠:“慕容神醫說,我有身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