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寧帝不知道楚彧和筱雨已經早一步回來和楚晉之、顏氏團聚,因考慮到楚彧的雙親仍在京城,宴後他特意撥了一撥人,供楚彧使喚,也留出了三天,讓楚彧先回去見老父老母。
楚彧當然要承這個情,連泉靖珏也帶了人去見楚晉之。
畢竟是聖皇的祖父,人來了這兒,禮數可不能怠慢。
等把人都給打發走了,把幾個孩子也給哄好了,楚彧方纔緊閉了門窗,只留下他和筱雨。
筱雨側耳聽了聽,道:“沒人偷聽。”
她忍不住問道:“皇上單獨叫了你去,跟你說了什麼?”
楚彧輕嘆了一聲。
“怎麼了?”筱雨立刻緊張起來:“可是有什麼變數?”
“筱雨……”楚彧看向他,目光中有些爲難:“恐怕……樂兒不得不嫁給大晉太子了。”
“什麼?!”
筱雨頓時失聲尖叫。
正是考慮到筱雨的反應,楚彧方纔沒敢在皇宮中將這件事告訴她。
他頓時健步上前將人擁在懷裡。
“你冷靜一點,先聽我說。”
楚彧輕撫着筱雨的背,感受到她劇烈的顫抖。
筱雨不是膽小的人,但正是因爲涉及到兒女,所以她無法保持平靜。
扶着她緩緩坐了下來,遞上了一杯茶。
筱雨將之一飲而盡。
她深呼吸了口氣,方纔平緩了一下心緒。
“你不是賣女求榮的人,必定是咸寧帝跟你說了什麼,你方纔會改變主意。”
筱雨盯向了楚彧:“他同你說了些什麼?威逼……還是利誘?又或者,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楚彧沒有開口,筱雨自顧自地道:“若是威逼,他有這個實力。若是利誘……我不覺得在你眼裡,有什麼利可以比得過樂兒。至於情理……”
筱雨按住自己的頭,閉了眼。
“你已經答應他了?”
楚彧搖頭:“他說,容我三天時間考慮。”
“容你?”筱雨冷笑:“他還真是沒把我放在眼裡啊!他當他是誰?真要是因爲此事挑起戰爭,他也不怕被萬民唾棄!”
楚彧拉過筱雨的手:“別激動。”
“那你說。”筱雨看向他:“狗皇帝都跟你說了些什麼?!”
筱雨氣憤非常,對咸寧帝的稱呼已經變成了“狗皇帝”了。
楚彧哭笑不得。
他輕嘆一聲,道:“之前你所猜測的,多少都有。”
“都有?”筱雨鼓眼道。
楚彧點點頭。
他緩緩地將咸寧帝的打算道來。
“皇上同我說,他不打算讓太子做皇帝,所以,你擔心的第一點,其實可以排除。至於第二點,英雄不問出處,我若是因爲太子生母的出身而瞧不起太子,那也不是我和你的爲人之道。”
筱雨一聲冷笑。
楚彧接着說道:“皇上希望樂兒能和他的太子成婚,有幾點考量。第一,雖然如今可以稱得上是太平之年,但內憂外患的局面始終存在。西嶺和大晉兩國共存,說不定哪一日便會處在對立面上。若是兩國能夠切實聯姻,都用彼此最尊貴之人聯姻,那和平,起碼可以維持好些年。”
“說得好像西嶺有意要開戰似的。”筱雨冷嗤道:“他這是在皇位上坐久了,所以就提心吊膽,生怕皇位坐不穩。”
楚彧並沒有辯駁,繼續道:“第二,他是爲了自己的兒子。”
筱雨一頓:“太子?”
楚彧頷首:“皇上跟我坦承,將這個孩子立爲太子,的確是有把他退出來當靶子的意思。”
筱雨一聽,頓時怒不可遏:“什麼?他居然真的……”
話還沒說完便被楚彧扯了下來。
“你別激動。”楚彧輕聲道:“同樣是身處皇家,皇上和康康面對的壓力不是一樣的。康康不會有兄弟和他爭奪西嶺的皇位,除了他,沒有第二個名正言順的繼承人,西嶺衆民對康康可以說是盲目崇拜的。而皇上,他在民間也確有威望,但他的叔伯多,兄弟多,兄弟的兒子也多,他自己也有好些子嗣,這些人裡,能者不少。而朝臣在早幾年就開始勸着他立儲,已經在考慮要站隊的問題了。”
楚彧輕嘆一聲,道:“朝臣也會有壓力,說皇上不立儲,於江山社稷有礙。羣臣上表,皇上本來是壓着此事,卻也是壓不下去了。何況他也發現,臣子之中已然開始了拉幫結派。皇上心中震怒,思慮過後,認爲立了太子,將那些有異心的臣子們一個一個地剪除,不失爲好辦法,而墨夫人之子聰慧,母家又沒有根基,是最合適的人選……”
筱雨冷笑:“這也是爲了自己的兒子?”
楚彧頓了頓,接着自己的話,說道:“皇上已經將太子扶到了這個位置,將來他要是廢太子另立繼承人,就怕曾經爲太子的兒子,下場悽慘。母族既然不行,那就只能給他安排一個有勢力的妻族,將來總有一條後路。這也是皇上非要讓太子與樂兒定下親事的原因。”
筱雨倒吸一口涼氣:“這是算計我們樂兒?你也聽得下去!”
楚彧沉默了片刻,輕聲道:“他說,我有身爲一個父親的私心,他也有身爲一個父親的私心。”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嗎?皇上拿他們的話來堵他們的嘴?
筱雨氣憤難平。
“那第三呢?”筱雨忍着怒氣問道。
“第三,北漢將天公主許去了西嶺,西嶺若不將一個頗有分量的公主許來大晉,恐怕平衡也會被打破。”
“這有什麼關係?”筱雨反倒氣笑了:“大晉和北漢聯姻跟鬧着玩兒似的,北漢和西嶺聯姻就比較慎重,難道因爲這樣,西嶺和大晉聯姻就一定要慎重?平衡被打破……是大晉處於一個尷尬的地位纔對。北漢對與大晉的聯姻不重視,西嶺對與大晉的聯姻也不重視。他這無非是不想丟人而已。”
楚彧輕輕笑了笑。
筱雨話說得直白,但道理卻是這個道理。
“不過皇上說得也沒錯。”楚彧道:“天下之大,大晉和西嶺平分秋色,北漢則雄踞北方,也算是三足鼎立吧。任何兩邊過於交好,都是一種不平衡的表現。北漢和大晉要徹底和好,還需要時間,而西嶺,既與北漢聯姻,將娶北漢的天公主,就不能拿自己一個名不見經傳地公主來敷衍大晉。”
筱雨冷哼了一聲。
“還有其他的考量嗎?”筱雨氣呼呼地道:“狗皇帝要想這麼多,也不知道要費多少腦細胞。”
楚彧不知道什麼是“腦細胞”,但聽筱雨的口氣便也知道這是罵人的話。
楚彧輕輕笑了笑。
“還有最後一點。”楚彧正色道:“內陸安穩,外海方纔能平順。海國有幾個島嶼,莫名其妙被淹沒了。”
筱雨一驚:“被淹沒了是什麼意思?”
楚彧道:“海上的生存環境瞬息萬變,或許,是外海有什麼劇變也說不定。誰知道海國會不會有別的動作?防患於未然,是必不可少的。”
頓了頓,楚彧貼近筱雨耳邊道:“海國船堅炮利,武器鍛造更是遠勝過大晉,更別說與西嶺相比……”
筱雨悚然,忽的咬牙切齒道:“若說之前那三點,他還是在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那這點,他可就是實實在在的威逼了!”
“還有利誘。”楚彧道:“他說,若是同意讓嫁樂兒嫁給太子,他會給運送一批武器給西嶺。”
“稀罕!”筱雨怒道。
楚彧抿脣道:“你要知道,當初爲了覆滅曾家軍而從海國得來的這一批武器,最後全部都被皇上收了回去,嚴密地看管起來了的,即便是從非法的渠道,也無法得到哪怕是一把。據皇上說,這些年他一直在讓人研究這些武器鍛造的工藝,卻實在是研究不出成果來。也就是說,將來若是大晉還有戰事,也仍舊會起用這一批武器。”
“那又如何?”筱雨哼道:“當初大晉可以向海國交易,購買來武器,西嶺難道不行?”
楚彧搖頭。
“西嶺不靠海,要同海國交易買武器,自然要通過靠海的南灣或者大晉。但,畢竟是具有殺傷力的東西,且真要購買,必定是大宗買賣,又怎麼可能逃得過大晉的眼睛?南灣如今也是大晉的領土了。”
筱雨頓時捶了下桌。
“何況,海國恐怕不會和西嶺做武器交易。”
“爲什麼?!”
“當年我與盛爺分開的時候,盛爺曾經說過,早些年和曾家軍做這一筆武器交易,其實海國已經是後悔了的,只不過礙於誠信,不想做背信棄義之輩,方纔勉強將這一宗交易完成,後來又因爲他在其中干涉,交易對象換了人,海國人更覺得有違初衷,所以他們已經決定,今後再不會做這等交易。也就是,即便我們出高價,恐怕海國也不會再販賣武器了。”
筱雨咬了咬脣。
軍火武器這種東西,是一個國家或者組織迫不得已的自保手段。
出賣本就兒戲,這也的確怨不着海國。
“西嶺買不了武器,但大晉願意給。”楚彧輕聲道:“這,便是利誘。”
威逼、利誘、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筱雨咬着下脣道:“不愧是大晉的皇帝,真真是好手段!”
筱雨驀地兇狠地看向楚彧:“要我們還是不同意,仍舊以一個尋常公主嫁過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