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彧頓時來了興致,坐直了問道:“怎麼說?”
筱雨笑道:“就是開設一些閒職出來,給這些年老貴族們有個悠閒的職位,讓他們不至於‘致仕’,卻也礙於職位身份的規定而不能有太多的言論。”
筱雨偏頭看向楚彧:“大晉應該也有這樣的官職吧?像禮部那些官兒,負責禮儀之類的事情,牽涉不到家國大事。”
楚彧卻是輕輕搖了搖頭,道:“如大晉一般禮儀制度完備,禮部的官員倒的確是沒可能有太多的權力。但西嶺不一樣。”
筱雨認真思索了片刻便明白了楚彧的意思。
西嶺的禮儀制度和其他的制度是相掛鉤的,而他們來西嶺之後,最先開始進行“變革”的便是西嶺的“禮制”。而如果讓那羣老頭子們掌握了西嶺禮制的制定,無疑是在走倒退。倘若真的給這些老貴族們提供了這樣的職位,對那些老貴族們而言,恐怕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這般一分析,筱雨便沉默了下來。
摸了摸下巴,筱雨看向楚彧道:“除了制定禮制的官職,應該還可以設立別的閒職吧?”
“就算是設立了這樣的閒職,也不能保證讓老貴族們聽話地轉移他們的職位吧?”楚彧嘆息一聲:“變更職位這一系列的動作,但凡有一點兒不讓他們滿意,就不可能成功。”
這樣一說,筱雨也變得猶豫起來。
正當這時,坐在楚彧身前的康康卻忽然開口道:“爹爹,不是有飛虎隊嗎?”
楚彧和筱雨皆是一愣。
“呀,寶貝兒你不是在看書嗎?”
筱雨探身摸了摸他的頭,康康合上書看向筱雨,撇撇嘴道:“我看了一下,沒什麼好看的。”
筱雨瞥了一眼書殼,那應該是一本農事書。康康對此不感興趣倒也不意外。
楚彧笑了一聲,問康康道:“飛虎隊是軍隊,難道康康你要爹爹讓軍隊來對付那些老爺爺?”
“他們不聽話,爲什麼不呢?”
康康歪着頭和楚彧對視:“他們要是阻攔了爹爹的路,這種阻攔又不是好的,爹爹就應該強硬一點,把他們給推開,不要他們了。”
康康的話尚且有些孩子氣,但其中的道理卻讓楚彧頓時深思起來。
筱雨也沉默了片刻。
忽的,他們兩人同時擡起頭看向彼此。
楚彧哈哈一笑,手掌輕輕按在康康的頭頂上。
筱雨也露了笑。
“的確,我們現在有依仗,還怕這些老貴族們不成?”楚彧伸手將康康抱了起來,猛地往他臉上親了一口,樂道:“康康,你真是爹爹的好兒子,一席話就讓爹爹茅塞頓開!”
康康嫌棄地伸手抹了抹臉,朝筱雨伸了手。
筱雨一樂,將康康抱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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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們之前都想得太多了,顧慮這個顧慮那個的。既然是變革,自然不會如所有人的願,但能夠讓多數人支持就行了。走到現在,冥頑不化的老貴族們畢竟只在少數,我們已經給足了他們面子,他們要是識時務,自然也就接了,不再與我們爲敵。但要是他們不識擡舉,也怪不得我們翻臉不認人。”
筱雨眨了眨眼,也低頭在康康臉側親了一口,問他道:“寶貝兒,這是誰教你的?”
康康搖搖頭,說:“沒有人教我,我自己就是這樣想的。”
他盯着筱雨問道:“媽媽,我說得對嗎?”
“對。”
筱雨眯眯眼,笑道:“你有自己的想法是很好的,不過你的想法不代表是對的。將來你長大了,接管西嶺的事務了,可要記得,也要廣納人言,不能偏執己見,知道嗎?”
康康有些苦惱地點點頭。
筱雨又道:“以銅爲鏡,可以正衣冠。以史爲鏡,可以知興衰。以人爲鏡,可以明得失。切莫要剛愎自用,狂妄自大。這個世界,是很大的。”
康康眨眨眼,冥思苦想了一會兒,方纔點了點頭。
楚彧看向筱雨笑道:“這道理好深,康康可能明白?”
“他明白的。”筱雨笑道:“他可要比我們倆都要厲害。”
楚彧便是一笑,望着康康的眼中滿滿的都是自豪。
筱雨看向他道:“那就照着康康說的,不必再遷就着老貴族們。先給幾個甜棗給他們,試探試探看看他們能不能把位子讓出來……不,或者直截了當地和他們說了此事,看看他們的反應。我們把姿態擺出來,好話說出來,還有他們答應後會有什麼樣的好處,也都一一講給他們聽,看看他們的反應。”
楚彧頷首,笑道:“要是他們同意了,那自然是皆大歡喜。要是……”
“要是他們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不要怪我們不留情面。”
筱雨一笑,道:“對於貪得無厭的人,我們也不需要和他們客氣。”
楚彧點點頭,想了想道:“這件事我也不用和別的人商量了,明日朝會,我就將此事放到檯面上來說。西嶺新政,需要的是接受力和執行力都很強的年輕人,年老者一是接受和理解起來困難,二也是執行力太弱。如果他們願意卸職回家養老,朝廷自然會厚待他們,甚至今後優待他們家族中的年輕晚輩。”
“對,就只提到這一層就好,將那些厚待、優待的具體措施都給擺出來,讓他們能看到實實在在的好處。如果這些好處夠讓人心動,不怕他們不答應。但要真有捨不得權勢的,那就尋個藉口打發了。”
筱雨嘆了一聲,對楚彧道:“似乎自從我們逐漸掌控了西嶺的權勢之後,做起事情來反倒有些瞻前顧後了。康康的那個意思是對的,我們現在應該強硬一點。新政實行初期,要是我們魄力不足,後面的跟進就很容易疲軟,地方上對我們的信服也就不夠,這也會導致羣山領主爲代表的特派官在各領地上的行動變得困難。”
楚彧附和地點頭,頓了頓卻又道:“說起各領地,我始終不喜歡這樣的稱呼。不管多大、多小的地方,都算一個領地,管理起來很分散。”
“你是想說,將西嶺劃分成一級一級的區域?大的管小的,小的管更小的?”
楚彧頷首,問筱雨道:“你的意見呢?”
“我自然沒意見,不過估計奎琪又要感慨,‘什麼都要學大晉’這樣的話了。”
筱雨笑了一聲,想了想道:“不過,在西嶺設立區域劃分的話,應該會更簡單一些,畢竟是全盤重新規劃,地方官的任職上,也可以讓原本的領主來擔任,需要改變的並不多。”
楚彧的想法和筱雨不謀而合:“在原有的基礎上進行改變,會讓人容易接受一些。”
“西嶺的疆域範圍並不小,真要劃分起來,倒也不是一件特別容易的事情。”筱雨道:“首先,一張較爲完備的地圖是必不可少的。”
說到這兒,筱雨卻是無奈地搖了搖頭:“之前找北部的地圖就已經有些讓人頭暈腦脹,不知道全西嶺的地圖找起來會不會比較容易。”
“光說也沒用,找了再說。”
楚彧笑了一聲,站起身道:“哎不行,既然提到了這件事,我可坐不住。我這就去找找西嶺的地圖,看看有沒有將山川地形都勾畫得比較詳細一些的。”
楚彧朝着書架走了過去,康康見了頓時掙扎着要從筱雨身上下來。
筱雨只好將他放下,看着他追着楚彧而去,一大一小兩個背影重疊在一起,竟讓筱雨不由自主地露了笑容。
手上雖然有一堆事,但楚彧卻也沒有忽略和康康之間培養感情。
雖然生活之中,筱雨陪伴康康的時間更長,但或許孩子對父親和母親的認知的確是有差別的,康康對楚彧卻更爲崇拜一些。這大概是一種父子天性。
筱雨也不會因這個吃醋。
在男孩兒的成長過程中,父親的引導和教育是很重要的。男孩子都會學着父親的行爲舉止來作爲自己行動的準則,多讓他和父親相處,對塑造他的性格更爲有利。
雖然……筱雨心想,康康的性格倒也是夠鮮明瞭。
康康追上楚彧,楚彧將他抱了起來,在書架前停下開始翻找旁邊大肚瓷瓶中的畫軸。
筱雨也過去幫忙。
展開了好幾幅看,畫上都並非地圖一類的內容。
筱雨無奈笑道:“看來的確要‘好好’尋找一番才能找得到。”
楚彧微微一笑。
一家人將半下午都耗費在了這上面,功夫不負有心人,總算是找出了幾幅西嶺的江山圖。
不過這幾張圖彼此之間的差別略大,作畫的時期不一樣,作畫者也不是同一人。
“這幾張圖,依着哪個比較好?”筱雨問道。
楚彧無奈一嘆,搖頭道:“要我說,哪一個都不好。”
楚彧對筱雨微微聳肩:“偌大西嶺,竟連個完整的江山地形區域圖都沒有。”
對這一點,筱雨也十分遺憾。
“或許,缺失了歷史的國度,就是這樣……”
筱雨無奈一笑,拿起作畫時間離現在最近的一張圖,道:“也就只能依着這張來劃分一下了。”
楚彧無奈頷首:“只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