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三年六月二十,早上下了一陣兒雨,起了風,天氣到不像前幾日那般悶熱。
養心殿西暖閣。
南邊窗下的炕上,設了個紫檀木雕花的炕桌,此時,康熙正盤腿坐在東首的貂絨墊子上,手邊的炕桌上攤開了一份奏摺。
到了六月,他本來是想去塞外避暑的,可是今年事兒多,心裡又惦記着瓜爾佳芷雲和老四的事兒,所以就沒走,康熙提起筆在摺子上寫下幾句批語,想着那一天老仙翁和他說的話,那瓜爾佳芷雲是個有來頭兒的,本身也有福氣,和老四那孩子也不是不般配,再說,既然是天作的姻緣,他也沒有不許的道理……
這個念頭只在康熙的心裡淺淺一過,便定下來,芷雲和歐陽費了些許工夫的暗示,到底還是效果不錯,哪怕接受暗示的這位,是被後人說成千古一帝的康熙。
康熙合上批完的摺子,一擡眸,看了眼張廷玉和明德,他們兩個都跪坐在下首,一個伺候筆墨,一個捧着一摞子奏摺——
“明德啊,你身體好些了?”
聖上冷不丁的這麼一句話,嚇了明德好大一跳,但他到底是歷練出來,心裡一琢磨,就知道聖上說的大概是什麼事兒。
上月底,康熙讓四阿哥和十三阿哥處理工部官員修治河工時候的貪污案,這種事兒誰會想摻和?再說,要是別人也就罷了,可跟着四貝勒辦差,那就得忙得脫一層皮,他還哪來的工夫忙自家寶貝妹子準備應選的事?
所以,四貝勒剛露出借調自己的意思,明德就用身染微恙給推拒了,不光他一個人,那個月,除了工部躲不開,吏部和刑部,病了好幾位大人。
明德心裡一咯噔,不知道聖上問這個幹什麼,面上卻故意愣了愣,遲疑片刻,才小心翼翼地擡眼道:“不敢勞聖上垂詢,奴才的身子還算硬實……”
看着明德略有些尷尬的表情,康熙一挑眉,覷了他一眼,失笑道:“你們這些個滑頭……”他失笑一回,也便丟在一邊兒,說起來,自己的兒子自己知道,老四性子直,對人對己都很嚴苛,跟着他辦差,確實辛苦,前年明德還被他累得大病一場,聽說還吐了血,如今心裡犯怵,也可以理解,明德能推拒了他,也表示兩人沒有結黨營私的嫌疑……
話雖如此,康熙還是不輕不重地教訓了明德幾句,一直說到他額頭見汗,這才轉了話題,問了問明德家裡情況,拐彎抹角地瞭解了一下瓜爾佳芷雲的情況,順便關心了關心他家小子,還給那小子賞賜了個玉扳指。
就這般,明德離開皇宮的時候,也是汗流浹背,忍不住在心裡腹誹了聲‘伴君如伴虎’,不過,等自家妹子過了選秀,他就要外任浙江巡撫,到時候雖然也不容易,但至少比在御前輕省些……只是,像他這樣晉升如此快的官員,恐怕是本朝罕見,要惹不少的眼了。明德暗下決心,從此以後,要穩穩當當地爲官一任,踏踏實實地做點兒實事兒……
當然,現在最主要的還是——瓜爾佳府的嫡格格應選的日子終於來臨。
三更天剛過,芷雲就被崔嬤嬤折騰起來,在浴池裡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一身皮膚洗得微紅,洗完,芷雲拿上一隻白瑪瑙的鯉魚花瓶兒,像往常一般去花園裡散步,順便折了幾隻花,細細地插好,左看右看,覺得自己的插花藝術還算不錯。
逛完園子,芷雲本來還想吃些東西,張如燕就帶着七月和十月緊緊張張地把她從餐桌前拽開,說什麼也不許食物進口,只拉着她開始梳妝打扮。
主子丫頭一起折騰,還是弄到辰時正,如燕才鬆了口,嘆了口氣,道:“差不多,就這樣吧。”
在穿衣鏡前轉了轉身子,芷雲微微一笑,挺利索的,要是往常在家裡也能這麼穿,那就舒服了——一身琵琶襟青藍色旗服,烏黑的秀髮簡簡單單地梳成條粗粗的大辮子,鬢邊戴着粉色水晶竄成的花飾,耳朵上戴着小巧的珍珠墜子,腳踩兩寸高的花盆底兒,襟前掛着寫了身世的白綢布條兒。
張如燕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少女,眼眶一紅,不過到底是忍住了淚,千叮嚀萬囑咐地囉嗦了一大堆,什麼千萬要注意吃食,別亂吃別人給的東西,衣服首飾收好了,用水自己去打,哪怕辛苦些也別讓那些個宮女幫忙,見了嬤嬤多送些銀子,別捨不得花錢……
說完,又往包袱裡又塞了幾個打賞用的荷包,仔細檢查了一回衣服首飾,想了想,拿了幾塊兒糕點兒用油紙包好,讓芷雲藏了,等餓極了也能稍稍充飢,這才鬆開手,讓明德護送妹妹出門。
明德一直把芷雲送到騾車前面,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後還是芷雲笑着安撫了他幾句,其實真沒什麼,宮裡確實有不少進去一選秀就再也沒出宮的,但是——她用得着擔心嗎?
終於上了騾車,跟着浩浩湯湯的大部隊啓程。
行了約莫有半個多時辰,騾車終於停下了,芷雲估摸着,大約是到了神武門外,然後換了內務府的馬車,又走了不知道多久,這纔到了順貞門。
排着隊跟着緊張的手無足措的秀女們往前走,芷雲的心情還算輕鬆,眼角的餘光大量這座古老的紫禁城,其實,到了這個時代之後,她不算怎麼喜歡去名勝古蹟遊覽,畢竟,對於她來說,這裡到處都是古蹟,每個人都是古人,天天看,月月看,年年看,還有什麼好新鮮。不過,第一次進入這座古老的紫禁城,她還是有幾分激動的。
走了一會兒,便到了一個極爲寬敞的院子,領路的小太監到是極爲和氣,溫言笑道:“一會兒依名冊請諸位秀女上前驗看……”
芷雲看着一個個秀女嘴脣發青,身體發抖,眯了眯眼,這纔想起來,這第一輪挑選好像是要脫光衣服驗身的,似乎極折磨人……她眼睛裡閃過一抹冷光,要是那些嬤嬤知趣就罷,要是她們故意爲難……她一個法師,自然有自己的驕傲,可不能任人輕侮。
芷雲隸屬上三旗,沒過多長時間,就被請到一個屋子裡,裡面站着幾個嬤嬤,其中一個板着一張臉,冷冷地帶着幾分輕蔑地朝芷雲道:“請姑娘寬衣……”她一句話沒說完,旁邊另一個嬤嬤忽然暗地裡一扯她的衣袖,那開口說話的嬤嬤一愣,一轉眼兒,看見芷雲身上的白綢布條,臉色這才大變,本來冰冰冷冷的一張臉,居然硬是攢出一朵菊花……
這時,又有一個嬤嬤開口,不過,她的聲音就和藹得多了,語氣裡甚至還帶着一絲諂媚:“姑娘千萬別擔心,您一看就是有福氣的,咱們走個過場就成了。”
芷雲笑了笑,不知道是康熙叮囑過,還是自家BOSS?康熙過問的可能性大一些吧,畢竟,哪怕是皇四子,在秀女大挑的時候,也不大可能做什麼動作……
果然是走個過場,芷雲就去了外衣,連裡衣都沒脫,幾個嬤嬤圍着她轉了兩圈兒,看了看她的手心掌紋,這就算驗完。
芷雲當然不會拿大,故意得罪這些人,也投桃報李地塞了每個嬤嬤一個很有分量的荷包,幾個嬤嬤更是眉開眼笑,一開始那個似乎有爲難芷雲意思的嬤嬤,也說了好一通的吉祥話兒,還親自送了她出屋門。
清朝的秀女大挑,每一概要用八天,期間都要住在宮裡,芷雲注意了一下,別的秀女大概都是三四個人住一間,不過,她到是一個人獨住。
進了房間,芷雲看着這地方佈置得還算精緻,被褥都是嶄新的,還帶着一股子陽光的香味兒。
一個人獨居,沒人打擾,芷雲乾脆在屋裡設下一個一旦有人接近便示警的觸發警示鈴,就回了自家半位面的小窩兒,吃住都自己做,宮裡的飯菜,也只是象徵性的打上一打,吃就算了,她可沒有興趣自己親自驗證宮裡這些秀女們的嫉妒心,要知道,芷雲受到的特殊待遇,實在是很明顯,幾日下來,不知道有多少人看在眼裡,急在心裡,揣了滿肚子的嫉恨。
這一次的選秀,別的秀女有戰戰兢兢,生怕自己遭難的,只想着平平安安離宮回家,也有滿懷憧憬,希望能一步登天做貴人的,芷雲卻是能說一句胸有成竹,每日除了在半位面做實驗,玩遊戲看電影,拉着歐陽聊天說話,也出門瞅瞅這些秀女們,只是這一次就不都是‘精品’了,當然有長得漂亮迷人的,可也有無論長相氣質都很一般的,還是一般的多一些。
不過,總的來說,芷雲在這裡,到是痛痛快快,大大方方地欣賞了一回美色,而且還是人家很願意像孔雀開屏一般展示自己最美好的一面給她看……
日子一天天過去,很快,複選也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