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不但是許茜茜，黃立工也有些疑惑。劉睿陽是在開玩笑嗎？
劉睿陽認真的點點頭，“我分析了好久，問題應該出在四捨五入，造成累積誤差。”
“最基本的東西是最重要的。”許茜茜發揮未來投資人的嗅覺，雖然對其中原理還一頭霧水，但第一時間捕捉到外在的現實含義。
對她的敏銳，劉睿陽報以微笑，黃立工鼻子裡哼了一聲。累積誤差是工業生產中常見的問題，從大學到創業，黃立工經歷過不少，各種起因都有，但是因四捨五入而導致的累積誤差卻是最隱蔽的之一，他之前從未聽過。
就是這個小學生都會的玩意，折騰出這麼大的動靜來。現實世界的數字關係，很少有正好能夠整除的；很不幸，現代計算機系統雖然比人腦快了至少上百萬到上億倍，但本質和人腦一樣，都只擅長整數運算，因此幾乎每次運算都需要四捨五入，也就意味着幾乎每次計算都會有誤差。對於那些需要進行大量迭代的算法模型來說，就不太友好了。
“迭代？”
“簡單的說，重複進行一種運算，但每一次運算的結果都作爲下一次運算的起點。就像銀行的複利，俗話說的利滾利。這時候，誤差不但繼承下來，還會放大。嗯，如果不好理解，你就這麼想，再小的數，反覆算上很多次的話，是不是最後也會變得很大？”
“我懂，就像我小時候做夢，如果全國人民每人給我一分錢，他們又不損失什麼，我可是馬上就變成千萬富翁了！”
“看來全國小朋友都幻想過這個啊。我小時候也是。”劉睿陽忍住笑，轉頭問黃立工，“老黃，你可別告訴我，你沒想過啊。”
黃立工悶哼一聲，“幼稚，都收錢了，幹嘛才收一分錢，我要全國每人給我一塊錢，一步到位當億萬富翁。”
三人哈哈哈笑起來，驅散些許沉抑的氣氛。
許茜茜忽然想起來，“我以前看過一部日本的推理小說，有個人在銀行工作，知道每個賬戶都是要四捨五入的，他就……” 她努力的回憶着，“把那些本來要捨去的錢，轉到自己的賬戶上。對，把要抹掉的零頭轉到自己賬戶上了。他的賬戶就多了好多錢，但是別人賬戶那裡，賬還是平的。”
劉睿陽點頭，在銀行和金融系統，這是常見的一種攻擊。其實，四捨五入鬧出的禍端不僅在此，甚至在軍事領域都出過事故。一次著名的事故發生在海灣戰爭期間，愛國者導彈對飛毛腿導彈的攔截上。
“愛國者？！飛毛腿？！”黃立工很多年沒有聽到他小時候那麼熟悉的名字了，頓時有點溫暖的感覺。那時候他和劉睿陽還在上小學，每天上學和放學的路上，他手舞足蹈，繪聲繪色的和劉睿陽描述他前一天在電視裡看到的導彈發射和轟炸的畫面。
劉睿陽臉上也浮現出往事溫暖的笑容，現在輪到我和你說說愛國者導彈的故事，雖然晚了二十多年。海灣戰爭中，愛國者導彈攔截了不少飛毛腿導彈，然而有一枚，它意外失手。那枚導彈擊中美軍位於沙特的一座軍營，28人死亡，100多人受傷，是美軍在海灣戰爭中最慘重的傷亡事故。過後分析原因，發現問題就出在四捨五入。愛國者導彈系統的計算精度是24位，每秒能把四捨五入導致的誤差控制在萬分之一以下，但是，當時導彈營連續工作了4天，接近100個小時，到攔截的時候，已經累積0.34秒的誤差。
“聽起來不大，可是愛國者導彈全速飛行的速度是6個音速，6個340米，三分之一秒就是2個音速，680米，差了一個半操場那麼大的區域，去攔一個20米的導彈，等於是大海撈針。”
許茜茜徹底明白，她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劃了一下，“我們的機器人只要累積了，嗯，十幾釐米的誤差，確實就會砸掉光伏玻璃。”她眼前閃過機械臂堅決而有力地砸向光復面板的絕望樣子，不禁打了個冷戰。
“都不用，幾釐米就夠了。所有的指標都在累積誤差，湊在一起是指數性……”
“以前都沒發現？” 黃立工問。
劉睿陽搖頭。他和他的團隊從來沒有遇到這個問題。一點跡象都沒有。在光伏清掃這個細分領域裡，累積誤差可以說是個深水區的問題，要比較極端的狀況纔會浮現。在他們進行調試的中國沙漠裡沒有這些狀況，但印度的沙漠裡全遇上了。
“主要是兩個狀況，說起來都很細小。第一個是進沙子，進了不少沙子，對精密測量和動作會有影響，而且軸承磨損得厲害，雪上加霜……”
說到這裡，劉睿陽不由皺了下眉頭，軸承磨損得太厲害。他接着說，“密封等級的問題。我猜是印度的沙子太細，大概是老沙漠，比中國的細多了。我已經讓他們帶樣本，回國檢測。
第二個狀況比較奇怪，從實際數據來看，傳感器、控制系統壓力很大，哪怕是很普通的常規操作，都接近滿負荷運行。比如需要不停地校正定位、距離，校正各種運算，平時跑三遍就行，現在要跑三十遍，而且精度下降得厲害，累積誤差的問題就很容易放大、爆發。原因不太好確定，我在想也許是電磁干擾。這個錯誤很不應該……”
劉睿陽重重搖了下頭，有點懊喪。
“怎麼說？”
“我疏忽了，光伏電站本身就是個大磁場，電磁干擾是免不了的。”其實，鯤鵬機器人開始測試時，遇到過類似的問題，傳感器有時會失靈。由於偶爾出現，干擾效應也輕微，他和團隊沒有就着問題刨根挖底，而是採取經驗式的解決方案，試用不同的傳感器，很快就確定了一款實際效果比較好的，把問題解決了。但是這次很不一樣，不但傳感器，控制系統也很受影響，幾乎所有指數都在快速地累積誤差。也許印度的光伏電站和國內不同，有異乎尋常的地方。這要回去分析詳細的技術資料才能確定了。”
“很難解決嗎？……算法需要大動？”黃立工決定單刀直入。他了解劉睿陽。劉睿陽不是好面子忌諱問題的人，可自從他進來庫房後，劉睿陽一直臉色凝重，很苦惱的在思考。莫非是問題太過棘手，甚至要把原來的算法模型，甚至機器人設計方案推倒重來？
“不需要。”劉睿陽很確定，“如果不是招標，我都會覺得這次出事是件好事。一是發現了很深的bug，二是，它刺激我找到一個更好的優化方案，難度不大，但可以讓我們的機器人自我檢測自我調整，更智能化。”
“那你愁眉苦臉的……？”黃立工有點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