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城的地下停車庫，張文峰找出黃立工上飛機時發給他的航班號，輸入手機的航空app裡，馬上顯示出這架飛機的實時飛行動態。從預計落地時間來推算，現在出發還有點早。張文峰乾脆坐在車裡，擺弄着這個app。玩了一會，來了興趣，咦，這玩意和炒股app是一回事嘛。
每架飛機相當於一個股票代碼，從開盤（首序起飛）到收盤（末序落地），一天的表現都詳細記錄下來了，哪個時刻在哪裡，表現是否符合預期（早到或晚點），偏離正常預期的地方，就是做多或做空的機會……張文峰的腦筋馬上轉動起來。延誤險，沒錯，延誤險就是做空工具，只要允許延誤險作爲一個交易品種，建立頭寸，就是一個小型的航空衍生品交易市場。接下來，既然能看到這麼詳細的數據，只要把每天的數據匯聚在一起，馬上就能產生一個專業的數據市場。操盤手和股評家的位置也就有了。他越想越興奮，航空可以搞，高鐵也就不在話下，再把高速路拉進來……三個小型交易市場加在一起，可就大於三了，不，不，遠遠大於三。
張文峰激靈了一下，這可是個掌握了全國客流數據的超級大市場。
他及時看了下表，光顧着暢想，差點耽誤接機。他一腳油門，從江城鬧市區一口氣趕到機場。
本國居民入境處數個出口，排滿了人，多是遊客，拖家帶口，呼朋引伴，左顧右盼，聲浪迭起。國際人士入境處安靜多了，不同膚色的人，包括華僑，默默排隊依序而過。國人好高談闊論，無論何種場合，總喜歡澎湃說話，有如領導發言，這習慣不容易改。
站在一條入口通關隊伍的尾部，黃立工看着前頭長長的隊伍，皺着眉頭，有點不耐煩。他目光四處掃視，看到最邊上的兩條通道寂寥無人，剛纔跟在他們身後的一對青年情侶，在入口站了一下，很快就過去了。
黃立工伸手招呼身後諸人出隊，到最邊上的通道排隊。那是新設的自動通關口，用的是人臉識別技術，新鮮事物，很多人並不知曉，或不習慣使用，排隊的人很少。黃立工按提示把護照攤開，置放在識別區，驗證通過，他看着攝像頭，滴的一聲，人臉識別成功。所有人很快都出來了。
“應用得太快了。”許茜茜有些驚訝地說。
“這裡有什麼問題？”劉睿陽在一旁，問道。
“人臉識別，美國和英國很早就起步了，也很強大，但是應用很慢。”
“爲什麼？”
“隱私。公民權利在他們那裡是個很要命的問題。所以很多新技術的落地還得是在中國。”
“是好消息嗎？”
“當然。”
取了行李，向機場出口處走去。劉睿陽落在後面，他接着電話，說了幾句，拉着行李快步走上前。黃立工像有特異功能似的，忽然轉頭，馬上鬆開行李，跑回去，“慢點！”
“桂花知道我們今天回來，正趕回武山，要給我們接風洗塵。”
“湊什麼熱鬧啊？”黃立工脫口而出，有點兒煩躁，仿似聽到債主正在路上，馬上到門口了。他馬上意識到這句話不妥，補救地笑了下，趕緊改口，“我們又不是旗開得勝，凱旋而歸——她這大老遠趕回來幹嘛，不夠折騰的！”
“她又不聽我的。你來搞定她吧，她已經開到半路了，也就你的話她會聽一下。”
黃立工瞪着眼睛，“你嫌我給她懟得不夠多啊。”
許茜茜撲棱着眼睛，回頭看着他們，饒有興趣地問，“桂花是誰啊？”
黃立工假裝沒有聽見，吹着口哨，若無其事的經過許茜茜身旁，拿着自己的拉桿箱往前走。許茜茜視線跟着他轉了個180度。幸好此時兜裡的電話響了，黃立工掏出手機，往外走去，遠遠傳來他的聲音：
“老楊……嗯…嗯……該給他多少……延了多久……”
張文峰在出口處向衆人招手。
黃立工剛一出來，就遭到張文峰一記空心拳，擂在他的右胸口上，然後結實地擁抱。這是他們哥兒仨的招牌動作，見面儀式。下一個是劉睿陽。劉睿陽的動作有些僵硬，完全就是張文峰撲上來。撲過去很兇猛，擂胸、擁抱的動作卻很輕柔。站在一旁的許茜茜感覺有點奇怪，還沒回過神來，看到張文峰已經在她跟前，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順勢做出雙手要過來擁抱的姿態。猝不及防，許茜茜被自己的行李箱擋着後退的路，眼看是躲不過了。
許茜茜可不會手足無措，尖叫躲閃，她應變敏捷，臉上馬上綻開笑容，迎着張文峰伸出右手，張開手掌。張文峰本來也只是做出個試探性的擁抱姿態，看到如此，手自然地低下去，握着許茜茜的手，隨即鬆開，臉上露出一絲像是自嘲的微笑，“還是這麼得體。”
他往後退了一步，看向許茜茜身後，伸出手，“我幫你拉行李。”
“不用啦，英國姑娘獨立，出門自己拎包。”
“別糊弄我，那是美國人的陋習。英國紳士那麼出名，怎麼可能自己空手，讓女士拉行李呢？”
許茜茜嫣然一笑，側過身。
張文峰把她的行李拉在手裡，接着去招呼李佳等人。李佳等四位工程師把清掃機器人樣機大卸八塊，拆散後用三個擺渡貨架推車，也已經到了出口處。張文峰已經交代公司行政，安排好接站的皮卡，在外頭等着他們呢。李佳拿着司機的聯繫方式和車牌號，帶着工程師們推着機器人先行離開。
張文峰遙指通往停車場的電梯，“走！我們好好聚一頓。”
“我就不去了。”許茜茜停下腳步說。
“你現在趕回上海？”張文峰倒不意外，這姑娘一向行蹤不定，神出鬼沒。只是江城離上海可不近，也沒聽說許茜茜定了下一程的機票。
“我可沒你們那麼想家。”許茜茜笑眼前這三個大男人，纔去印度幾天，此刻重聚的架勢簡直是久別重逢，雀躍嬉鬧的，看着更像是三個大男孩。她腦海裡驀地閃過母親經常說的一句話，男人啊，只要還沒成家，心裡就永遠住着一個小小的boy。說完這句話，往往還會看着空氣，自顧自的跟上一句，有些人就算成家生子了，也還是個boy。她知道說的是她父親。
黃立工舉起手，對許茜茜做出揮別的手勢。
“我今晚約了朋友。明天再回上海，家裡還有點事情。”許茜茜看向黃立工，徵詢似的，“忙完了，我再回公司找你們……”她雙手一攤，做送別狀，“你們也回去好好休息，最近大家都辛苦啦。”
她把應該屬於黃立工該說的話都說了。黃立工不以爲然地揮了下手，轉身拉上劉睿陽，往外走去。
“注意安全。”張文峰略一頓首，快走跟上他們兩人。
許茜茜目送三人身影消失在升降電梯裡，拿起手機，邊撥電話邊走向出租車排隊處。
“妹子，你在江城嗎……哈，我也在……晚上有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