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檜繼續說道:“臣等文官,俸祿微薄,朝廷還有月月剋扣。臣等像廉潔,可是要廉潔,自己都養不活了,官場上就更走不通了。官府之間做事情,不是一紙公文就可以辦好的,皇上不會不知道。”
高宗皇帝也微微點了點頭。
“臣等不貪,官都沒法做了。”秦檜說,“至於御內,金人看上了我的妻子,臣又能如何?臣拼了命也救不回她的命。臣愛她,不願她死,後來也沒有遺棄她,這就夠了吧。皇上試想,金人開口要大宋割地求和,大宋可能拒絕?拒絕之後,失去的不是更多嗎?”
高宗皇帝雖然憤怒,卻不敢否認。
“臣的兒子之中,只有長子最有出息,纔敢超過大多數臣子。我想讓他在臣死後,爲國出力,他必能超越於我,爲陛下的江山,做出一番貢獻。可是,臣父子二人,都上了兩位國師的當。兩位國師取我等之血,卻在針尖做了手腳,下了毒藥。七日以來,臣和犬子天天在被他們毒害啊。臣等本來就是鐘鳴鼎食之家,中毒之後,酒色都要戒掉,幾十年來被迫養成的聲色犬馬的惡習,如何能夠改過。我父子二人數日來的確共用一女,可是,我等都是百毒侵體之人,再去禍亂他人,不是又增加罪過了嗎?”
高宗皇帝和衆大臣都瞠目結舌。
秦檜不再說話了,也說不出話來了。因爲他的口中,一大羣的各色毒蟲川流不息地爬進爬出,吞噬着他。很快,他的身體每一寸肌膚,都被毒蟲佔領、被毒蟲吞噬了。
一瞬之間,秦檜已經只剩下一副骨架。
就在大家都詫異不已之時,秦檜的骨架突然散了一地,一大羣白色的螞蟻從骨頭裡迅速地爬出來。他的骨頭,也被螞蟻吃得一點兒不剩了。
和他同樣遭遇的,還是二十來個官員。
轉眼之間,朝堂之內,又恢復了平靜。
萬年血人的翅膀收攏起來,包裹住了身體。一轉眼間,已經化作了羽絨所制的衣服,遮蔽了血人的身體。
衆人驚訝得合不攏嘴巴。
“皇帝。”萬年血人輕飄飄地喊了一聲高宗皇帝。
高宗皇帝愣了一下,一時不知道如何稱呼自己,於是,說了聲:“神仙。”
“皇帝,你是人間之主,可以自稱‘朕’或者‘寡人’和‘孤’等等,不必拘禮。你可以稱本仙爲血神。我乃是一切生命的統治者,掌管着一切生命的體液,不論是血、汗還是淚水,其它的液體。我通常情況下,一萬年化作血魚一次,巡查人間疾苦。此次我來到大宋,看到人間戰火不息,黎民飢寒交迫,可是,皇帝,你的統治之下,卻出現了今天這樣的濫賭,尤其是你身爲國君,領着皇后等一干國家肱骨、臣僚豪賭。你如此作爲,可擔當起爲君重任嗎?”
“血神教導的是,我以後一定改過,不敢再犯。”高宗皇帝虔誠地說。
“大宋自立國以來,雖然禮佛,民風向佛,可是,卻從來不封任何宗教人世爲國師。皇帝,此二人雖然是爲了鋤奸,才施加毒素於秦檜這個大奸臣之身,可是,毒素也下到了我的體內。若非天下體液均由我來調配,我恐怕還沒有現身,就已經百毒入侵了。皇帝,此二人有功,也差點兒毒害了我。國師之位,請皇帝剝奪,以後,也不許你們任何一個皇帝亂封國師了。國師之名,絕不是什麼修道、禮佛之人就可以隨便擔當的。”
“受教了!”高宗皇帝說,“我立馬廢除此二人的封號,並立誓我朝自此以後,絕不再頒贈國師封號。”
“宗教信仰是必須有的,信仰,可以讓衆人隨時照見自己的靈魂。你是一國之主,應該知道,一個沒有信仰的人,就是一個徹底墮落的人,沒有了靈魂的人,這樣的人,他會活在自己的意念之中,行得正,不乏爲高潔之士,一走上了邪路,就會喪心病狂,無可救藥。宗教,是一種神話了的美德,和國家的法度同樣重要,同樣約束着每一個有信仰的人。皇帝,大宋的法多,卻無比鬆懈,你可知道要如何改進?”
“請血神指教。”
“國家就是一架織布機,總得有人去操縱,才能夠織出經緯分明的好布料來。你必須選拔出真正有經天緯地之才的官吏,替你治理國家。大宋官員不可謂不多,可是,大多都是冗餘之官,無能之吏,你要仔細考量。”
“多謝血神指教。”
“岳飛已經去世,你知道他是忠臣,爲什麼還要殺他?”血神突然厲聲叫道。
“是我糊塗,聽信了讒言,以爲他要謀反……”
“算了,過去的就不追究了,說也無用。岳飛本是天上的雷神,性格自然急躁、孤傲一些,觸犯天威的時候,也是有的。岳飛是難得的猛將,軍事奇才,錯殺就錯殺了吧。現在,你還有韓世忠、宗澤這些能征善戰,有勇有謀的將帥之才,你要好好任用,爲你收復失地,開疆擴土。不可再一個個濫殺了。”
“是!”
“擇日遷都吧。西湖雖有無限美景,無比秀氣,可臨安終究缺乏霸氣、王氣。東京汴梁物華天寶,人傑地靈,乃是古來王者所居之地,距離洛陽等帝都也比較近。可以爲都。老將軍宗澤一心一意盼着你回去,你就依他所請,回去吧。”
“一切聽憑血神吩咐。”
“好了,我也累了,不想再呆在這死氣沉沉的宮殿了,我要到四處遊山玩水了。皇帝,你好自爲之吧。”血神說完,眨眼間就化作一陣煙霧,消失不見了。
衆人都驚歎起來。好半晌,纔想起跪地恭送神仙。
神仙剛走,一名太監卻急匆匆地跑進殿來,說陶朱公後人陶思嘉求見。
“陶思嘉?就是那個獨中五千萬大獎的賭俠嗎?”高宗皇帝問道。
“正是。”太監回答說。
“快請!”高宗皇帝有點兒迫不及待了。
衆人也都站起身來,分列左右,想看看陶朱公和西施的後人,到底是怎樣一個風度翩翩儀態萬方的美少年。
太監尖聲尖氣地喊道:“宣陶思嘉覲見……”
在衆人期待的目光中,陶思嘉精神抖擻,昂首闊步地走進來了。那氣宇軒昂的儀表,把所有人都怔住了。
“真是世間罕見的奇男子啊。”有人說。
一石激起千層浪,衆人紛紛議論開來了:
“我見過陶朱公的畫像,和陶朱公相比,更顯得帥氣啊……”
“你看他那眉眼,和西施多像啊!”
“人家說腹有詩書氣自華,我看,腰纏萬貫,也能讓人鶴立雞羣吶……”
“誰說不是啊?”
高宗皇帝看着陶思嘉一步步走向他,頓時覺得有一種逼人的氣勢,壓得他的胸口彷彿被什麼東西充塞住了一般。
“此人非比尋常,真是人間龍鳳啊!”高宗皇帝心裡暗暗讚歎。
“草民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陶思嘉朗聲頌道。
“平身吧。”高宗皇帝說,“你就是陶朱公和西施的後人陶思嘉?”
陶思嘉說:“正是。”
沖虛道人和空見和尚相對一笑,來人哪裡是什麼陶思嘉,明明就是山海幫幫主覃明。
“果然的一表人才。朕聽說,此次京城大賭,所有人都輸了,只有陶公子一人贏了,六千五百萬的賭金,有五千萬進入了陶公子的腰包。公子真是神機妙算啊。”
“不是草民神機妙算,而是草民鋌而走險。商人的直覺告訴草民,必須走第三條道路,才能穩操勝券。”
“何謂第三條道路?”高宗皇帝來了興趣。
“回皇上,草民愛聽故事。草民曾聽過一個故事,有一個人要去尋找寶藏,要上藏寶的高山,有兩條路可走。一條路上,有猛虎擋道,另一條路,有羣狼攔路。這個人想,我勢單力薄,打不過老虎,也抵不過狼羣。於是,他轉身就離開了。一路上他就在想,爲什麼我就不能從背後去呢?於是,他繞到了山背後,果然,雖然那裡荊棘遍佈,可是並沒有毒蛇猛獸擋道。尋寶人迅速地進入了寶庫,拿走了許多寶物,成了一個富有的人。”陶思嘉說。
高宗皇帝聽罷一笑,道:“陶公子這一次走的第三條道路,可以說是名利雙收啊。公子的膽略,朕十分欽佩。可是,你怎麼就能確定,萬年血人會是非男非女呢?”
“很簡單。萬年方能一現,肯定非比尋常。不尋常之處就在於,萬年血人稀少,但凡稀少,自必難以繁殖,難以繁殖,就說明必定雌雄同體,難以受孕,甚至無法受孕。所以,纔會萬年出現一次。草民就是這麼想的。”陶思嘉振振有詞。
高宗皇帝又問:“陶公子一下子就押了一千萬兩銀子,這本錢也太大了吧。萬一要是輸了呢?”
“願賭,就要服輸。皇上,草民這不就贏了嗎?”
“公子果然與衆不同。”高宗皇帝從御座上走下來,拉着陶思嘉的手,說道,“公子如此才華,只是做點生意,實在是屈才了。如果朕讓你來爲朕經營天下,你可願意?”
“皇上,草民只是一屆布衣,這如何使得。更何況,自古官不可爲商,商,也不宜爲官。要是官商合一了,難免出現以權謀私,貪污腐敗。草民不願爲官。”陶思嘉立馬拒絕了。
“陶朱公當年就是不願意爲官,才棄官經商,富甲天下的。陶公子家傳,朕也不宜強人所難。”高宗皇帝說道,“不過,朕有一事相請。”
“皇上請講。”陶思嘉鞠禮道。
高宗皇帝虔誠地說:“朕新失宰相,請公子入朝爲相,請萬勿推辭。”
“皇上萬萬不可,草民只會經商,不會用人。朝廷宰相日理萬機,事事皆與人息息相關,草民最不擅長的,就是和人打交道。望皇上收回成命,另擇賢能。”
“那公子認爲朝中何人爲相,可使國家興盛,黎民安居樂業呢?”高宗皇帝問道。
“民不問政事,恕草民不該多嘴。”陶思嘉說,“不過,草民這裡有五千萬兩銀票,天下任何一個錢莊,都可以兌取。草民願將五千萬兩銀子獻給皇上,皇上不妨出一道題,讓百官們好好琢磨,該如何使用這筆錢。誰的用法能得到皇上的認可,得到同僚的支持,就以誰爲相,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此計甚妙!”高宗皇帝很是高興,擊掌大笑。
其實大家都知道,計策無關緊要,關鍵是:錢!五千萬兩銀子啊。五千萬兩,這可是朝廷兩三年的財政總收入,誰不眼紅呢?
“此事今日不宜討論,請諸位臣工下去之後,好好寫成摺子,呈給朕。朕自會擇優選錄治國能手。”高宗皇帝道。
“臣等遵旨!”衆人立馬跪地領旨。
“好了,都退下吧。”
衆臣拜辭。
其實五千萬兩銀子,在南宋時期,並不算是很多錢。由於戰亂,生產力受到了言重的影響,國家的財政支出,往往超過了收入,尤其是軍費指出,十分巨大。高宗在位期間,人口將近一億,財政收入大約每年二千四百萬兩,一兩銀子摺合人民幣大概三百元,則爲七十二億元人民幣。這和新中國相比,簡直少了太多。
可是,在那個戰火不絕的年代,那麼多錢,每個月只有幾十兩甚至十幾兩銀子的小官們,何曾見過。
臣僚們都很高興,彷彿五千萬兩銀子,皇帝一下子交到了自己手中一般。每個人的心裡都在算計着怎麼花這一大筆錢。
高宗皇帝壓抑着心中的激動,請陶思嘉到御花園走走。
臨安的皇宮大內,比不上北方的寬闊、大氣、金碧輝煌,可是,建築同樣是精工細緻,處處有如園林一般。
走在御花園裡,如同走在了清淨澄澈的仙境之中。
“陶公子,聽說你在西湖底下,發現了越國寶藏?此事可是真的?”高宗皇帝問道。
“皇上,確有此事。”陶思嘉並不否認。
“有多少寶物?”高宗皇帝急切地問。
“不可計數。”
高宗皇帝略微思忖,道:“公子肯捐出五千萬兩銀子,解了朕的燃眉之急。近來國庫空虛,許多大事情,都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啊。朕替天下百姓,謝謝公子了。”
“皇上言重了。”陶思嘉說,“不是草民炫富,草民家中,錢財聚集如山,難以計數。不過,這些錢,都取之有道。西湖寶藏,乃是草民按照先祖陶朱公家傳的藏寶圖找到的,也實非不義之財。國家危難,草民解囊相助,不敢居功。”
陶思嘉話裡有話,高宗皇帝豈能聽不出來。不過,他可沒有順着陶思嘉的思路去講。
“公子富甲天下,也智慧過人,你認爲定都臨安,與定都東京,哪一處對大宋更有利?”高宗皇帝問道。
“草民就從一個商人的角度來說說吧。”陶思嘉說,“東京開封府,乃太祖皇帝都城,歷經百餘年,已經十分富庶。如要經商,人口極多,需求極大,利潤也極厚。但是,金人入侵,霸佔開封,改名汴梁,百姓不服金人統治,很多已經南遷,和陛下一道,來到了兩浙。兩浙原本就富庶,但是人丁稀薄,大片土地荒廢。南遷之民,已經爲江南開墾了大片的沃土,擺脫了數十年來流離失所、背井離鄉的生活,好不容易安定了下來。朝廷近年來,常常增加賦稅,可是百姓樂意交。原因何在?他們真的不想再打仗了。皇上,民心所在之地,廢墟也會成爲繁華之地,民心厭倦之處,縱然錦繡萬里,也是傷心之所。皇上,草民不懂政治,也不知道什麼治世之道,胡言亂語,還望皇上勿怪。”
“‘民心所在之地,廢墟也會成爲繁華之地,民心厭倦之處,縱然錦繡萬里,也是傷心之所。’說得好,說得好啊。”高宗皇帝讚許地說。
“皇上過獎了。”陶思嘉說道。
“自從靖康之變以來,朕一直寢食不安。國家山河破敗,民不聊生。朕無奈帶領臣子、百姓,棄祖先基業於不顧,來到臨安城。蒙蒼天眷顧,百姓不棄,才得以偏安一隅。其實,朕何嘗不想和岳飛將軍一樣,‘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可是,朕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將軍們誰不想斬將殺敵,沙場立功。可是打仗打的是國力,打的是錢糧,打的是民心,而不是幾位將軍們的英雄氣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沒有強有力的保障,小戰尚可僥倖取勝,大戰怎可輕舉妄動。大宋積貧積弱,哪有能力去打啊。朕已經足夠努力,保障軍隊供給了,但一個國家,不僅僅是軍隊要吃飯,到處都要錢啊。陶公子,假使給我二十年時間休養生息,養精蓄銳,富國強兵,那時候國家內部安定了,經濟繁榮了,別說是那些領軍之將,就是朕,也想披掛上陣,踏破賀蘭山闕。公子,你相信朕嗎?”
高宗皇帝說得情真真,意切切,眼眶裡,淚水一直在打轉。讓人看了,都會覺得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