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海心駕駛着她的藍鳥轎車,緩緩地沿着街道,向家裡駛去。
海天的夜晚,顯得特別寧靜。這個海濱城市,似乎習慣了在大海面前,保持淑女的風度,在其它城市最爲沸騰的十一二點,出奇地風平浪靜。因爲這個城市的人們,更知道在怒海面前,所應該保持的,是一種低調,不囂張。與白天的喧囂與鬧騰相比,彷彿這根本就不是同一個城市。
路上,車很少。十幾分鍾,也難得見到一輛。很多個夜晚,藍海心都這麼駕着車,在海天市的大街上徜徉。
她降下了窗玻璃,夜風帶着夜的靜謐與大海的清涼,溼溼地吹來,讓人的心裡,都透出一股涼意,彷彿整個身體,都裸露在盛夏的冰窖裡,無比地舒坦。
突然,“砰”的一聲槍響,藍海心看見,自己的副駕門隨即冒出火花。
藍海心吃了一驚,女人的直覺告訴她,有人要謀殺她,她立馬把油門踩到底,全速飛快地向前馳去。
果然,觀後鏡裡,一輛黑色的奧迪風馳電掣般追擊而來,奧迪的副駕位上,一支手槍槍口又一次摩擦出火花,一顆子彈,已經飛了過來。
藍海心一陣恐慌,卻仍然冷靜地避讓着。看着子彈從右面飛來,她就往左邊趨避,感覺子彈要從後腦勺打來,她便俯下了身子。
四槍過後,雖然車子的玻璃已經基本破損,可是,憑着靈巧的避讓和精準的判斷,藍海心驚出了一身冷汗,卻毫髮無損。
突然,她的身前,一輛白色寶馬飛馳而來,就在她眼睛剛好發現寶馬馳來的同時,一粒子彈,已從駕車者的手槍裡射出。
“啊——”藍海心尖叫着,心想背腹受敵,這回完了,慌亂之中,她應激性地踩住了剎車,驚恐地閉上了眼睛。
“啊——”的另一聲怪叫,卻從身後傳來,接着是第二聲,然後,是一連串汽車在公路上翻滾,玻璃破碎,鐵斷鋼折的聲音。
“沒事了。”耳際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藍海心睜開眼睛,看到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正關切地看着自己。
“英雄!”藍海心顫抖的喊聲,如釋重負卻又後怕連跌。
英雄打開藍海心的車門,藍海心踉踉蹌蹌地下了車,一下子撲入英雄的懷裡,哭了起來。
“沒事了。”英雄只是拍着她的背,不住地安慰着。
“你怎麼纔來啊!”藍海心哭着說。
英雄的眼淚也流了出來。“走吧,我們快離開這是非之地,不要被任何人看見。”
他們迅速地離開了。英雄開着藍海心的藍鳥,藍海心則換乘英雄的白色寶馬。一藍一白兩輛車,穿過夜幕,駛向大海邊去。
海灘上,只有沉睡的大海夢遊的餘波,不住地拍打着沙灘。英雄率先停了下來,藍海心也在她的藍鳥旁停住。
兩人都下了車。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藍海心問。
“先別說那麼多,我先幫你把車修好,其他的待會兒再說。”英雄說着,打開寶馬後蓋,取出了工具箱,甚至包括一臺發電機。
“你怎麼帶着那麼多東西?”藍海心覺得很吃驚。
“這是我們殺手的必備工具,必須隨時將車上的痕跡清理掉,不能留下把柄。尤其不能隨便到4S店去修理,那會給警方找到線索。”英雄邊說,邊修補被子彈洞穿的鋼板,動作極爲嫺熟。
沒過多久,那些明顯的創傷已經基本修復。
“過幾天,我去幫你買玻璃和油漆,這幾天你就開我的車去上班吧。”
藍海心點頭表示同意。而他最關心的,還是英雄爲什麼會及時出現。於是,她又問道:“你怎麼知道我會出事的?”
“這些不用再提了,你問我,我也不會說。這是秘密。”英雄說着,打開了車門,“回家去吧。”
藍海心不好再多問,於是,順從地進了寶馬,驅車回家。英雄開着已經沒了玻璃的藍鳥尾隨其後,如同公主殿下的僕人和保鏢,如影隨形。
回到別墅,藍海心已經疲憊不堪了。她請英雄坐下,說:“請隨意,冰箱裡有飲料,你自己想喝什麼就拿什麼。我懶得動了。”
說罷,她就斜坐在沙發裡。虛飄的身體,似乎怎麼也找不到合適的姿勢,來滿足神經的需要。
“需要按摩一下嗎?”英雄說。
“不,我是恐懼過度了。”
的確,那突然的槍襲,讓她至今還定不住神。
“想不到你這個女強人,也有恐懼的時候。”英雄開了冰箱,拿出兩罐雪碧,遞給藍海心一罐,“提提神。”
“謝謝。”
“呵呵,好笑,誰是主人啊!”
藍海心淡然一笑。
“殺人其實也是很可怕的事情。我刺殺過很多人,從來沒有失手過,可是,我每一次殺人,都心懷恐懼。我不知道我爲什麼必須殺人。我是孤兒,我的養父收養了我,他是一名狙擊手,從小他就教我怎麼使用各種武器殺人。我第一次看他殺人時,我看見他的眼睛都在跳動。他說,他也害怕。”
“你爲什麼跟我提你的往事?”
“因爲你我都一樣,都是殺手!”英雄說。
藍海心吃了一驚,表面上卻極爲鎮定,“你是職業殺手,而我只是一名藥劑師,是醫生。”
“你是殺手,不過你的手段太高明。”英雄隨手拿起几上的一隻玻璃杯,用手指做出了一個塗抹杯壁的動作,冷笑着說:“伊蓮死的太離奇了,所有人都以爲,那是因爲她是外星人。其實,你心裡最清楚,因爲你是藥劑師!”
“你是在要挾我嗎?”藍海心說,“不錯,伊蓮的死,和我有關係,的確是我毒死了她。可是,你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我殺死了她呢?”
“我不是要告你,相反,我想和你合作。你想,如果只要指甲殼那麼一點藥品,就能夠殺死一個人,連最先進的儀器都無法檢測到一絲一毫的證據,而且,屍體都消失於無形,真是殺人的神丹妙藥啊。”
藍海心此時,已經清醒了、完全鎮定了。“我們是朋友,但是,絕不是狼狽爲奸的匪徒。你記着你的誓言,不做違背良心的事情。”
“你的意志就是我的良心。”英雄一把抓住藍海心的手。
“放手!”藍海心把手猛地抽了回來。
“告訴你一件事情,只怕你接受不了。”英雄說。
“什麼事,你說吧。”藍海心極爲平靜。
“今晚的殺手,是覃明派來的。在英吉利海峽除不掉你,並不代表他回心轉意。今晚,在海天市,在你的故鄉,他居然又出手了,你認爲他還愛你嗎?”
“你有憑證嗎?”
藍海心剛說完,英雄已經拿出了一張光盤。“電腦呢?”
藍海心一把奪過光盤,立馬折爲碎片。“你不用離間我們的夫妻感情,以後也不許你再跟蹤更不許偷拍他。不論他的心裡有沒有我,無論他怎麼對我,我都是他的妻子,我愛他。而且,我已經懷了他的孩子。再過九個月,我們的孩子,將會誕生到這個如此美好的城市……”
藍海心的眼裡,滿是幸福的憧憬。
“不要做夢了。”英雄冷笑着說,“在他的生命中,不知道已經有多少女孩子,爲她挺起了大肚子。可是直到今天,我還沒有見到哪一個孩子出世的。”
藍海心愕然地看着他,“你說什麼?”
“他絕對不允許任何女人,留下他的孩子。”英雄正色道,“至少在我的手上,已經殺死了七個花季少女,它們,都是因爲懷上了覃明的孩子。”
“爲什麼?”藍海心質問道,“爲什麼他連自己的孩子都不放過?”
英雄喝了一口飲料,冷冷地說:“在他的心中,根本就沒有愛。”
藍海心一下子掉進了冰窖,悽然地說,“不可能,絕對不可能。虎毒尚且不食其子,何況他是人。”
“所以,他與衆不同。你要小心,他隨時可能再派人來殺你。因爲你的存在,對他和他的組織,都是威脅。”
說罷,英雄走出了別墅,隨着汽車啓動的聲音,藍海心知道,這個兩次救了她的命的殺手,已經離開了。
藍海心感覺到很冷,緊緊地抱住了自己。
“爲什麼只相處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他會有那麼大的變化呢?是不是每個男人都一樣,容易得到的感情,總是不會好好去珍惜?”藍海心想着,淚水汩汩流淌而下,“如果真的像英雄所說的那樣,覃明心中只有他的組織,沒有我,更沒有愛,我們之間的一切,只不過是陰謀,而不是愛情,我那麼愛他,已經將一個女人最純真的愛情,全部獻給了他,我該怎麼辦?”
撫摸着自己已經漸漸凸起的小腹,藍海心不知所措。
突然,她朦朦朧朧地聽到,樓頂上有悉悉索索的腳步聲,她馬上警覺起來,迅速地爬起來,把燈關閉。屋子裡一下子暗了下去。
藍海心躡手躡腳地摸進了廚房,輕輕地推開了冰箱。在冰箱後,有一個暗格,足可以躲下兩個人。這是別墅初建時,藍海心就已經備下的藏身之所。因爲她總有一種預感,一個人一旦出名了,隨名利而來的,往往是危險。總會有人打你的主意!
剛把冰箱拉過來,擋住了暗格的出入口,藍海心就聽到樓梯上,有輕微的踩踏聲。聽那聲音,前後一共是三個人。
“啪——”
是一隻放在茶几上的杯子被碰掉了。
“噓,輕點!”一個女音小聲地說,那聲音雖然很低,卻充滿了埋怨。
“好好找找,剛纔還開着燈,不會走遠,肯定是躲起來了。”另一個男子說。聽上去,大約三十五六歲。
“開燈啊,一開燈不就看清楚了嗎?”第三個,是個年輕男子,聽聲音不過十八九歲。
“嗯。”女子應了一聲,“找開關。”
很快,屋裡燈亮了。
“給我四處搜索。”女子說。顯然,她是這夥人的頭目。
三人均是一身緊身的黑色夜行衣,頭上找了黑色頭套,只留出了眼睛和鼻孔三個窟窿。三人手中,都持着手槍。女子手中的手槍是一把金色的美國柯爾特“西部時代和平使用者”24K鍍金轉輪手槍,精美別緻。另兩人則都是德國SIG公司生產的P229手槍。
能夠配備這樣奢華的名牌手槍的殺手,絕非尋常。
三人在偌大的別墅裡到處搜索,衛生間、衣櫃、消毒櫃……凡是有可能藏身的地方都不放過。三人所過之處,物品被打壞的聲音,此起彼伏。
隨着廚房門被推開的聲音,藍海心的心跳,也隨之加速。她盡力地剋制着。因爲她知道,只要冰箱被推開,她就馬上會被他們從暗格里拉出來,而且會斃命當場。
腳步聲漸漸接近冰箱,是那個持着金色手槍的女子。
危險在一步步接近。
碗櫃被推到在地,碗碟噼裡啪啦落地的聲音,響徹廚房。雖然隔着冰箱,藍海心卻無法冷靜。因爲碗櫃的旁邊,就是她的藏身之地了。
“吱——”的一聲,女子拉開了冰箱門。微紅的燈光,在渺渺霧氣中跳着舞。
女子打開一瓶檸檬汁,“咕咕”地喝了兩口,因爲很冰,女子忍不住“啊”了一聲,長長地噓了一口氣。
“砰!”門關上了。女子罵了一句:“她媽的,跑哪裡去了!”同時,一屁股坐下來,靠在冰箱上,繼續喝着她的檸檬汁,繼續享受她的冰爽。
藍海心盡力地屏住了呼吸,默默地禱告着她馬上離開,好讓她喘上一口氣。
“這裡還有個地下室。”中年男子突然叫了起來。
女子聽到叫聲,懶懶地站了起來,“搜,她跑不掉的。”同時,她也迅速地向地下室奔去。
藍海心用手捂住胸口,長長地呼了一口氣,心跳卻在同一時間,砰砰地劇烈跳動起來。
“這些人,會不會又是覃明派來殺我的?”藍海心暗想。
正在這麼想的時候,被藍海心稱之爲“思考室”的地下實驗室裡,傳來了“噼裡啪啦”的響聲。
“畜牲!”藍海心暗罵道。
藍海心一陣心疼,那些都是她的心血啊,怎能不教她心疼。一股憤怒的惡氣,從腹中升騰而起,充塞了她的全身。
她推開了冰箱。心中暗忖:“我絕不可以如此羸弱,忍受這一切惡劣的行徑,我得出去面對他們,必須和他們有個了斷。”
藍海心走出了暗格,心中,已經沒有了恐懼。
她打開冰箱,“哧”地一聲扯開一瓶雪碧,“咕咕咕”一口氣喝完,她已經無比鎮定而堅毅。她大步走向竈臺,從刀架上,一手提起一把菜刀,如同一名憤怒的俠客,大步流星而又正義凜然地走向地下室。
“住手!”藍海心大聲怒喝!
三人打砸器皿的聲音戛然而止。三人同時一驚,轉過身來,看到藍海心只是手持菜刀,不約而同地訕笑起來。
“哼哼,您就是大名鼎鼎的藍海心藍工程師吧?”年輕小夥子略帶調笑地問。
三人看見藍海心,心裡大爲快意。女子又問:“是逃命重要呢,還是你的這些瓶瓶罐罐重要?”
“在我眼裡,你們根本比不上這些瓶瓶罐罐。”藍海心說着,兩柄菜刀一左一右,同時“嗖”地飛向女子。
女子金槍微擡,兩發子彈“啪啪”連擊,將飛到半途的菜刀同時擊落。冷熱兩種“兵器”相撞,撞出一縷煙塵,一束煙花。菜刀已經被子彈打穿了兩個小洞。
女子將漂亮的金槍在手上轉了三圈,瀟灑地別進了腰間。她呵呵地笑着,向藍海心走來。
突然,她腿一軟,緩緩地倒在了地上。
中年男人衝上前來,想要抱起那女子,哪知剛一靠近那女子身邊,自己也踉踉蹌蹌地倒了下去。
那個年輕的小夥子見兩人莫名其妙地倒下了,呆在當地,不趕走了,連忙捂住了鼻孔。他想,肯定是這地下室裡有毒氣。
他哪裡知道,毒,就在刀上。女子的槍擊,將藍海心進門之前塗於刀面上的毒藥迅速氣化,毒藥已經侵入了他們的體內。
就在他捂住鼻孔的一瞬間,他也情不自禁地倒在了地上。
“混蛋!”藍海心走過去,把他們的槍繳下,別在腰後,朝着三人的臉上就是一陣猛踢,“竟敢砸壞我的儀器,我要你們的命!”
藍海心撿起地上的菜刀,將女子的從手腳開始,一段段地砍去,如同蠶食桑葉一般。之後,那名中年男子,也享受了同樣的待遇。
年輕小夥子中毒不深,他的眼睛還半睜着,意識也還清醒,只是身子一動也動不了。
他看到了自己兩個同伴活活被藍海心肢解,心中大駭,臉上的汗珠大顆大顆地冒了出來。
藍海心從器皿架上,拿下一個巨大的玻璃缸,將二人的殘骸扔進去,又取來一大瓶濃硫酸,倒了進去。很快,地下室裡盡是濃煙和焦臭。
藍海心走向那個小夥子,往他的嘴裡塞進一顆藥丸。同時,冰冷的刀鋒,也對準了他的喉嚨。
“說,誰派你們來的?”藍海心冷冷地說。
“殺了我,我也不會告訴你!”
“你以爲我留下你,就是爲了這個?”藍海心扇了他一耳光,“我不過隨便問問。”
“那你想幹什麼?”
“我不想髒了手,你把這兩個窩囊廢的屍體殘漿,給我擡去倒進海里餵魚去!”
“我憑什麼聽你的?”
“如果你不想在半小時內化作一名太監,慢慢地縮小、縮小,最後變成一個洋娃娃一樣的小矮人,我倒是不介意做你的白雪公主,經常把你帶在我的身邊。”
那小夥子一聽,渾身收縮起來,“求求你,放過我吧!”
“起來,幹活去!”
藍海心騰地站起來,重重地踢了他一腳。
小夥子聽話地站了起來,端起玻璃缸就往外走。
原本藍色的大海,在夜幕下,顯得格外黯然,沒有一絲光彩。小夥子將一缸血水倒進大海,那股薰烈的惡臭,讓他難以忍受,頓時跪翻在地,無休無止地嘔吐起來。
“走,回去!”
藍海心又踢了他一腳,小夥子連怕帶滾地爬向別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