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一定還在工作，不要吵他了。”柳青林翻身下牀，看着目瞪口呆的柳細月說：“姐，我長得很傻嗎？”
柳細月撲哧一笑，忙說：“林林哪裡傻了，林林最聰明瞭。”
秦蓉忍不住溼潤了眼睛，上前抱住兒子喃喃的說：“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這時宋保軍甦醒過來，看着這一家子某種意義上的團聚。
柳青林說話條理分明，意義清晰，哪裡還有之前的“傻兒子”模樣？甚至和母親回憶起生活中相處的點點滴滴，惹得秦蓉哭了又笑，笑了又哭。
照理說病患從植物人的狀態恢復後，因爲長時間不能感知外界，他的思維也會停止在受傷的那段時間。柳青林十二歲時車禍智力受損，應該也是保留着十二歲的思維纔對，現在卻與二十歲的青年一無二致，實在叫人稀奇。
宋保軍想了一下就明白了：是哲學人格給了他幽能。
柳青林新生的單純人格白紙一張，很容易受別人影響，哲學人格如此強大突破天際，他因此變得聰明也不足爲奇。
一家子喜氣洋洋的聊了半天，又給柳重山打去電話，柳重山自然驚喜無以復加，當場表示要請假打飛機過來。
柳青林說：“爸，我還沒好，病了這麼久總有個恢復的過程，等完全好了我再回家，天天和爸呆在一起，怕到時候你會嫌我煩。”
“哈哈哈！”柳重山笑得爽朗之極，說：“怎麼會呢！我還沒帶你去夢幻樂園玩呢，到時候我們全家一起去。對了，小軍有沒有說你這是怎麼回事？”
“呃，我好像在一個夢裡睡了很長時間，是姐夫把我叫醒了。”柳青林斟酌着詞語，補充道：“但還不是太穩定，我隨時可能繼續沉睡，姐夫說還需要一個多月的治療，那時我就真正醒了。”
“好說，好說，好說！”柳重山連說三個好字，就連二十年前他還是個科級幹部時做出一番政績，受到領導的嘉獎也沒這麼爽快過，“讓你姐夫接電話。”
“柳叔叔，是我。”宋保軍接過電話說道。
柳重山語氣雖穩重，卻難捺興奮之情：“你能給我詳細介紹一下青林的狀況嗎？”
宋保軍不答反問：“柳叔叔，我爸突然領到了一筆退役軍人補助金，是你關照的吧？”
“是的。”柳重山並不拐彎抹角，索性直承此事，道：“原諒我對細細的關心，得知她在和你交往後，我就讓人調查了一下。你的家庭條件和你說的一樣，沒有半分虛言，這一點我對你很放心。不過呢，我私人也想給你提供一些幫助，但是又怕你多心。”
柳重山的話有點過分謹慎，有點害怕觸及宋保軍微妙的自尊心。他知道有些大學生把臉面看得比命還重。
“我非常理解，謝謝柳叔叔的一番心意。”問題是宋保軍現在根本就沒把所謂的自尊心當一回事，說：“一個月才三千塊補助，是不是太少了？對了，你認識茶州大學的人嗎？不如幫我打個招呼，辦個三好學生獎學金什麼的下來，最好有獎狀證書，給我家老頭子樂一樂。”
柳重山哈哈一笑：“沒問題，青林的事情，你可以說了麼？”
“涉及到人類大腦的構造和生理，很難一句話說得清楚。”宋保軍說：“我就這麼解釋吧，青林因車禍成爲某種意義上的植物人，但不是很完全。腦部仍有一部分細胞影響他的思維和行動，在外在表現來看，就變成了常人所說的弱智兒童。當我把青林沉睡的另一部分喚醒後，他恢復正常了。”
“很好，很好！後續治療一定要跟上，有什麼要求你儘管開口。”
“柳叔叔放心，青林這麼聰明，以後肯定是個科學家。”
放下電話，宋保軍就這個問題重新向秦蓉和柳細月解釋了一遍，兩人表示理解，同時也非常期待柳青林的康復。
等柳青林重新睡下後，兩人才勉強從過度亢奮的狀態中清醒過來，秦蓉看着宋保軍的眼神就像看救世主一樣。
她的意思與柳重山如出一轍：“小軍，無論你有什麼要求儘管提，我們能滿足的儘量滿足，不能滿足的想辦法也要給你滿足，只要柳青林能完全治好。”
“我現在感覺有點餓。”宋保軍撓撓頭。幽能早已消耗一空，不補充點能量說不過去。
秦蓉二話不說，讓管家進來，低聲吩咐道：“請紅山茶大酒店帶好材料，派一個廚師團隊過來。”
這頓特別的晚宴一直吃到晚上十點多鐘，宋保軍才撐着圓滾滾的肚皮告辭。整整一桌美食，吃了一大半，還剩下的便腆着臉打包，手裡拎着十多份食盒，裝在兩個塑料袋裡，由柳細月開車送回家。
……
……
第二天上午的課程結束後，宋保軍和譚慶凱等人勾肩搭背，嘻嘻哈哈的離開教室。
跟在後面的郭俊電話響起，看了看號碼，不耐煩的點開接聽鍵，便大聲嚷嚷起來：“又怎麼了？不是告訴你說我上學期間不要隨便給我打電話嗎？什麼？你在學校？喂！我交代多少次了！學習很忙，不要來學校看我了！你回去吧！”
電話對面的人似乎哀求了幾句，郭俊臉色變得很不好看，道：“行了，你在哪，我過去一趟，說了以後不要給我送什麼包子饅頭過來，我不愛吃！”
宋保軍回頭看了他一眼，郭俊立即若無其事收起電話，淡淡的說：“沒事，家裡人來學校看我。”
譚慶凱笑道：“家裡人送什麼好吃的過來，俊哥兒可得給我們留點。”
“家裡沒什麼好吃的，回頭我請你們去湘湘館。”郭俊很大氣的說着，加快腳步噔噔噔下了樓梯。
譚慶凱冷笑道：“這小子一年多來一直敲詐我們，這次少不得叫他請一頓大餐。”
宋保軍道：“算了，他又能請得了多少。”
“那也太便宜他了。”譚慶凱憤憤的說。
隨同下課的衆多同學一起下樓，只見郭俊和一位衣着寒酸的中年婦女在教學樓對面的花廊下交談。
花廊由好幾道環繞教學樓的露天走廊組成，頂部架有一道道的鋼筋水泥橫樑，每根間隔五十釐米，爬滿了攀藤植物。走廊兩側種植大量美觀的花卉，常常成爲學生散步談戀愛的好去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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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州的冬天比北方更暖和一些，最低氣溫兩三度，平均十度以上，日照時間充足，植物得以茂盛生長。
紅、黃、白的是菊花，千姿百態，有的好似銀盤，有的如同粉團，有的好像珍珠。也有薔薇，顯得格外熱烈，紅得十分嬌豔。
走廊頂上的藤枝夾着大片的枯黃，與紅花綠葉點綴在一起，真真叫人迷亂。
可惜氣氛卻沒那麼和諧，宋保軍老遠就能聽到郭俊在高聲訓斥那名中年婦女。
“讓你不要過來了！囉裡囉嗦什麼！給同學看到你這副模樣，還不把我給笑死？”郭俊大聲叫道：“給我送生活費？把錢轉到我的銀行卡不就行了？跑這麼一趟，你不累我都嫌累。”
宋保軍看清楚中年婦女的長相，朝譚慶凱、龍涯等人使個眼色，快步走了過去。
“這次帶了多少錢過來？”郭俊又問。
對面的中年婦女拿出個小包，從裡面翻出一疊鈔票，說：“我剛調崗了，原來的老闆就給結了工錢，這是四千塊，夠用了嗎？”
“這還差不多。”郭俊劈手奪過鈔票，手指頭沾着口水數了起來。
中年婦女笑道：“小俊，媽媽昨天遇到了貴人呢，給我整了個特別好的崗位，以後每個月能有……”
郭俊打斷母親的話，不耐煩的說：“不就是搬磚麼，能好到哪裡去？你快回去吧！我要去圖書館學習了。”
中年婦女本來還興致勃勃想和兒子分享一下喜悅，這時臉色完全暗淡下來，喃喃的道：“那你好好學習，多多保重，對了，我上個月帶來的那條秋褲穿上了嗎？天氣冷……”
“早就扔了。”郭俊哼了一聲：“都說了我不愛穿秋褲，你還非要拿來。”
中年婦女的臉色越發黯然。
這時身後一個古怪的聲音問道：“俊哥兒，這位是令堂嗎？怎麼不向我們介紹介紹？”
“啊！”郭俊看見宋保軍帶着跟班們過來，一時不知該作何應答。
郭俊的母親王梅看見宋保軍，不覺爲之一愣，嘴巴張了張，想要說些什麼話，宋保軍說：“既然阿姨遠道而來看望兒子，我們是俊哥兒的同學，也應當好生招待一番，是不是？”
大家不知道宋保軍爲什麼突然熱情起來，料想事有因出，也都笑道：“是應該好好招呼一下。”
宋保軍說：“阿姨，俊哥兒是我們學校最優秀的同學，還曾經入選‘十佳孝順青年’名單，一直是我們仰慕的對象。您來了，可得四處走走，看看茶州大學的風光美景。”
“孝順”云云，郭俊再傻也聽出了宋保軍的弦外之音，臉上不由火辣辣的一片，忙道：“軍哥說笑了。”
宋保軍道：“今天就由我做東，請阿姨吃頓飯，如何？”
“宋、宋委員，這怎麼使得？”王梅連忙擺手，急出滿頭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