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上有微微的訕訕然,劉深深用手捋了捋前面的劉海:“哦,那應該是我聽錯了,你家張代應該是在公司,最近公司挺忙的。唐二我沒有別的意思,你別誤會。”
劉深深臉上的尷尬,不像是演技使然,更像是發自內心的侷促展露,這讓我無法往她居心不良的方向揣測,我只當她是真的一時口快。
爲了緩解這微妙的氣氛,我趕緊將蹙起來的眉頭舒展開來,隨意地岔開話題:“深深,你昨天才回到,不用倒時差哇?”
並非那種不會來事的人,劉深深心領神會,她沒有再糾葛在上一茬裡,她淡淡淺笑:“這段時間,因爲項目的緣故,我到處跑,都有些習慣了。”
劉深深的話音剛落,楊凱已經唱完了那首歌,他把話筒一扔,將音量調小一點,跑過來就挨着劉深深坐下,他瞅了瞅四處的空曠,說:“嫂子,你唱什麼歌?我去給你點。”
我連忙擺手:“不用,你們唱就好,我五音不全,我就不荼毒你們的耳朵啦。”
楊凱咧開嘴大笑:“又不是要去參加歌唱比賽,來到這裡都是瞎嚷嚷的嘛,玩兒得開心就好啦。”
我嘿嘿乾笑一聲:“主要是我唱得難聽,不好意思開口,我聽你們唱就好。”
捏起個酒杯,楊凱喝掉一大半,他臉上笑意濃濃:“嫂子不願意開金口,那我不勉強了。等會張代那孫子過來,我讓他唱雙份的。”
一個激靈,像是忽然想到什麼似的,楊凱用手捅了捅劉深深的手肘,他說:“深深,邵燕回來深圳了,不然喊她過來一起玩啊?”
楊凱和劉深深,他們都認識吳邵燕?
腦袋裡有轟隆聲碾壓而過,我稍稍屏住了呼吸,靜待着劉深深的迴應。
臉上露出淺淺的爲難,劉深深說:“我好長一段時間沒跟她聯繫了,我喊她,會不會太過冒昧?”
眼睛裡面有亮光乍現,楊凱笑:“怎麼會,我前些天見到邵燕,她還主動像我問起你,問你現在是不是還在美國。”
劉深深挑眉:“額?你啥時候見過她了?”
大喇喇的,楊凱把杯中酒一飲而空,他沒心沒肺的樣:“前些天唄,張代帶她過來跟我一起吃飯喝….”
楊凱的話還沒說完,劉深深忽然用腳重重踹了他一下。
猶如大夢初醒般,楊凱瞅了瞅我,他表情有微微慌張:“嫂子,那個,那個,你別誤會哈。我不知道你認識不認識邵燕,但邵燕吧,她是張代的高中同學,前些年張代在國外讀書,我去看他,碰巧邵燕也過來找張代玩,大家就玩到一起去了。前陣子邵燕回來,是我主動邀請他們兩個吃飯的,吃完飯大家就散了,你別誤會哈。”
楊凱這番急躁的解釋,我姑且不論他是不是怕我與張代產生誤會,而撒了點小謊,但卻爲了帶出了另外的信息量。
他無異於間接告訴我,在我和張代離散的四年中,張代和吳邵燕之間的聯繫沒有斷過,吳邵燕甚至還輾轉跑到異地他鄉與張代見面。
我知道,我與張代分手的那四年,都可以有各自的際遇流離浪蕩,這沒什麼吧,但我心裡面仍然像嚼了一大塊的蠟,黏糊成一團。
不想在張代的朋友面前,留下個小氣吧啦的形象,我擠出一個笑容來:“這有什麼。你們說的邵燕,我也認識。”
還真是沒心沒肺,楊凱他一看到我笑,他就忍不住吐槽起劉深深來:“你看看你,咋咋呼呼的幹嘛,嫂子多明事理啊。”
劉深深又蹬了他一腳。
楊凱這才收斂些,他繼續說:“嫂子,既然你跟邵燕都認識,那我喊她過來一起玩兒?”
我硬着頭皮:“好啊,你隨意就好,我無所謂的。”
抖了抖肩,楊凱大大咧咧說:“那我喊了哇。邵燕唱歌蠻好聽的,上次她跟張代合唱《你最珍貴》簡直跟原唱一個樣,聽得我都陶醉了。”
直接拿過旁邊的一個枕頭,劉深深狠狠地砸了砸楊凱:“就你話多!你不懂說話就別瞎說!”
停了停,劉深深轉過來面對着我:“唐二,你別聽楊凱這個人瞎扯淡,他有時候說話就愛誇大其詞,往大里去說。我跟張代認識那麼多年,偶爾一起應酬,張代都沒怎麼唱歌的,楊凱他分明就是逗你的,想逗你吃醋,他就那麼惡趣味,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劉深深這一動作,怎麼看都怎麼貼心,但我總覺得怪怪的。
而氣氛,似乎也因爲劉深深這一圓場,變得有些微妙。
有些侷促的,我笑笑:“沒事,這挺平常的。”
卻像是怕自己說少了,我心有芥蒂似的,劉深深繼續說:“邵燕吧,我和張代在國外合作項目那陣,她確實來過幾次,但我們都是一羣人一起玩的,張代跟她之間沒什麼的。”
我強撐着笑臉:“我知道。”
這才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劉深深伸出手來,拍了拍我的手背:“男人跟女人的思維方式不一樣,楊凱他沒有惡意的,唐二你別往心裡去。”
實在無語,我沒詞了,只得點頭笑笑,算作迴應。
劉深深側了側身,再面對楊凱,她毫不客氣又用枕頭摔打他:“你腦子有坑是不是!什麼都愛拿來瞎說說。你不知道東西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嗎!”
被劉深深教訓,楊凱慫得跟個孫子似的,他腆着個訕訕然的笑臉,嘀咕着:“我不就是爲了活躍氣氛嘛,你有必要這麼上綱上線嘛。”
劉深深還是繼續摔他:“你可以活躍氣氛,但你不能啥都亂說一通。說不定你一個亂說,會影響張代和唐二的和諧,你懂不懂!”
楊凱徹底老實了:“好吧好吧,劉胖妞,我知道錯了。”
將劉深深手上的枕頭搶了去,楊凱滿臉歉意對着我:“嫂子,我剛剛確實是爲了逗逗你,你別介意啊。”
完全被劉深深這番義憤填膺弄得有些手足無措,我對楊凱展露出來的信息,也變得茫然起來,眼神有些晃盪漂浮,我將它們斂回來,淡淡說:“沒關係。”
但楊凱還是有些懊惱不已:“那我不喊邵燕過來了。省得做多錯多。”
騰一聲站起來,楊凱說:“我不會聊天,我去唱歌。”
重新回到那個小舞臺,楊凱又點了一首《衝動的懲罰》。
至於我和劉深深,我們沉默相對一陣,劉深深招呼我說:“唐二,你喝果汁。”
應聲端起來,我慢騰騰地抿了一小口,我正要放下,劉深深又開口說:“唐二,就以我對張代的瞭解,他是很專一的一個人。”
怪異的感覺,在心裡面越堆積越濃郁,我只得點頭:“嗯。”
大概是看我沒有多大的興致繼續這個話題,劉深深有些尷尬地輕咳了一聲,說:“我好像有點操心過度了,抱歉。”
停了停,見我沒說話,劉深深又加了一句:“主要是我跟張代認識這麼多年,他是我很好的朋友,我希望他過得好。唐二你別介意我八卦。”
我覺得再這樣尷尬地聊下去,早晚會要了我的命,我只得抿嘴輕笑,再次自然地調轉話題:“深深,不然我們玩骰子?”
往後攏了攏頭髮,劉深深砸了砸嘴:“我酒量不太好。”
反正我也沒打算喝酒,於是我:“我們不喝酒,喝果汁,誰輸輸喝。”
可能是在國外待久了的緣故,劉深深玩骰子的水平很菜鳥,玩幾圈下來,她基本上沒贏過,但她還是一副很不亦樂乎的樣。
其實我已經膩透了,卻不得不也裝出玩得很開心的模樣。
直到張代的出現,我和劉深深才得以從這一場困局中走出來。
一臉疲憊的張代剛剛挨着我坐下,在那邊自唱自娛的楊凱搖頭晃腦的過來,衝着張代嚷嚷:“你來晚了,要罰酒。”
張代的手,攬上我的腰,他瞥了楊凱一眼:“我今天手頭上一堆事,要不是你把我老婆給弄到這邊來,我就不來了。”
嘴巴扁了扁,楊凱不太樂意的樣:“又秀恩愛。我真沒眼看了。”
吐槽歸吐槽,楊凱倒沒有繼續強迫張代喝,他自己坐一旁喝了點悶酒後,估計還是覺得人少不好玩,他就出去打電話了。
號召力挺強的,沒一陣,偌大的包廂裡面開始有男男女女填充進來,剛剛的寂寥被徹底的熱鬧所取。
在人羣中坐了一會,張代就讓我跟他坐到角落裡面去了。
這個包廂的角落,隔了兩隔,那些雜音被隔絕開來,相比大廳的喧囂,算是安靜。
沒有別人的目光審視,我細看張代,才發現他的眼睛裡面佈滿了紅血絲,他一臉倦容。
剛剛被楊凱和劉深深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給我攢積的不快,被張代的疲憊沖淡不少,我有些心疼抓住他的手揉了揉:“張代,你很累啊?”
將身體傾斜一些,張代將側臉往我的肩膀上靠了靠:“還好。有眯兩個多小時。”
像是被一塊大石壓頂,我有些窒息不過來:“你那麼拼命做什麼?錢掙不完的啊。”
再往我身上靠了靠,張代沙啞着嗓子:“做生意這事,不進則退。有些客戶平常哄得再好,稍微有次不慎,可能就會導致全線撤退。”
張代說的這些倒是真話,我之前就碰到好幾次,平常相處挺好的客戶,反水起來比誰都來勁。
實在不忍再對他作太多苛責,我將他的手平放在大腿上:“不然,我們去跟楊凱說說,先撤?”
聲音含糊着,張代慢騰騰說:“別,今天其實是楊凱的生日,等晚點切完蛋糕再走。”
我眉頭皺意參半:“啊?楊凱生日啊?我沒聽說,深深喊我過來時,也沒給我說,要不然我就買點啥了。”
手隨意纏繞過來摟着我的腰,張代用下巴蹭了蹭我的臉:“他一個大男人,不計較這些。唐小二,我能不能靠着你眯一會。”
廢話,見他那麼累,別說他要靠我肩膀上眯眼,就算他讓我躺地板上給他墊着,我也會照幹不誤。
擺了擺身體,讓張代可以靠得舒適點,我說:“你快別說話了,閉目眼神。”
還真的是挺勞累的,張代粘在我的肩膀上,不多時就發出了勻稱的鼻鼾聲,我怕自己動彈會鬧醒他,就一直一直保持着固定的坐姿。
看他的狀態,我還以爲他能睡個把小時的,但才二十來分鐘,他就緩緩睜開眼睛,伸手就去揉我的肩膀。
我抓住他的手:“怎麼就醒了?冷?”
力道拿捏極好,張代即系揉捏着我的肩膀:“不是,怕把你肩膀壓疼了。”
在這凜冬裡,我心一暖:“不疼,你別折騰自己了。”
話剛剛說完,我眼睛的餘光,撲捉到劉深深徑直往這邊來了。
忙不迭將他的手摘下來,我拍了拍:“深深走過來了。”
彈了彈,張代剛剛坐正過來,劉深深已經站到我們的面前:“唐二,張代,楊凱讓你們過去,切蛋糕了。”
我一聽現在就能切蛋糕,切完張代就能回去睡覺,我麻溜的站起來,又抓張代的胳膊:“快點。”
被我扯得有些零落,張代笑了笑:“唐小二你再扯,我的衣服都被扯掉了。”
幾乎是咬着張代的話尾音,劉深深含笑說:“你們真夠恩愛的,羨煞旁人。”
循着劉深深這話,張代站直了身體,他的手覆在我的腰間,挺隨意的口吻:“羨慕的話,你還不趕緊找一個。”
劉深深的眼睛裡面,有淺淺的迷霧稍縱即逝,她攏了攏頭髮:“正在努力中。”
身體側了側,劉深深轉而又說:“快過去,不然楊凱又要在那裡瞎嚷嚷。”
就衝剛剛張代給劉深深的應話,我可以知道張代是從頭到尾都沒有跟劉深深有什麼火花的,我的心情暢快不少,挽着張代就跑去看切蛋糕。
對那些甜品類的東西沒有什麼抵擋力,而且這個蛋糕確實也弄得很好吃,楊凱給我遞了一大塊,我毫不客氣吃個精光。
把盤子放下之後,我再環視四周,別的女孩子都是優雅萬丈地挑一小口試試就放下了,我瞬間轉向張代:“額,就我一個人像個****似的把蛋糕吃完了,我感覺自己就像一頭豬,沒吃過東西似的。”
張代嘴角帶笑:“蛋糕就是用來吃的,這裡的姑娘,就你最皮實。”
拿過紙巾擦了擦我的嘴角,張代又說:“我去跟楊凱說說,我們先撤。”
就算楊凱玩心再多,估計他也看到了張代的狀態確實不佳吧,他沒怎麼瞎掰就給我們放行了。
我看張代挺累,就主動提出開車,估計是怕疲勞駕駛出事,張代倒挺配合的把鑰匙給了我。
但靠靠靠,他坐在副駕駛上,似乎像是活了過來,不斷地在問我早上吃了啥中午吃了啥,我不耐其煩回答了一遍之後,瞅着他精神挺足,有些話我就徹底憋不住了。
醞釀拿捏了一下,我用隨意的口吻:“張代,楊凱他認識邵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