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顏回到軍尉府後,簡單的將情況向重鈺做了介紹,當然對於秦綱說出的有些話她卻是習慣性的選擇遺忘,雖然有些話是喪失理智的胡言亂語可,她知道在不同人的眼底會被讀出完全不同的意思,從楊肅斬殺沈隸並且奉上兵符的那一刻起,他們的命運就緊緊相連,榮枯一脈,任何的嫌隙和不信任都不該出現。
“重鈺......”
回到房間換了身衣裳的朝顏再次回到議事廳,進去的時師叔和燕驪姑娘已經離開了,大門窗戶皆敞開着,寒風穿堂而過吹得火焰左右搖曳,蠟油順着燭架無聲的流淌,主座上的男子以手低着額頭雙眸緊閉儼然已經睡熟,只是即便睡着他卻也緊皺着那彎英武的劍眉。
洶涌的涼意讓朝顏打了一個寒顫,躡手躡腳的走到窗前輕輕的將窗戶掩上,她來到重鈺身邊從旁邊的木架上取下褐色的斗篷替睡熟中的重鈺披上,雙手剛剛收回,重鈺突然間睜開雙眸,對着她倦怠一笑:“阿顏!”
“你這樣也不怕着涼?”朝顏故意板着臉在重鈺身邊坐下,掰弄着手指揶揄道:“你呀,太不會照顧自己了!”
“所以說,沒有阿顏你我該怎麼辦!”
雙手被握住,彼此的手都很涼,可交握在一起卻是格外溫暖,見重鈺愁眉舒展,朝顏的目的已經達到,“是啊,沒有了我你該怎麼辦?”
沒有你我該怎麼辦?
很久很久之後朝顏才明白,很多不可磨滅的記憶不能忘記的人,都終將如手中一抹揚沙,稍有不慎便從指間滑落消散無際。
“這場仗看來不可避免,眼下我們也只能等待奉安那邊的消息!”
重鈺不桌痕跡的收回雙手,雙眸波瀾不驚的盯着面前的女子,朝顏薄脣輕抿,心中有些無奈因爲眼下他們並沒有更好的計策,耶律垸此次是爲復仇而來,事情又豈會真的如同他們在秦綱面前杜撰的那番容易了,答案無疑是否定,輕而易舉的讓耶律垸退兵純屬自欺欺人,
再者奉安城接到消息後很大程度上會選擇視而不見,最終這場硬仗還是得他們自己打,可一旦贏了此戰無疑會招致更大的禍患。
“武先生將隨秦昊前往奉安遊說蒙季出兵!”重鈺垂下溫度漸失的雙眸,一字一頓的說道:“但我們也必須做最壞的打算!”
“相信師叔定會說服奉安方面出兵,我們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儘量拖延時間......只是我始終沒想通耶律垸爲何遲遲不動手的原因是......“
“他在等盛金那邊的消息!”
喑啞的聲音和着雷電聲響起,
疑惑被揭開的瞬間,另一個可怕的念頭突然涌現,如同千斤巨石壓的人喘不過氣來,朝顏和重鈺詫異的揚眸望向門口的方向,衣衫溼透的楊肅跨步而來,每一步都似乎沉重且僵滯。
男子眼神空洞,臉色更是一片煞白,朝顏深呼吸忍不住從座上站起,只見他走到廳中單漆跪地:“阿綱他一時糊塗被仇恨迷了眼,但我可以以性命起誓他絕對沒有將我們的計劃透露出半字給耶律垸!”
楊肅不惜以性命毫無保留的坦誠忠心,更可況秦綱已經死去,朝顏以爲重鈺應該會立刻上前將忠心耿耿的戰友攙扶起來,可是半響主座上的那位依舊沒有任何的迴應,轉過頭望向重鈺,那泰然自若的模樣突然讓她有些說不出的失落。
讀出了朝顏眸底深深的失望,重鈺不動聲色的斂去眸底的暗藏的探究的鋒芒,從主座上起身闊步走到廳中躬身雙手攙扶着楊肅從地磚上站起來。
“從現在起我們要同仇敵愾共度難關!”
重鈺顧左右而言它,對秦綱之死絲毫不提,楊肅隱約明白了重鈺的心思,雙手抱拳朗聲道:“屬下願爲公子和姑娘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楊大哥方纔說耶律垸子等盛金的消息這是何意?”
就在重鈺和楊肅走到案前坐下的時候,朝顏擰眉不安的追問一句。
楊肅暗暗望了上座的重鈺一眼,對着朝顏坦白道:“阿綱死之前親口告訴我,耶律垸是在等夏侯謹的命令!”
“夏侯謹!”
這三個字猶如晴天霹靂,朝顏的五指頓時狠狠的抓住案緣,一股無法抑制的涼意從腳下一直鑽到頭頂,難道上次夏侯謹來到嶺西的時候已經看出了所有的端倪,此刻他利用耶律垸就是爲了逼他們出手從而將謀反的罪名坐實?
“阿綱說耶律垸動手應該就是在這兩三天之中!”
楊肅再次補充一句,朝顏只覺得頭痛欲裂,夏侯謹絕非泛泛之輩,他既然佈下了此局整個計劃必然是滴水不漏,奉安那邊想必已經被他控制了,如今嶺西真正如同置身水深火熱之中。
“夏侯謹還真是一條忠心耿耿的走狗!”低低的一聲冷笑,重鈺漆黑的眸底陰雲翻滾,嗜血的殺氣在議事廳裡騰騰昇起,無論是當初在盛金還是在千里之外的嶺西,這位夏侯門閥的七公子似乎都是他難以擺脫的宿敵,這一瞬他忽然堅定了一個想法,這個人必須除之而後快否則終有一天他將會成爲整個蒼梧的心頭大患,“既然如此我們便只能不知死活的硬拼了!”
沒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除此之外別無選擇!
電閃
雷鳴的夜晚如此的漫長,朝顏回到屋子後吹滅蠟燭靜靜的坐在桌前,聽着屋外的風雨聲記憶似乎倒轉到去年的那個除夕夜,西角城門外她手持匕首刺向夏侯謹的後背,刀口極深卻還不足以致命,如果當初她掏出的是那把淬了劇毒的匕首,夏侯謹應該是死於非命了吧,如此以來他就不能成爲處處阻擾他們返回蒼梧的絆腳石了吧。
可惜沒有這種假設存在!
夏侯謹下次見面我絕對要殺了你,屋外電光閃閃,朝顏的眉眼在忽明忽暗的光亮裡染上陰鬱的顏色。
一夜過後嶺西城裡裡外外的防守變得格外嚴密,天沒亮的時候秦昊和武子胥一行是餘人直奔奉安城方向而去,重鈺和堯韜秦綱等人在軍務營商討具體的作戰計劃,朝顏則是在院中擺弄幾盤被風雨吹得七零八落的秋海棠。
“怎麼如今大戰在即你反倒是閒下來了!”
聽出是耶律祁的聲音,朝顏並沒有搭話,直到男子走到面前,伸手要去掐她面前的一朵還算飽滿的花朵,朝顏雙眉一蹙,揚手就朝耶律祁的手狠狠的打去,耶律祁手一縮頓時收了回去不冷不熱的抱怨道:“左右不過是朵花,你有必要這麼計較嗎?”
“大戰將至你不在軍務營裡確認作戰計劃,反倒來我這兒拈花惹草我看你也挺閒了!”
輕巧的反駁一句,朝顏將花盤搬到院中的石桌上放下。
耶律祁跟到院中,懶懶的坐下翹起二郎腿,伸手撥弄着着花葉,嘆了口氣:“誰讓你的那位給我安排了個巡防的閒職了!”
“所以你就巡防到我這清和院了?”
朝顏嘴裡繼續說着玩笑話,可心底卻對重鈺的此次的安排感到意外,耶律祁應該是最瞭解耶律垸的人,此戰雖然他不能與耶律垸碰面,可至少能夠爲他們整個作戰計劃出謀劃策,畢竟他們都出自西戎一族。
“姑......姑娘......不好了......”
心底一陣咯噔,朝顏望向門口,喘着粗氣的士兵衝入清和院,神色慌張的回稟道:“耶律垸的軍隊正在向我們火速逼近......”
“還有多遠?”
朝顏一把抓住士兵的肩膀,追問道。
士兵被朝顏的凌厲的眼神所震懾,低下頭訕訕的答道:“回......姑娘,還有十八里左右!”
“十八里!”朝顏低聲重複一句,對着同樣臉色稍變的耶律祁開口道:“跟我來!”
耶律祁的手輕輕一帶,扯下一片綠葉落於石桌之上,收起吊兒郎當的樣子起身緊隨朝顏的腳步前往軍務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