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晴了大半月的盛金城終於在午後落起豆大的雨滴,酷暑悶熱一場突如其來的中雨驅散了一絲酷熱,盛金宮裡進來夜夜失眠的雍帝難得的睡了個踏實安穩的午覺,德妃魏閒華一直守在龍榻前,生怕雍帝再次陷入不斷重複的夢靨之中。
未時的時候榻上的雍帝翻了個聲,輕輕的嗯了一聲,魏閒華以爲他又深陷夢靨裡而無法自拔,連忙伸出手輕輕的拍打雍帝的肩膀,低聲喚道:“陛下!”
榻上老態龍鍾的帝王緩緩的睜開日漸渾濁的眼睛,見魏閒華守在面前,不由得伸手去握住女人細滑如脂的手,啞着聲音低嘆一句:“愛妃辛苦了!”
一句辛苦了足以讓魏閒華感到滿足,小心翼翼的扶襯着雍帝坐起來,她雙眸流露出隱隱的擔憂之色,“陛下可是又做惡夢了?”
雍帝搖搖頭,緩緩的扳動着大拇指,皺着一雙染上雪白的眉頭,“重熙,朕又夢到他了,不過這一回他不是在向朕索命,他在求朕,求朕放過他兒子……”
“陛下近來日日噩夢纏身,還是召御醫過來把把脈纔是!”
魏閒華關切的勸道,雍帝卻頓時沉下臉來,隱隱有幾分難掩的怒意:“那些個御醫不過是些空有頭銜的庸醫罷了,只會說什麼靜養歇息之內的廢話,朕如何指望着他們替我分憂解難……”
“陛下息怒!”魏閒華連忙跪在榻前,戰戰兢兢的道:“陛下息怒!”
“罷了,罷了!”
雍帝瞥一眼跪在面前的德妃,眸底涌出深深的失落來,此時忽然懷念起死去的寵妃韓昭嘉榮,在這後宮之中缺得永遠不是似魏閒華這般安守本分的嬪妃,視他如同神祇,他稍微有些不如意就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甚至連聲都不敢吱一下,而韓昭嘉榮則完全不容,她醋意十足更愛使小性子,在他面前也不例外,這種在旁人看來蔑視聖威的舉動對他而言卻是極爲難能可貴的,也正是這個原因在韓昭嘉榮自縊於冷宮後這位素來冷血強勢的帝王也不禁暗自落下幾滴淚來。
“你說該不該遂了重熙的願,放過重鈺那個毛頭小子?”
一語驚起千層浪,魏閒華擡眸望向榻上眸色陰鬱難測的帝王,一股鑽心的涼意直涌上頭頂,這是她入宮多年起來雍帝第一次向她探尋意思,而且還是事關大雍安危之事,她一介婦人又如何能談論政事了,再者以她多年來對這位帝王的瞭解,他決定不僅僅的是在向她
詢問意見,更多的則是猜忌和試探,試探魏氏一族。
思慮過後魏閒華斂眸,柔聲回道:“陛下,此乃國家大事,後宮向來不能干涉內陣,臣妾乃一介夫人又豈敢妄論政事?”
“算了,出去吧!”雍帝不甚滿意的衝魏閒華擺手,一聲嘆息過後忽然又補充一句:“傳稹兒入宮!”
“諾!”
魏閒華應了一聲,拖着淡紫色長裙走出壓抑的宮殿,在魏閒華走後內侍進來又伺候着雍帝躺下,疲憊的閉上雙眼,雍帝冷不防的對內侍總管叮囑一句:“若是稹兒到了,就讓他在外面等着!”
“老奴遵命!”
低沉渾厚的聲音落下,內侍總管弓着身子退出金碧輝煌的寢殿,此刻雨已經停歇,風迎面撲來帶着難掩的沉悶,內侍微微的眯起細長的雙眼,望向極遠的天邊,低低的叨嘮一句:“那邊怕是要變天了!”
怕是要變天了!
此時距鶴嶺山六十里外的山坡,三千將士們正伏擊翠樹在掩映的山林間,士兵手中的弓弩正齊齊對轉面前並不寬闊的山道,一襲鎧甲的薛燦鑽到朝顏身邊,眉宇間丰神皎皎,“來的是先遣的部隊,五千輕騎兵,重甲騎兵和步兵還遠在七十里開外!”
“記住點到即止,我們的目的是擾亂軍心!”
朝顏側眸望向薛燦,胸口隱約有些悶。
“姑娘,你爲何只帶了這點人馬,其實……”
“這裡絕非是最佳伏擊之地,再說通往鶴嶺山的山路絕非只有這一條,若我們將所有的籌碼壓在這裡,敵軍很可能會出其不意直抵大本營而去……”
這一招釜底抽薪當日在對付耶律齊時就用過,而符弋正是那場戰場的指揮者,今時今日他也未必不會將這一招用到這裡,所以他們的首要任務絕非殺敵而是搓一搓敵軍的士氣。
“還是姑娘考慮的周全,我竟然完全沒想到這一層。”
薛燦懊悔的猛拍着不靈光的腦袋,頗有對自己恨鐵不成鋼的意思,隱隱有馬蹄聲響起,朝顏秀眉輕揚,對着衆人打了個手勢,一瞬間無數雙誓死如歸的眼睛齊齊對準遠處的山道,目光交織匯聚形成一座無形的銅牆鐵壁截斷道路。
就在衆人屏住呼吸的時候,遠處黑壓壓的騎兵如潮水般洶涌而來,朝顏擡起的手瞬間揮下,士兵們頓時扯動繩索事先佈置的機關陷阱以不同的方式從不同的角度向敵軍奪命
而來,絆馬索和鐵柵如鐮刀般緊貼地面橫掃而來,戰馬嘶鳴之聲劃破長空綿延不絕,與此同時一面面木柵從半空中凌厲的甩來,呼哧一聲軋得敵軍士兵們血肉模糊,陷阱暗坑更使得馬失前蹄騎兵墜地,轉瞬之間騎兵隊伍就亂作一團死傷無數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朝顏嘴角輕輕的勾起,眼底卻是一片冰涼。
“放箭!”
一聲令下,隱身於叢林間的士兵頓時扣動弓弩的扳手,無數支短小而精悍的鐵箭劃破空氣,呼嘯而出力透盔甲直戳命門,一輪密集的射殺之後士兵們收起弓弩,持刀衝下山道與敵軍殊死拼殺。
“該死!”
一劍封喉,馬背上的敵兵轟然墜地,朝顏一手扯住繮繩翻身上馬,一手運劍斬殺正欲阻止她的敵兵,眸光一寒真所謂擒賊先擒王既然是要銼敵軍的士氣,那麼最好的辦法就是殺死首領,伴隨一聲“駕”朝顏催動戰馬直往前往而去,薛燦似乎明白了朝顏的用意,也抄了匹戰馬追上前去欲助其一臂之力。
哐當!
刀劍相撞帶起陣陣火星,朝顏一邊嫺熟的控制坐下戰馬,一邊與面前身着玄色鎧甲的首領較勁兒,染血的戰刀轟然直搗而來,朝顏薄脣緊抿立刻扯動繮繩調轉反方向,身子微傾躲過這大力的一刀。
“該死的臭娘們!”
男人怒罵一句,眼底帶着濃烈的鄙夷之色,就好像女人不配出現在戰場上一般,這種輕視與嘲弄讓朝顏心底升騰起難掩的怒火,大笑一聲她志在必得的反詰一句:“我倒是要看看該死的是你還是我?”
“好大的口氣!”
男人不以爲意的睥睨一眼,隨後揮舞起大刀橫掃而來,出乎意料的是馬背上的女子非但沒有抵擋回擊也沒有控馬反倒是認輸般的翻身下馬,就在男人忍不住要嘲笑起面前的女人不過如此的時候,一支短箭卻猛的刺入坐下的馬臀上,突如起來的刺痛令戰馬受驚,揚起鐵蹄向前狂奔而去。
“這……這……這……”
有薛燦在身邊清理敵兵,朝顏很快翻身上馬,直追前方的男人而去,就在確認距離剛剛好後,馬背上的女子平舉起佩劍,寒光閃閃的劍鋒對準遠處的男人,“譁”的一聲佩劍脫手而出勢如破虹不偏不倚的刺破男人的後背橫穿胸膛。
“一,二,三!”
馬背上的男人猛摔在地,掙扎一陣過後再也沒有了氣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