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火了(春節請假,25號更新)

在趙樽回京的那一晚,陳大牛去晉王府的第一件事便是告之他楚七懷上了他的孩兒。那時陳大牛是一門心思要看晉王殿下得知自己要做爹了,會有怎樣的反應。

可趙樽愣是一怔之後,便恢復了鎮定,還傲嬌地表示讓他好好學着點本事,接着便派了這個差事給他,讓他在魏國公府附近尋一處好所在,爲他從青州府來京投奔卻一直無所事事的哥哥開一間酒肆。

從那時開始,選址、找匠人、盤下這一處三進的院子,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今日,可以公然在院子裡以挖酒窖爲遮掩,秘密打通往魏公國府楚茨院的地道。

開酒肆所用的銀錢,是趙樽承擔的。

酒肆高格調的名字“如花”,是陳大牛自己取的。

爲此,他還得意了一陣。不過,在國宴那晚,當陳大牛領着菁華長公主去晉王府向趙樽彙報此事時,一聽“如花”二字,趙樽沉默片刻,便爲陳大牛未來的子嗣擔憂起來。

從那時開始,陳大牛已選好匠人準備施工了。

但是,如花酒肆的院子離魏國公府的後院雖不算太遠,可爲了避免令人生疑,也不算太近。中間隔了足有三條街的距離。故而,這條地道要想挖通,也非一朝一夕之功。

“還差多遠?”趙樽沉吟着問。

陳大牛怎會不知他迫切想見楚七的心情?只不過,一想到他與楚七在往後的幾個月裡,會以鑽地道的方式相會,他便一臉的膩歪,嘿嘿直樂。

“爲了不引起旁人的注意,俺做得極爲隱秘,兄弟們不知用途,挖得也慢。不過殿下放心,趕在小世子出生之前,肯定能行。”

“出生之前?”

趙樽頓時黑了臉。

“怎了?”陳大牛一愣,假裝不解。

“今日早朝時,我在奉天殿外碰上東方青玄。”趙樽低低哼一聲,一雙銳利的眸子逆了光線,掠過一抹冷鷙的弧度來,“那隻鴿子,果然是畜生。等本王見到它,一定扒光它的毛,燉湯。”

陳大牛眉頭蹙成一團,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不知到底哪一隻扁毛畜生惹了他,只略帶憂色的問。

“此事不告之楚七嗎?”

趙樽擡眸看他,臉上露出難得的暖笑。

“不必,我要給她一個驚喜。”

~

青州酒不是白說的,酒肯定還得有酒。

陳大牛領着趙樽出院子的時候,匠人們正從門外的馬車上將一罈一罈紅布束頸的青州酒往院子裡搬。

“從青州府乘船運來的,今晨剛到碼頭!”

陳大牛樂呵呵地指了指,高聲喊了一句“周順”,那小子便急步跑了過來,聽完他的話,很快出去,又笑眯眯地搬來一罈酒。

時值晌午,該用膳了。

炒上幾個小菜,在大院的廊上擺開一桌,陳大牛與趙樽二人相對而坐,話沒多說,一人一個酒碗,輕輕碰一下,便下了肚。

第二碗滿上,趙樽淡淡笑了。

“大牛,這一碗酒敬你,爲謝。”

陳大牛黑黝黝的臉上滿是窘色,慌忙擺手道:“使不得,使不得!且不說您是王爺,還對俺陳大牛有再造之恩,就論咱這麼多年飲血吃肉下來的交情,容俺說一句僭越的話,在俺心裡頭,早把你當自家兄弟看待了。兄弟之情,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爲何要謝?!”

兄弟……

這是趙樽第二次聽到這樣的論調。

身處皇室,家大業大,他有很多的嫡親兄弟,比尋常百姓家更多。可有無數人在他面前說過無數種不同的恭維話,卻很少有人說,把他當成兄弟。

這個新鮮的論調,第一次他是從楚七嘴裡聽的。

那時還在清崗縣,她時常笑吟吟地對他說,他倆是好哥們兒,她一定要助他平定天下爭奪儲位一類的豪言壯語。雖說如今想來,她那時說的話沒幾分真心,可只要一想到她的樣子,心臟便像被溼熱的湯泉浸過。溫暖、舒適,很軟很軟。

“好。兄弟。”

他舉起酒碗,一揚袖,一飲而盡。

看他喝酒都那般禮數週全,有禮有節,趙大牛咧着嘴,哈哈大笑,粗着脖子便灌了下去。道一句“好酒”,他一抹嘴巴,再一次笑着爲趙樽倒酒。

“來,殿下,整!”

他不知來日,也不知面前這人有一天終將會成爲九五至尊,但他這會子胸懷坦蕩,只因一聲“兄弟”,便願意放下功名利祿,鐵了心追隨他一生,並在今後兵戎相見的浴血戰場上,壯懷激烈,踏破馬蹄,寒衣鏗然地成就了一個出身寒族的千古名臣。

天下之大,世界之廣,遇到三兩友人容易,但能遇到一個全心全力不圖回報助你之人,屬實不易。這一罈酒,趙樽放得很開,一碗接一碗下肚,卻面不紅,心不跳。可陳大牛不常喝酒,慢慢就有點大了。

“殿下,您與楚七,倒是心有牛犀一點通。”

說到此事,陳大牛嗟嘆不已。雖說趙樽先有佈置,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楚七打的主意竟與趙樽一樣,都是先回魏國公府,還說通了趙綿澤。如此一來,倒省了趙樽的事。這兩口子,簡直默契十足。

“心有牛犀?你怎不說犀牛?”趙樽嘴角抽搐一下,見他一陣傻樂,無奈地搖搖頭,望向窗外正在運送土方的將士,一雙黑眸似有幽光燃燒。

“大牛……”他蹙了蹙眉頭。

“嗯?”陳大牛滿臉通紅。

“這些日子,可有見元佑?”

聽得他問起,陳大牛一愣,“好幾日未見他上朝,也不知這小子在做啥?要不要俺差人去誠國公府叫他來一趟?”

趙樽一默,擺手。

“不必了,落人口實。”

自從國宴那晚,趙樽就未見過他。

這件事極不尋常,不像元佑的作風。可轉念一想,他又猜,或許元佑亦是知曉他目前的身份敏感,少與他來往也是正常的。沒有再多說,他大袖翻飛,又飲下一碗甘醇的青州美酒。

陳大牛見狀,打了個哈哈,卻接了下去。

“殿下不必爲他操心,他那性子你未必不知?這般閒下來,招貓逗狗自是少不了。”頓一下,陳大牛似是想到什麼,聲音突地一沉,感慨起來。

“哎,他也二十來歲的人了,皇帝就應當爲他許一房妻室。依俺看,那文佳公主與他門當戶對,就很不錯。”

趙樽不語,目光怪異地看着他。

他又灌一口酒,還真當一回事兒了。

“俺悔了,先前在殿上,就該這般請旨,讓陛下把那文佳公主許給元佑去,反正他宅子裡婦人多,也不差這一個兩個的,他也養得起,何苦害俺這般不自在?”

趙樽一笑,“你就不怕他找你算賬?”

他二人都知,元佑平生瀟灑浪蕩慣了,最痛恨受人約束,尤其不想娶親,只要提及親事,更是有多遠便躲多遠,老皇帝都拿他無法,趙綿澤這一時半會大概也奈何他不得。

陳大牛想想,重重“哧”了一聲。

“不行,趕明兒俺找他說,讓他幫俺解決了!”

趙樽看他一眼,不以爲意的笑了笑。

二人暢飲間,廊外烏雲越聚越厚。

不一會兒,“轟隆”一道雷聲落下,天際一亮,閃電發狂一般便撕開了烏雲密集的天空。夏季的天,說變就變,很快,雨水便順着檐頭落下。

煙雨濛濛,臨窗小飲,二人不禁興味愈發濃郁起來。

可雨落沒一會,周順便撐着傘入內,急匆匆走了過來。他看了趙樽一眼,低下頭,附在陳大牛的耳邊低語了兩句。

“什麼?”陳大牛騰地一下站了身,虎目圓瞪地看着他,倒抽了一口涼氣,喝得酡紅的臉色差一點變成漆黑。沉默一下,他擺手讓周順退下,方纔對趙樽道。

“殿下,俺府裡有急事,俺得先回了。”

“可用相助?”趙樽眸光微微一暗。

“助不了!”陳大牛嘆息一聲,黑着臉孔道:“俺後院起火了,老孃發飆——”

~

躲過一陣雷雨回到晉王府邸,趙樽沒有在前殿逗留,直接領着丙一去了承德院。

田富小意地跟進來,要爲他擦頭,卻被他拒絕了。

先前晉王府的僕役丫頭,因趙樽的“死亡”打發的都差不多了。如今他歸來,皇帝倒是賜下一些,可這些人,田富卻多留了一個心眼,不敢輕易用,故而,如今趙樽的身邊,也就他丙一幾個。

坐在書房裡,一下午無事。

落晚時分,已做了三千營兵馬指揮司指揮使的晏二鬼來了晉王府。書房裡的人都被遣走了,趙樽把丙一也差到門口守着,二人相對,他卻只看着晏二鬼不吭聲。

晏二鬼怔忡片刻,撩袍跪下。

“殿下!屬下來遲。”

入京之後,這是他第一次見到趙樽。想到這數月的離散,聲音難免哽咽。可受了他這一拜,趙樽黑眸淺眯着,眉眼卻極是安靜。

“爲何事而來?”

晏二鬼微微低頭,苦笑道:“得知殿下生還,屬下原是早想來拜會的,可陳景專程吩咐過,不許輕舉妄動,這才一直沒來……”

趙樽凝視他,“那今日爲何又來了?”

晏二鬼垂下的頭,低得更狠,幾乎不敢擡眼看他眉目皆寒的臉,“殿下,這些日子,屬下託人問過……都說梓月公主已許久未現於人前,丫丫也是……我這心裡頭不踏實。想我飲血半生,死生都已不足懼。但她娘倆何辜?這般拖下去,我受不住。多拖一日,便惶惶一日……”

“出息!”趙樽將手上茶盞重重擲在案上,眸底的肅然之氣隱隱浮動,聲音極是冷峻,“必有忍,其乃有濟,此話可懂?你這般沉不住氣,如何當得大事?如何保梓月和孩子的來日?”

“殿下……”晏二鬼單膝跪在地上,頭重重垂下,“我只是太擔心,也太熬心……熬得都熬不住了。我恨不能殺入皇城去,帶她母女二人離開。想我堂堂男兒,什麼都不能做,實在窩囊之極……真是熬不住了。”

“熬不住……”趙樽黑眸一沉,視線落在左腕的鎖愛上,久久,無聲的喟嘆一聲,“也得熬。”

他又何嘗不想殺入皇城,帶着妻兒離開?

可這般驚天動地的事情,豈能兒戲?

自古成王敗寇,得時橫槍躍馬,不得則屍首異處。他半生戎馬,早有心理準備,死不足惜,可如何能讓妻兒跟着受累?

不做便不做,既已拔出殺人的刀,就必得成事。

看他一眼,趙樽眉梢緊擰,擺了擺手,並未多言,但一舉一動間彷彿與生俱來的貴氣,卻仍是不怒而威。

“殿下……”

晏二鬼悵惘一嘆,耷拉下眉眼,“屬下知錯了。”

“起來罷!一直跪着像什麼話?”

趙樽怎會不知他心中所想?

切不說二鬼掛念梓月和丫丫,他自己何嘗又不是?可自他回京之後,一次也未請求趙綿澤去見貢妃和梓月。

“人生如棋,若是你每走一步都按照敵人選好的道走,何時才能走得出困境?二鬼,今日你來,必定已落入趙綿澤的人眼裡……想你三千營乃京軍主力,他豈能不防?”

晏二鬼原就是斥侯出身,自是明白箇中關節,更清楚他的身邊,很可能埋着趙綿澤的眼線。聽趙樽嘆息,他越發爲自己的魯莽深責起來。

“屬下有辦法……”

他話音未落,只聽得“啪”一聲,他竟在自己臉上狠狠抽了一個耳光,“如此便有了說道,屬下只說與殿下一言不合……”

趙樽看他如此,語意冷淡。

“一個巴掌哪夠?”

“殿下?”

“你這般,反倒讓人生疑。既然來了,便來了罷。你到底曾經是我的人,只是念舊主而已。”趙樽黑眸深深,挺直的身影浸在溶溶的燈火下,微微側目,他看着檐下還在滴落的細雨,突地道:“陪我出去逛一逛吧。”

“去哪?”晏二鬼不解擡頭。

趙樽瞥他一眼,笑道:“重譯樓。”

晏二鬼驚了一下。重譯樓這個地方,與別處不同,它是屬於禮部教坊司官營的酒色所在,專爲接待國外來使而建。樓裡的教坊司歌舞伎不僅彈唱歌舞,也有公開身份的官妓,以供來往使節享用,算是大晏朝規模最大、檔次最高的一處溫柔鄉。大晏官吏常會借宴請使臣之便,去重譯樓裡醉生夢死一回,這些都是公開的秘密。

但趙樽是從來不去的。

今日是哪股子風吹錯了?

~

魏國公府。

門口,一輛奢華的馬車穿過綿綿細雨,從府邸正門而入,直接往楚茨院而去。

今日的雨落了半天,一直未停,微風颳着雨沫吹入楚茨院的簾櫳處,撲在夏初七的臉上,涼絲絲的,令她浮躁的心緒,又平靜下來不少。

託着腮幫,她嘆息。

再這麼憋悶下去,她一準得長黴了。

“七小姐,大都督來了。”

梅子咋呼的跑進來,小胖臉上全是喜色。

夏初七轉過頭,看着她晶亮的眼,心裡亦是一亮。

“快請!”

她剛叫晴嵐泡好茶水,一抹大紅的頎長身影便由鄭二寶迎入了屋內。鄭二寶一直拿不太友好的眼神瞅他,他卻似絲毫未覺,慢條斯理地拂一下火紅的袍袖,向夏初七施禮。

“請皇后娘娘安!”

“噗哧”一聲,夏初七遞一個眼神給不情不願的鄭二寶,待他咕噥着出屋並關上房門,她臉上方纔露出一抹興奮的笑容來。

“怎麼樣?他怎樣說?”

“沒怎樣說——”東方青玄拖曳着聲音,鳳眸噙笑,配上一襲火紅的衣袍,像一隻浴火展翅的鳳凰,妖豔之極。說罷,見她面上喜悅一收,先前的興奮頓時散盡,不由莞爾一笑。

“他雖無法前來,但臣卻可以領娘娘出府。”

“啊”一聲,夏初七微詫。

東方青玄一聲低笑,慢慢走近:“不要太感激。本座知你悶壞了,今日散朝後,特地向陛下請旨,帶你出府遊玩一日。”

夏初七驚訝,“趙綿澤竟然同意了?”

東方青玄脣邊的笑意擴大了,“那是自然,從前我也常帶着你的,他不會說什麼。況且,他還指望我能說服你,指望你因了我的存在,想起往昔對他的情意呢?”

看他不像在開玩笑,夏初七遲疑一下,終是又開心起來,盤旋在心底的陰霾,也一瞬被撥開。趙樽不能來見她,自有他的苦衷,但能與東方青玄出府一日,呼吸一下外間的空氣也是好的。

今日已是洪泰二十七年五月初十,她的小十九大約四個半月了。但先是楚茨殿,後是楚茨院,從她回到京師開始,幾乎都是整日關在屋子裡的,心裡的壓抑感可想而知。如今,爲了小十九的身心健康,趁着她的肚子還可以遮掩的時候出府遊玩,自是天大的好事。

“大都督,你太可愛了。”

夏初七興奮地衝他一笑,胡亂用着示好的詞兒。

可東方青玄摸了摸鼻子,卻被她嘴裡的“可愛”二字弄得微微一窘,略側過身子,低垂的左袖一蕩。

“陛下說,不會阻你自由。”

不會阻止她的自由,只是會派阿記和盧輝他們一路跟着就是了。夏初七何嘗不曉得趙綿澤的心思?但此時,她也不怎麼介意。

跟着就跟着罷,到哪裡不是跟着?

這時,如風走了過來,遞給她一套衣裳。

“七小姐,大都督爲您準備的。”

如風沒有像東方青玄那般陰陽怪氣的叫“皇后娘娘”,夏初七一怔,朝他感激的一瞥,接過衣裳來,只一看,更是興奮幾分。

“大都督,你果然是我知己也!”

夏初七在身前比劃一下,拎着衣裳,託長了調子,聽上去像是玩笑,可話裡的意思卻又並非玩笑。若是出門自是男裝方便,但楚茨院裡卻沒有男裝,她怎麼也沒想到,東方青玄已爲她準備好了。

這是一套交領大袖的男裝道袍,不僅長短合適,還極爲寬鬆。而且道袍下有橫褶,下腹處有豎褶,可以妥當地隱飾她微微隆起的腹部,簡直就是喬裝神物。

除去道袍,東方青玄還貼心的爲她備了一對八字小鬍子。

她笑吟吟地入了內堂,由晴嵐幫着換上道袍,仔細地把八字小鬍子貼在脣角上方,大搖大擺地走出來,果然變成了有兩撇小鬍子的翩翩佳公子,腰身掩在道袍裡,完全不顯形,也不怎麼引人注意。

果然一切靠衣裝。

她笑眯眯的往懷裡塞東西。

一件,兩件,三件……

看她的腰又鼓起來,東方青玄眯了眼。

“你帶這樣多東西做甚?”

夏初七拍了拍腰上的瓶瓶罐罐,笑了,“你不懂,闖江湖嘛,最是容易發生火拼,我總得有能力自保吧?”

東方青玄嘴脣一抽,“你不信我能護你?”

“沒有,沒有。我只是習慣。”

夏初七朝他拱手作了一揖,再對着銅鏡照了照,確認這般打扮不會引人懷疑了,才興沖沖拿出如風遞上來的一把摺扇,灑開一搖,她眉目楚楚地瞥向東方青玄。

“東方公子,請吧?”

“夏公子,請!”

二人對視一笑,出了院子。

馬車就停在楚茨院門口,她走在東方青玄的身後,看了一眼外面戒備森嚴的守衛便轉開視線。東方青玄確有聖諭在手,阿記和盧輝等人只看她一眼,不遠不近地跟在了後面。

夏初七知道梅子嘴大,沒有帶她,只領了晴嵐與鄭二寶兩個人伴在左右。她沒有見到甲一,有東方青玄的地方,一般都沒有他。不過她不必考慮,也知他一定會在暗地裡跟着。

青石板的街道,被雨淋得溼透了。

一片煙雨裡,水陌輕寒,燈火盞盞。繁華的京師沐浴其間,安靜朦朧得仿若一個懷春少女。夜幕裡,遙望雨霧,輕煙縹緲,街上人流散盡,偶爾路過的車馬見到錦衣衛的旗幡均紛紛讓道。

車軲轆聲聲轉動,昏暗的火線下,東方青玄俊美的臉半明半暗,仍一枝獨豔,暗香浮動,夏初七吸一口氣,心裡不免曠遠悠然。

果然出來逛一逛,鬆快不少。

她一直在看簾外風景,東方青玄卻在看她。

她便是他眼裡的風景。

他的視線從她的側臉到尖細的下巴,慢慢下滑,落入她白皙的脖子,一直滑到衣襟的領口,終是又慢吞吞收了回來。

“你怎不問,我如何與趙綿澤說的?”

“那都不重要,我不愛聽他。”夏初七悠然一笑,“重點是我能這般出一趟府,逛上一逛。你都不知,我這幾個月,過得多憋屈。要是再不出來,我一定會悶死。”

“你想去哪?”東方青玄打量着她,眼神帶笑。

“逛窯子。”夏初七似是玩笑的回答。

“嗯”一聲,饒是東方青玄這般喜怒不形於色的人,也是狠狠一噎,幾乎說不出話來。他視線重新聚在她的臉上,看着他身穿男裝,配上一對八字小鬍子,仍是嬌俏的女兒家面孔,不由蹙緊了眉頭。

“哪個窯子?”

“重譯樓。”夏初七回答得理所當然。

東方青玄嘴脣一抽,“重譯樓不是窯子,那裡是接待使節的……”

夏初七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嘴脣上方的兩撇小鬍子,不時抖動,看上去極是滑稽。

“差不多,官營的窯子,取一個好聽的名字而已。”說罷看東方青玄彆扭,她饒有興趣的轉過頭來,盯住他的眼,“噯,你可不要告訴我,堂堂的錦衣衛東方大都督,竟然沒逛過窯子?這秦淮風月一絕,教坊司那樣多的美人,你都沒見過,還是男人麼?”

東方青玄面上微窘,斜眼睨他,“胡說八道。這天底下,有哪個地方是本座沒逛過的?本座只是擔心你而已。”

夏初七笑問:“擔心什麼?擔心美人兒看上了我,沒有看上你?”

東方青玄鳳眸一眯,上下打量她,“你認爲,會有這種可能嗎?”

知他嫌棄自己長得不如他好看,夏初七也不惱,自顧自地摸了摸脣上的兩撇小鬍子,大言不慚地笑。

“若是沒這兩撇小鬍子,我不敢打保票,可如今麼……像我這般具備了男人的性感與陽剛,陰柔與嫵媚,倜儻瀟灑而不下流,俊美非凡卻不風騷,將陰陽二字完美融合於一身且不顯衝突的人間絕色在。打敗你,自是不在話下。”

東方青玄向來愛笑,但從不爆笑。

可隨着夏初七懶洋洋的一串話說完,他像是極力隱忍而不得,“噗”一聲噴笑,哈哈大笑起來。

看他笑得歡實,夏初七卻板着臉,一點也不笑。

她摸着八字小鬍子,斜斜瞄着他,嚴肅地道:“爲了增加你的男性魅力,要不然你也貼上鬍子?”

東方青玄脣角稍稍彎起,“男性魅力?”

知他對這些詞一知半解,夏初七也不解釋,只是咧嘴一笑,露出八顆雪白的牙齒來,完全不若時下的人那般笑不露齒的含蓄。

“只要有一鬍子,你就可以迷倒一切婦女,令女人見你便神思不屬,念念不忘,怎樣?”

東方青玄笑望她眉飛色舞的樣子,知她是出了府邸心裡開心,也配合地淺笑道:“可以迷倒你嗎?”

夏初七豎了豎眉頭,很板正的告訴他。

“不能迷倒我,我不是尋常女子……”

“嗯?”一聲,東方青玄似笑非笑,“你如何不尋常?”

夏初七仍是冷肅着臉,與他玩笑,“因爲我是一個母親,所以不尋常。”

東方青玄故作難受地輕輕一嘆,似是興味索然。

“連你都迷不住,那有何用?罷了。”

“錯了,當然有用。”夏初七突地放下簾子,神神秘秘地湊過去,雙眼放光地盯他片刻,方纔撫上自家小腹,一臉閃爍着母愛的光芒。

“趙十九說,我這肚子能生一個姑娘。大都督你雖不能迷倒我,但可以提前迷倒我家姑娘啊?”

“啊?”東方青玄眉梢一挑。

夏初七笑彎了眼睛,像一隻快活的貓兒,“本公子想了想,像你這般俊美的人間尤物,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店兒,真不能便宜了外人。既我做了母親,我就必須爲我姑娘的終身大事考慮。大都督,不如我把我姑娘許配給你?”

“……”

東方青玄目光沉沉,覺得自己快瘋了。

能說出這樣話的人,除了她,真不會有旁人。

“高興壞了罷?”夏初七伸了個懶腰,似是沒有看見人家正用一種看神經病的眼神看自己,眉梢揚得高高,很爲自己強大的腦洞而得意。尤其想着自己閨女十幾歲,水蔥似的年紀,而東方青玄那時正是後世女人說的魅力大叔,一個男人最有性感魅力的年紀,更是眸光晶亮。

“那你豈不是本座的丈母孃?”

頭頂傳來他隱忍的磨牙聲,夏初七卻不以爲意,重重點頭,“對,怎麼樣?賺大了吧?”

一個問話剛出口,她的腦袋就被東方青玄重重拍了一拍,“嘶”一聲喊痛,她從臆淫裡回過神來,擡頭看他,見他脣邊掛着一抹笑意,也不知是沒有生氣,還是已經被她氣糊塗了。

“楚七,你這樣的腦子,屬實不是常人。”

“那可不是麼?像我這般的人,一千年一開花,一千年一結果,再隔一千年才生出一個,世間僅有,奇葩啊……可遇不可求,那我姑娘就更不一般了。東方大人,我肯把姑娘許配給你,那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氣,請問你可願意爲了你的福氣買單?”

她一串串話說得直溜,高興得笑彎了眼,可東方青玄卻一言不發,看了她許久,終是將屏緊的呼吸散開,吐出一口濁氣。

“不就是想銀子了?這麼多說法。”

夏初七莞爾,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就當早一點孝敬岳母,意思意思?”

東方青玄終是敗給她了,長聲一嘆,嬌嬈淺笑。

“等你生出姑娘再說吧……”

~

重譯樓。

樓後方的宴賓院,是北狄來使的居處。

此時,細雨濛濛,院子籠在一層夜色之中。

北狄公主烏仁瀟瀟居住的畫堂在院子左側,外間雖一片瀝瀝的雨聲,屋子裡卻安靜一片,淨房半掩的屏風後面,香霧陣陣,烏仁瀟瀟正踏入熱氣氤氳花瓣飄浮的浴涌。

將身子浸入水裡,她嘆息一聲。

真是舒服!

熱水一激,她顫了一下,閉上雙眼。

沙漏一點點滑動,外間的天色似是更暗了。

好一會兒,她突覺有人在往木桶舀入熱水。在泡澡前,阿納日便取了滾水放在邊上備着,泡了這一會,水是涼了一些,這樣添上滾水,更是舒服不少。於是,她沒有睜眼,只當是阿納日在侍候她,也未在意。

“先不添水了,等水再涼些,我喚你。”

她慢吞吞地說完,可那熱水還在往裡舀,阿納日就像沒有聽見她的話似的。她抿一下脣,慢吞吞睜開眼來,正想要說話,目光卻對上一雙似笑非笑的丹鳳眼,嚇得她低呼一聲。

“你……”

“噓”一聲,元佑手指豎在她的脣上,好心情的看着她,“烏仁公主,小聲一些,若是讓人聽見闖進來,發現你我兩個在此間,你可就嫁不成晉王了?”

烏仁瀟瀟喉嚨一哽,一張被熱水薰得緋紅的臉,頓時退去了一半的血色。她將身子縮到水底,只留一個腦袋露在外面,雙目怒視着面前的紈絝男子。

“你怎麼進來的?還不快滾!”

元佑撩一下眉梢,低頭朝她低低一笑,那笑意掩在水霧裡,如同隔了千重煙水撲面而來,卻仍是風情無限。

“小爺自是走進來的。想你了,怎生捨得滾?”

烏仁瀟瀟退了退身子,看一眼門的方向,似是不信。他也不以爲意,只閒雅地看她一眼,拉過邊上的一張高腳圓凳,坐在木桶邊上,饒有興趣的手肘在桶沿,看着她笑。

“在你入屋前,小爺便已經等在這裡了。”

怔了一下,烏仁瀟瀟“呸”一聲,罵了一句“不要臉”,耷下臉來,又瞪着他,“阿納日呢?你把我的阿納日怎樣了?”

她沐浴的時候,阿納日總是侍候在身邊的,先前她就坐在屏風外面,如今卻沒有動靜,令她極是驚慌。可元佑只是笑笑,邪邪地看她道,“這般風情,小姑娘不宜多看,小爺只是讓她睡一覺而已。”

他說得理所應當,烏仁瀟瀟身子一陣發軟,心臟怦怦直跳,更覺頭痛欲裂,“元小公爺,你到底要怎樣,到底要怎樣才肯放過我?”

元佑斜斜瞄她一眼,不回答。

稍稍一頓,在她的怒視裡,他突地起身,一點點拉開腰上玉帶,把外袍解下,往屏風架子上一丟,直接搭在烏仁瀟瀟的衣裳上頭,輕謾的笑。

“小爺自然是來沐浴的。”

“你……滾!”烏仁瀟瀟瞪大了雙眼,“你要做什麼?”

很快,元佑便以實際行動,回答了她的問題。

他什麼也沒有做,真的只是沐浴,只不過是與她一起沐浴。這廝真就是一個不知害臊的人,他也不顧及她還是一個大姑娘,褪光自己的身子,看一眼她捂着雙眼的樣子,挽脣一笑,大剌剌往木桶一跨,便坐在了她的對面。

“鴛鴦戲水,鸞鳳穿花,果是快哉!”

“你滾出去!”

烏仁瀟瀟緊張地捂住雙眼,不敢看他,一字一句吐出時,幾乎把一口銀牙咬碎。可元佑卻漫不經心的在水桶裡伸展着身子,眼波一掃,壞壞的道:“出哪去?這浴桶這般寬敞,足夠我二人使用。公主又何必這般小氣?”

“你個無賴!你再不出去我便喊人了。”烏仁瀟瀟壓低着嗓子,即不敢直接出木桶,又不敢動彈,就縮在浴桶的一角,眼睛一點也不敢睜開,直到他輕笑着移過來,拉開她蒙臉的手。

“再不睜開眼,小爺便入了你。”

“……你,你混蛋!”烏仁瀟瀟氣得眼睫亂顫,一時欲哭無淚,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塊。可是,在這般窘迫的情況下,她爲了不與他有肌膚之觸,連手腳都不敢亂動,哪裡又能打殺他?

見她雙頰緋紅,元佑眯了眼,沉聲一笑。

“三,二,一,睜眼。”

心臟狠狠一抖,烏仁瀟瀟牙一咬,終是睜了眼。

好在,沒有她想象中的尷尬樣子,他亦是泡在水桶裡,水面上還有一層玫瑰花瓣,完全可以阻止她的視線,不會讓她瞧到羞窘的一幕。

她暗鬆一口氣。

“我睜眼了,如今你可以走了?”

她從惶恐到釋然的樣子,落入元佑的眼睛裡,又引起他一陣低低的笑意,“走什麼?小爺的話還沒說完呢?烏仁公主,你也別怪小爺的手段不入流,若不是這般迫你,你又怎能好生與我敘話?”

這些日子,元佑來找過她無數次。可是每一次,都被烏仁瀟瀟拒見了。她不想見他,也害怕見他,一個字都不想聽他說。可她怎會想到,結果愣是逼得這個不要臉的鑽入她的淨房,甚至還鑽入了她的浴桶裡?

隔着一層水波,他一直噙笑看她,一隻腳有意無意的觸在她的身上,上上下下的撩她。她又羞又惱,可退無可退,除了儘量往後縮着身子,別無他法。

“你要與我說什麼?說罷,說完趕緊滾。”

元佑瀲灩的眼波掃一眼她的面色,帶着笑意道,“只有一句話,不管你要嫁誰,哪怕嫁豬嫁狗小爺我也不會管,就是不許嫁給天祿。”

舊事重提,惹得烏仁瀟瀟煩心不已。

想到爲這事受他欺負,她眼圈一紅。

“你憑什麼來管我?你是本公主的誰?”

“你說呢?”元佑懶洋洋的笑,那一隻作怪的腳,又往她身上伸了伸,泥鰍似的滑來滑去,聲音更是輕謾不已,“你少霍霍天祿了,就你這……”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烏仁瀟瀟,他眸底滿是譏誚之意,“就你這樣的,真是配不上他。我說你,就沒有一點自知之明?再說,你以爲嫁過去,天祿便會看上你?”

烏仁瀟瀟身體一僵,狠盯着他,艱難地咽一口唾沫,自嘲一笑,“那又與你何干?這是我的事。即便他看不上我,我也喜歡他,我一輩子都喜歡他。”

元佑面色微變,一張俊美的面孔上,變幻不停。好一會,他又是一聲低笑,滿是不屑地掃向她氣極的臉。

“你好好一個姑娘,好好找一個疼你的人不好嗎?何苦非把自己往火坑裡推?”

“火坑?”

輕輕吸了一口氣,烏仁瀟瀟笑了。

那是一種氣恨到極點的嘲弄之笑。

在這樣荒唐的地方,在同一個浴桶裡,兩個毫不相干的人光着身子討論嫁娶問題,難道這個王八蛋就不知自己說出來的話,很是可笑嗎?

她呵呵一笑,紅着眼圈問,“依小公爺看來,本公主該找一個怎樣的人來疼我?你明知好人家的兒郎,都不會瞧上一個不乾不淨的姑娘,你還一而再,再而三的禍害我,你就不覺得羞恥嗎?”

“羞恥?”元佑打趣地一笑,目光冷厲下來,“幾十年征戰,我南晏有多少無辜子民死在了你們北狄韃子的屠刀之下?你有沒有覺得很羞恥?”

烏仁瀟瀟臉色一白,眸底沁了一絲無奈。

只一瞬,她又笑了。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用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元佑你就是欺負我,你就只是欺負我而已。你不要以爲,我真是拿你沒法子,你若真惹急了我,大不了魚死網破,我好歹是北狄公主,你這般侮辱我,我就不信大晏的皇帝果真就不管不問……”

元佑“嘿”一聲,俊美的五官慢慢湊近她一些,慢條斯理地道,“你還真就說對了,你自以爲的魚死網破,於我來說,大不了只是一頓訓斥,末了皇帝還得把你許給我。而你的父皇,只怕也不得不如此?”

烏仁瀟瀟反脣相譏,“我父皇纔不會,我北狄人沒你南晏迂腐。”

“那可不一定。若你已是我的人了呢?”

元佑笑嘻嘻望着她,又湊近了些許。

“小野貓,不如試一下如何?”

烏仁瀟瀟呼吸一緊,咬緊了牙齒。

木桶裡頭,冒着裊裊上升的濃重熱氣,他湊到面前的臉極近,可惡的氣息似乎就噴在她的臉上,她呼吸不暢,幾乎喘不過氣來。可任憑她怎樣瞪視他,他仍是彎着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可憐她恨到極點,但彼此身上寸縷皆無,她不敢出手去推他,只瞪視了片刻,終是服了軟。

“你爲何非要纏着我不放?”

“你不纏天祿,我便放過我。”

“我沒有纏他,這事不是我能做主的。”

“是嗎?”元佑不怒反笑,“若不想你執意要嫁,誰還能逼你?上回在麟德殿,若非你那般與太后對上,天祿也不會爲了幫你,許下那樣的承諾,都是你……害得我與他十幾年的交情,都生生疏遠了。”

說到最後,元佑幾乎咬牙切齒。

可他嘴裡的這個“疏遠了”,也只是他自己的臆想罷了,或者說是他心裡頭有鬼,便覺得趙樽也一定有鬼。實際上,趙樽不見得曉得他到底在作個什麼勁兒。

烏仁瀟瀟一愣,身子幾乎癱在木桶上。

“都是你逼我的……若非你那般羞辱我,我也不會……”說到這,烏仁瀟瀟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她憑什麼向他解釋,他要怎麼想她,根本就不重要。他是她的敵人,仇人,是她恨不得置之於死地的王八蛋。

略略一頓,她又笑了。

“不過也幸虧有你,若非你那般羞辱我,我又怎能決意如此?我又怎能被皇帝親許給晉王?這樁親事,我極是滿意,我前幾日已傳信到哈拉和林,告之我父皇。我父皇也定會爲我高興,我的全族都會爲我高興,因爲我就要嫁給這世上最好的男子了……可這些,都與你無關,滾吧!”

元佑脣角的笑意愈發擴大。

等她說完,他猛地一把鉗住她的胳膊,往自己身上一帶,壓低了聲音,“說得可真動聽。你的親事,自然不關小爺的事,可是小野貓,你想一想,我與天祿那樣的關係,我如何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玩過的人嫁給他做正妃?”

一個帶了褻意的“玩”字,讓烏仁瀟瀟白了臉。

微微低頭,她看着水面上飄動的花瓣,“事已至此,又豈是我能毀婚的?元佑,你行行好,就不要逼我了,成不成?”

“不成!”

“那你到底要我如何做?”

到底要如何?其實這些日子纏來纏去,元佑自己也沒有明白到底要她如何做。就眼下來說,他只是不願意烏仁瀟瀟嫁給趙樽而已。可是,她若是不嫁給趙樽之後呢?

他從沒有想過。

愣了一愣,他看着她怒極的臉,突地一笑,側過身趴在浴桶沿上,將後背對着她,慢條斯理地道,“小爺我也不想如何。先來幫我搓搓背吧?”

烏仁瀟瀟喉頭一陣腥甜,氣血上涌。

看着他的後背,她恨不得在上頭撕下一塊肉。

避了他這些日子,她還是落入了他的手裡。

喊不得,叫不得,打不了,殺不了,她恨透了他,恨不得他去死,恨得怒氣上腦,逼到極致便再也顧不得其他了。心裡一凜,她半眯着眼,不動聲色地拿過桶子裡那一張搓澡的巾子,半眯着眼挪過去。

就着巾子蘸了水,她在他後背上慢慢搓。

元佑偏着頭,笑眯眯地看着燭臺映出來的影子。

“重一點。”

她果然聽話的重了一點。

“舒服……”元佑嘆一口氣,半闔着眼睛,脣角帶着一種說不出來的怡然光芒,突然覺得,要是讓她爲自己搓一輩子的背,倒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罷?

可她是一個公主,若非娶了她,要不然,如何能讓她一輩子爲他搓背?娶她,這也是一個不錯的主意。可他又何嘗不知,這個北狄公主恨死他了,怎麼可能乖乖的嫁給他?算了,爲了天祿,就算使出一點不正當的手段,也只當是爲民除害了……

他正亂七八糟的思量着,突地頭上有水淋下。

下一瞬,那一張搓澡的巾子勒住了他的脖子。

“你去死吧,去死。”

烏仁瀟瀟咬牙切齒,用力往後拉扯着,爲了借力,甚至不顧身上未着寸縷,膝蓋直接壓制在他的身上。

“咳咳!”

元佑窒息地咳嗽一聲,飛快拽住她的手腕。

這小娘們兒太小看他了。

“嘩啦”一聲水響,他反客爲主,扯下她手上的巾子,直接勒在她的後脖上,把她往身前一帶,雙臂一展,便將她納入懷裡。

低頭看一眼,他邪邪一笑。

“投懷送抱?會不會太急了點?”

烏仁瀟瀟憋了一口氣,滿臉通紅,但也不堪受此羞辱,在水裡掙扎着與他搏鬥起來。兩個人這般的折騰,水花一陣陣“撲騰撲騰”着往外濺。很快,桶子裡的水越來越少,水位也就越來越低……

眼看水往下沉,烏仁瀟瀟嚇得花容失色,丟開他的手,一股腦想往水底縮,卻被元佑一把提上來,反身按在桶壁上。

“小野貓,性子烈嗯?”

看他輕謾帶笑的樣子,烏仁瀟瀟咬緊牙齒,頭髮溼透,縮着身子,樣子狼狽之極,而壓在她身上的那人卻毫不憐惜,下手極狠,似是完全沒把她當成一個姑娘對待。

“今兒小爺看你有多烈!”

她雙目紅透,“元佑,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你。”

“殺了我?”元佑低低一笑,一把扼住她的下巴,強行將她的臉擡起來,面對着自己。靜靜睨她一眼,他突地低下頭,湊近她的脣邊,“小爺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那就怪不得我了。好,船都到碼頭了,小爺若是不受用了你,豈不是白瞎了縱橫風月數年的才情,徒惹人笑話?”

他丹鳳眼半闔半合,一副“一不做,二不休”的樣子,一隻手緊緊鉗着她,另一隻手往上擡了擡,便把她千方百計想隱入水底的身子半托在桶壁上。

烏仁瀟瀟大喘着氣,窘迫的掙扎着,卻仍是逃不過他的羞辱,盯着一圈一圈盪漾的水波,她目光一陣發狠,一橫心,就着水桶的狹小空間,一拳一拳朝他打去。

在漠北時,她練過一些功夫,在姑娘們中間還算是頗爲厲害的,可手上沒有箭弩,她這幾招在元佑的面前,實在不夠看,只幾個回合便再一次被他壓住,除了急急地喘大氣,再也動彈不得半分。

“元佑,我要殺了你。”

“我要殺了你!你敢這般待我,我一定,一定殺了你!”

“我一定會殺了你。”

一句,又一句,她低低的咆哮着。

元佑也是笑,探手順開她貼在臉上的溼發,他看她氣得滿眼通紅的樣子,調逗的興味更濃,明知她緊張羞赧,他還故意貼上去,親一下她的臉。見她恨恨偏開頭,他也跟着偏一下頭,笑意落在她的耳邊,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調侃道,“你可曉得,小爺就喜歡你這小性子。所謂大丈夫當得勇猛,喝最美的酒,操最烈的人,便是如此了。”

“我,我殺了你!”

烏仁瀟瀟呼吸一陣緊似一緊,身子不停哆嗦。

可如今這般,即便她羞窘交加,但除了一張嘴,再無利器,又能如何?狠狠咬着牙,她趁他說話的功夫,突地一張口,狠狠咬在他的肩膀上。元佑吃痛一哼,身子趁勢往下一沉。

“成,來吧,弄死爺……”

------題外話------

標題妹子們都看見了吧?抱歉!二錦原想不請假的,但結果家裡一堆人,老人、小孩,喧囂嘈雜,沒辦法好好碼字。加之出版社在年前就在催二錦醫妃第二部的出版稿子了,可爲了保證網絡版的更新,我出版稿的修改進度很慢。再三思量,還是決定趁春節請假一週,用來陪家人、修改稿子,25號再恢復更新!

停更一週,二錦不敢求票,只想說:把月票捂兜兒裡等着我回來?哈哈!

開玩笑啦!在這一年,有你們陪伴,二錦就知足了。不都說麼?陪伴是世間最重的愛。

故事暫停在此,下一章,下一年,希望你們還在身邊。不要走開哦,後面會更精彩……

PS:至此新春佳節之際,祝大家闔家快樂,幸福美滿。

第078章 耳光。第331章 初七之火第195章 一步之差!第191章 轉轉轉轉轉(重要)!第312章 柔光照鐵衣第156章 狠毒之人,易勝!第271章 賭中之賭第025章 作弄?童謠——第276章 溫暖與離別第208章 情分,情分,情分。第074章 名揚京師!第203章 何謂良人?第084章 一更!第098米 救命之恩!第153章 旁若無人的擁吻——!第222章 一出好戲未唱完!第292章 關心則亂,愛則計較第296章 禮物第051章 爺,借我一用?第277章 一家三口樂融融!第333章 塵土烽煙路,愛在離別時第276章 溫暖與離別第061章 整治整治她。第222章,有兩件222的事要說。第85章 一更第099章 搶媳婦兒了——!!第333章 塵土烽煙路,愛在離別時第073章 舒服————第209章 螞蟻上樹!201章 逼迫!第121章 魏國公之女,找到了第295章 想幹壞事。第137章 往事!第010章 從了他便是!第229章 一箭多雕,一鍋端!第267章 夫妻檔,一唱一合第267章 夫妻檔,一唱一合第294章 趙樽心裡的爪子。第119章 英勇的初七!第127章 今朝有你,今朝醉————第081米 惡整小公主!第003章 一針紮下去!第122章 打架!第035章 抱緊!第001章 史上第一渣穿(求收藏!)第013章 小賺一筆第127章 今朝有你,今朝醉————第038章 男色是毒藥,看看心就跳第239章 來勸!第279章 不速之客第169章 長歌扼腕,魂歸故里!第184章 休書與內幕!第208章 情分,情分,情分。第316章 末路(二)第336章 見別!第222章,有兩件222的事要說。第339章 人有悲歡第181章 三尺塵埃裹了初心。第065章 小小出手,收拾人。第043章 長得再美,也是畜生!第192章 不關風月,又關風月第179章 下馬威!第068章 以狠治狠!玩的就是心跳!第173章 要下雨了。第138章 失足跌落!第198章 愛恨糾纏第134章 不僅認巢,還認伴!第273章 草原之花與機關之巧第305章 聽房第140米 吃藥還是吃醋。第173章 要下雨了。第328章 春不春第231章 錯!第200章 惦記!都在惦記。第172章第320章 賠了夫人又折兵第165章 第一日,黃金滿屋。第303章 吃吃吃吃吃!第315章 末路(一)第279章 不速之客第042章 被傷天害理了!第264章 無辜!!第027章 十九爺的八卦事兒第213章 病,是想出來的!第219章 夜會舌尖體!第323章 火候第116章 安靜的旁觀者。第293章 彆扭的烽煙!第292章 關心則亂,愛則計較第075章 收拾夏問秋————第060章 醉與不醉——第231章 錯!第152章 陰山之危!第103章 兵變——第272章 擺局!第095章 峰迴路轉,轉了又轉——第018章 誰比誰更厚顏?!第024章 小動靜兒,大動靜兒!第098米 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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