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珍在小市場買回一條大鯉魚,爲跟小販脣槍舌戰討價還價抹掉了一塊五毛錢,而吹着勝利的口哨。
‘跟我要零頭,也不看看老孃是誰,人稱砍價十三妹,大小市場全通吃!’
開門聲兒讓秦珍從廚房裡探出頭來,在看清來人後即刻終結了她的好心情。
唐夏當然也看見了秦小姑,既然各自看不順眼,那就別假惺惺地上前打招呼了,她邁上去閣樓的臺階。
秦珍一臉的掃興,手裡準備殺魚的菜刀忍不住揮了揮。她轉念一想,‘不對啊!憑什麼她就可以白吃白住,而自己像個老媽子一樣伺候着?’
想到這兒,她叫住了唐夏。以秦家就她一個女人,一副當家主母的姿態不客氣地說着。“喂,既然你住進我們秦家,就不是什麼客人,就得幹活,我們秦家可不養閒人!”
唐夏看秦小姑一身花團錦簇的凌亂又低廉的打扮,嘴裡又冒出高高在上帶着階級性質的話語,這種人設崩塌着實讓她想笑。“沒問題,幹什麼活兒?”
秦珍一揮刀,讓她到廚房來。
唐夏站在洗菜槽前,一條大魚嘴巴一張一合艱難地呼吸,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她。
秦珍遞過手裡的刀,風輕雲淡地帶着殺氣。“宰了它。”
唐夏這下不淡定了,她這半輩子只吃過魚,從來沒見過殺魚的場面,更別提要讓她親自來動手了。
特別是對那條還喘氣的大魚的眼睛,那眼神好像有莫大的怨氣,張合的嘴巴更像是乞求最後一絲生機。
她手裡的菜刀哆哆嗦嗦地伸出去,又伸回來,秦珍見她一直不動手,煩了。“請問唐大小姐你在幹嘛?晚飯還要不要吃了?”
唐夏見秦小姑的催促,深吸口氣,緊閉雙眼,舉起手中的刀伴着尖叫給自己壯膽,一刀砍下去...結果響起了另一聲尖叫。
唐夏不敢睜開眼,支愣着耳朵聽,感覺那個叫聲好像是人類發出來的!
她眼睛慢慢睜開一條縫兒,秦小姑正寶貝地抱着菜板,看上面被菜刀剁開的裂痕無限心疼。“這可是我擠公交又坐地鐵,在大超市排了三個小時的隊,搶優惠卷又花了三十九買回來的南竹菜板!使了一年都沒壞,就讓你這麼給活糟蹋了!”
“對不起,我..沒殺過魚...害怕。”唐夏倒是僥倖她的這一刀沒砍到魚。
“沒殺過你不早吱聲兒,白瞎我的好菜板。”秦珍氣她就是存心來搗亂的。
唐夏發誓,她真不是有意的。“那個..我再買個菜板給你。”
“當然要你買了。”秦珍把她擠到一邊,奪過她手裡的刀,用刀背敲了兩下魚頭,魚鱗上下翻飛,開膛破肚,拿出魚泡、魚子和魚油,又扔掉內臟,不出五分鐘利落搞定。
唐夏不敢看,躲在一邊用手臂擋住眼睛。
秦珍啪地把解決掉的魚重新又扔進洗菜槽裡,她在水龍頭下洗着帶血的手,隨便在抹布上擦了擦,然後十足擺譜地像個五星級大廚一般暫退廚房,臨了交給打雜的唐夏任務。“殺魚不會,洗不用我教你吧。”
唐夏膽突突地上前,渾身都是血的大魚依舊瞪着眼睛看着她,她向左邊挪了挪,那魚還是在看她,又向右躲了躲,還是沒法躲掉那被注視的眼神兒。她只好側過頭,避開那可怕的視線,打開水龍頭嘩嘩地衝着血跡。
一隻手指挑開魚的肚皮,沖沖衝!輕輕掀開魚腮,沖沖衝!全程唐夏都沒敢正眼看魚一眼。
秦正磊倚在門框看了好半天,今天他算是開了眼了,從來沒見過這麼洗魚的,全程都是在盲洗。看她那嚇破膽,謹小慎微的可笑樣兒,他不禁生出個惡趣味。
“聽說一羣魚裡會有一個統領,如果它被抓住,是怎麼也殺不死的,哪怕是開了膛,破了肚,也會活過來。”
“騙...”當唐夏還沒等說完,洗菜槽裡的魚像有感應似的,活蹦亂跳起來,嚇得她陣陣尖叫,閃到廚房一角的冰箱旁邊。
秦正磊繼續往下編,嚇唬她。“看,我說什麼來着。並且啊,這魚統領有強大的怨念,在看到第一個想殺它的人,就會詛咒她。”
唐夏將信將疑地,說着沒有底氣的話,“騙..鬼去吧!”
秦正磊探頭看向洗菜槽,說着跟真事兒似的瞎話。“不信?你來看啊,它的眼睛裡寫滿了對你的怨,對你的恨。它的嘴還動呢,用血來念咒語!”
滿屋子的魚腥味兒,結合之前唐夏她所看到的,加上魚突來的蹦達,再加上他那張破嘴的烘托,這不可思議的事情讓她百分之七十地相信了。
她猶疑中倒向相信他鬼話的表情,讓秦正磊想仰天長笑,但爲了更加長時間地欣賞她那張驚魂未定,信以爲真傻到冒泡的臉,他選擇忍,忍出內傷也超值!
他下巴發抖,滿腔的笑意開了鍋直往上頂,抑制不住裂開的嘴只能拼命地緊緊地往下撇着,憋得他臉紅脖子粗。
這時,秦小姑擦着香手油,拍着他的後脖子。“阿正,你來廚房幹嘛?飯還沒做好呢!”
秦正磊後脖子一陣發涼,總算止住了笑意,“小姑,我就是來看看今晚吃什麼。”
秦珍說着她的拿手菜。“醬燒魚。”
“這個我喜歡,相信今晚上的魚,一定很特別。”秦正磊別有用意地,看着仍處於驚嚇呆滯中的唐夏說了一句,得意地走了。
秦小姑想着侄子的話,納悶地嘟囔。“吃了八百回了,能有多特別。”
被嚇着的唐夏見秦珍撈起魚,在它身上打着花刀,眼睛卻仍死死地盯着她這邊,嘴巴也配合地一動一動。她此時能想到的只有兩個字,詛咒!唯一能做的,就是逃!
就在她奔出廚房,卻被秦小姑叫住。“你幹嘛去?”
“我...”唐夏嚇得有點磕巴。
秦珍不滿地說,“我什麼我啊?都是你耽擱了做飯的點兒,給我打個下手。”
秦珍打開火,在鍋裡添上油,對她說。“把魚遞給我。”
唐夏慢騰騰地伸向案板上的魚,冰涼涼的、溼滑滑的感覺傳到她手上,輕輕的捧着距離鍋60釐米..50釐米..20釐米..丟!
她具備扔炸彈的專業素質,將魚準確無誤地扔到鍋裡,炸出一鍋的油點子...離鍋最近的秦珍接了漏兒,油點子前仆後繼地撲向她的臉和胳膊,燙得她吱喳直叫。
在秦珍還沒來得及罵唐夏,更糟的事在等着她,鍋裡魚甩着尾巴把身下的醬甩到竈臺上、天花板上,更多的則甩到秦珍的衣服和臉上,魚撲棱着要跳出鍋裡....
唐夏嚇得大叫,這離奇又詭異的場景,讓她百分百相信魚統領的事了!
秦珍一抹臉上的醬,手裡的鏟子狠狠地敲着魚頭,罵着,“這挨千刀的,死了也不讓人安生地吃!”
她的舉動惹來鍋裡的大魚更加強烈的反抗,甩出更多的醬料。她只好用鏟子狠命地壓住魚身,對着唐夏喊。“你還愣着幹啥,拿鍋蓋來!”
唐夏被她這樣一喊,拿起鍋蓋衝了上去。竈上的火還燒着,鍋裡的魚還蹦着,她拼盡全力死死按着鍋蓋,砰砰的撞擊讓她心驚肉跳!
晚飯擺上桌,主菜當仁不讓地是一波三折的醬燒魚。唐夏從沒見過如此倔強的魚,就連死都是如此的挺拔立在盤子上,背上的魚鰭全部乍開豎起,嘴還是張着,特別是那泛白的眼珠,還是那樣死盯盯地瞪着她。這是多麼強大的執念,纔會讓淡水魚死成了深海生物的猙獰!
“夏夏吃魚,小妹做的魚味道還是不錯的。”秦叔夾了一筷子要遞到她碗裡。
她急忙捂着碗向後躲。“秦叔...我今天不想吃魚。”
唐夏別說吃了,恨不得扔下筷子,鑽進閣樓避開那無法直視的魚眼神兒。
秦正磊吃的特來勁,一筷子一筷子地夾着魚肉,且大肆招搖着說。“小姑,你今天做的魚最地道,簡直是人間極品。”
“就我大侄子識貨,會吃。有些人就是不懂欣賞,阿正你要多吃點兒。”秦珍聽到認可,高興地將魚往他面前推了推。
唐夏謝謝她,總算這盤魚離開她的視線中間,安心地吃炒豆芽菜。
秦正磊怎麼可能讓她安心下來,又將魚故意地推到她面前。嘴邊蕩起一抹捉弄,說着言不由衷的反話。“小姑,咱不能讓人說不懂待客之禮,把好吃的都霸佔着,讓人見了笑話。”
那盤近在眼前的魚被吃的露出魚骨,魚肉支離破碎散落着,魚頭的怨恨卻完整地對着她。她聞到的不是菜餚的香,而是魚血的腥,胃裡一陣翻攪,捂着嘴巴跑去洗手間大吐特吐。
“她什麼意思啊?我做的菜就這麼讓她噁心到吐嗎?”秦珍站起來,自己的手藝被硬生生侮辱地要去問個清楚。
“坐下。”
秦叔一聲令下,讓秦珍不敢動彈。秦正磊收起笑容,看向緊閉的洗手間,放下手裡的碗筷離開餐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