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婪和佔有慾在我二次懷孕時, 嚴重凸顯出來。當看到有女性學生家長跟皓說笑時,我會很介意。哪怕是平常的交流,我也會異常敏感。認定她、她們是在勾引我老公!”
葉微回想着, 曾經的她在自己無端想像的催化下變了一個人, 像個張牙舞爪時時摧殘自己, 又傷害最愛之人的瘋子!
“我無端地發脾氣, 還特別委屈地哭, 他卻總是好脾氣地哄着我,我反而覺得是他心虛,揹着我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皓覺得我是因爲懷孕的關係而影響到心情, 對我處處忍讓和更加細心的照料。但只有我清楚,是內心很怕有人搶走他...
怕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家團圓, 只是一場夢...
更怕他會嫌我身體變形、臉上長斑, 變醜離開我...
也怪他爲什麼不能看清, 不能明白我怕的是什麼...”
葉微的話讓唐夏想起當年的自己,她一面很是渴望被他看見心裡的陰影, 但另一面自尊心又不允許自己示弱對他說出來!
“我整天擔驚受怕,惶惶不可終日下又催生了怨恨,恨他在我們母女倆受苦時沒能及時出現,他爲什麼這麼久纔來找我們!”
葉微的眼神黯淡,當年的狼狽歷歷在目。她手上被捏扁了的可樂杯子, 像極了那時變了形的自己。
唐夏沒辦法體會那是怎麼的身心折磨, 讓一個說話從不大聲, 只剩下怒吼。本性溫良賢淑, 卻只餘猜忌。但她卻瞭解, 身處黑暗之中的那份迷茫與恐懼。
“那段時間我的狀態糟糕透了,那種來自心底的折磨比任何時候都要痛苦不堪。甚至怕面對想像中的分手結局, 我騙自己說,反正遲早會是這樣,還不如早點分了。”
說到這時,葉微的眼中帶着不捨的淚,和即便是被時間沖淡仍現出的痛苦。在唐夏看來,當時的她應該比現在要難受百倍吧!
“我跟皓提出了分手,他哭了。我從來沒見過他那樣,緊緊抱着我哽咽地說,他最害怕的就是再失去我和女兒。他還說對不起我,讓我受了那麼多不該受的苦,他欠我的這輩子都還不清,下輩子再繼續還,只要能給他一個留在我身邊的機會...”
“那一刻我才知道,原來他也會害怕。我對他說了所有埋藏在心裡的擔憂。那天我們哭的很慘,心卻是前所未有的豁亮。”葉微笑着迸發出眼角的淚珠,那是重逢後解開心結,真正獲得幸福的喜悅。
唐夏與她碰杯,無言地祝福着,滿心地替她高興。
葉微喝着怎麼都甜的可樂,長舒了一口氣。“後來想想都覺得後怕,如果我們真的散了,我想我肯定會後悔終生。好在,皓沒有放棄我,沒有放棄我們的感情。”
“沒想到勒皓的死皮賴臉,也成了他的優點!”唐夏另類贊同着。
“通過這件事,我學會了反思,回顧着我們的過往,自己也有錯。如果當時愛的自信些,更相信他一些,也不至於聽了勒老先生的話,就獨自離開。”
徹底釋然的葉微,唐夏覺得她很美。溫柔而有力量,才配得上時間贈與的聰慧。
若有所思的唐夏像是問她,又像是在問自己。“能將自己的想法說給對方聽,應該是件幸福的事吧?”
“是,很幸福。”葉微肯定地答,像是在有意鼓勵她。
唐夏不知再說些什麼,她似乎知道了葉微爲什麼會特意來找她‘閒聊’!
短暫的沉默後,葉微聰明地開口。“不知不覺說了這麼多,我該走了。”
“好。”唐夏點點頭笑了。
在唐夏目送她走出幾步遠時,葉微又折返回來,對她說。“在我和皓分開的這些年裡,我明白了一個道理,想見就能相見並不是什麼理所應當的事。相信你一定能明白那樣的感覺。”
她明白。
那一年,她像是被世界推着走,唯一的至親離去,連帶着一段令人豔羨的閃光少女逐漸退場...
再到她絕然出走,她一次性品嚐到了斷,舍,離的痛...
她在異國他鄉單槍匹馬闖蕩了三年,一個人活成了千軍萬馬的樣子,勇敢到無堅不摧...
但剛到國外時,可完全不是這般遊刃有餘,那難捱的前兩週,她永遠記得自己無時不刻地想回來,幾次想拎着行李什麼也不顧地直奔機場...
秦正磊在上班時間出現在了勒皓家裡,像個遊魂或者說孤魂野鬼來得更精確些。
他癱在沙發上,一連兩天沒怎麼睡,腦袋昏昏沉沉的,無精打采地問,“怎麼就你一個人在家?”
勒皓嘆了一口氣,極不情願地回。“我當年要是知道,你會在N年後攪了我們全家去海洋公園,我肯定不會主動認識你小子。”
“那我走。”秦正磊帶死不活地說。
勒皓看他連象徵性地動一下都沒有,假模假式地只動着嘴皮子,沒好氣地損他。
“別整那沒用的了,你要是真有心,也不會在電話裡強硬地說把時間留出來。行了,把你那一肚子失戀被甩的苦水都倒出來吧。”
“我愛了她這麼多年,現在才發現原來她就是個自私固執又絕情,根本不知道什麼是良心的人。”秦正磊完全不用醞釀,一腔怒火竭盡全力地帶着譴責噴了出來。
“嗯哼!”勒皓剛纔還想去開瓶酒,看這大兄弟自燃的趨勢,想想還是算了吧。
“我爲什麼要經商都是爲了她、爲了她買回唐家別墅、她當年所失去的一切我統統都要買回來,我要讓她過上跟以前一樣的好日子,我要她還是那個高傲的唐家大小姐!”秦正磊憤恨地說着自己一路前行的最終目標。
勒皓嘆息,指出癥結所在。“阿正,說句帶有階級色彩的話,我和唐夏都是出身於條件優渥的家庭,對物質生活早就麻木到習以爲常,所以對這方面的興趣不高,或者說沒興趣。”
秦正磊對來自家庭身份的懸殊差別,有着多年的芥蒂,讓他眉頭不伸。
勒皓說着那段外表光鮮的成長史,卻只有經歷過才深知的晦暗。他理解唐夏望向天空的眼神,他也曾有過。
“上天是公平的,當我們在享受優質生活的同時,卻同樣缺失着很多重要的。比如普通家庭再平常不過的家常便飯,圍坐一起嘻嘻哈哈打打鬧鬧的溫馨,更不用說父慈子孝對我們來說都是一種奢望!那些被豔羨的目光中所謂的順遂人生,卻是早就被安排好,被禁錮掙脫不掉的枷鎖,讓我們對自由心生嚮往卻又望塵莫及。”
這些是秦正磊第一次聽到,也是第一次知道有錢人家裡的小孩兒,並不是看上去的那麼有優越感。
勒皓勸戒着他,“阿正你應該好好想一想,你想給她的生活,是她想要的嗎?你想留她在身邊,但你擁有讓她快樂的能力嗎?”
他想理直氣壯地肯定,卻在勒皓所拋出的問題下,句句錐心沒了底氣。他陷入了冗長的沉默中...
勒皓告訴他所不知道的事。“有一點你說對了,唐夏很固執。當年她家破產債主追上門時,她明明已經上了我的車,可以順利地逃到國外。但她卻一個人把唐家的債務扛在肩上,當時陽光打到她身上,身影是那麼的單薄。我問她,爲什麼不告訴你?你知道她怎麼回答的嗎?”
當年身在遠方的他,是個沒能力也沒實力的窮小子,幫不了她!自卑與傷及自尊的蠢念頭,穿過時隔多年仍伸着觸角纏繞此刻的他。賭氣地說。“按她那死撐的脾氣,肯定不需要我。”
勒皓嘆氣他只停留在金錢的表面上,忽略了她那重壓之下脆弱的心。“她說很想你,卻不想把這份依靠變成依賴。她明明怕的手發抖,極力剋制着隱忍到極限的無助眼神,卻依然選擇面對和承擔,讓我刮目相看。”當時的震撼,直到今天仍讓勒皓記憶猶新。
聽老友說完,秦正磊那相比於,沒被她第一時間告之這樣的大事而氣惱,更多的是心疼當時她的處境。
“唐夏這次回來,整個人看起來比以前更加平靜從容,在這一點上她比你活的通透。現在的你和她南轅北轍,這就是爲什麼我曾勸你放棄。”勒皓將早之前看出他們的出處,道出及時止損的原因。
他僅僅是想像一下,無法接受真正失去她的日子。“我不想放手,一旦放手就只能看到她的背影,漸行漸遠地離開我的視線,消失在我的生活中。”
“既然你又非她不可,而她清楚自己想要什麼,自己的未來在哪裡,兄弟你要加把勁兒了。”勒皓看他一臉即將丟了心愛女人的樣子,除了鼓勵還能說什麼,雖然清楚地知道對他來說任重而道遠。
秦正磊像死屍一樣倒在自家的牀上,腦子裡一直盤旋着勒皓所說過的話。
‘我愛你這三個字是抽象的,如何愛,纔是具象的。’
‘你讓她擁有嘴角上揚的能力嗎?’
‘如果沒有,你確定她愛對了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