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望月公主就派人送了不少漂亮的青紗和貢紗貢緞來,我一想起她昨天看我衣服的眼神不免失笑,想來是看我穿得寒酸,望月公主特意來扶貧的吧。收了人家的禮物就不能不還禮,於是又將前些時侯他們送給我的那些首飾取了幾副,親自帶上去青荷宮裡還禮。
一進青荷宮直接被宮人引入內寢,卻看到席阿母正與望月比肩坐在寬榻上,席阿母的氣色明顯好多了,此時身穿一件牙青色的綾綃長袍,裡面是一件玉白色的直裾,一頭花白的頭髮精緻地挽了一個髻,上面別了一根簡單的銀簪子,銀簪子不華麗,只在末端鑲了一顆漂亮的南珠,臉上略施粉黛,整個人看上去規規整整的又不古板,眼神和氣色都清亮起來了,明顯這精神頭兒是比病前還要好一些了。
望月公主就坐在阿母對面,笑吟吟地用雙手捧着個杯子飲茶,身上是一件水紅色的宮緞曲裾下面配了條白色的折紗裙子,頭髮挽成一個墮髻輕輕地向左邊一堆,飾着幾個精緻的小簪花,看上去很家常的打扮偏偏貴氣十足又透着幾分嫵媚。
兩個精緻的貴婦人就這麼閒地坐着說話,讓人一看就覺着平和體貼又暖意十足。
我輕步上前施了禮,望月公主先一步下了榻一把挽了我的手扯到阿母的榻前道:“阿母,玉夫人又來看你了。”
我衝席阿母點頭施了一禮,笑道:“阿母此番身子可是大好了?”
阿母趕快低頭回了個禮,笑道:“勞煩夫人您還惦記着老身,此番好得多了,這位太醫開的藥吃了下去,身子上還真是輕暢了不少,就連那咳疾也都輕了呢。”
“那便好。”我看着她氣色的確是好了不少,心下暗暗鬆了一口氣。
望月笑了笑又道:“適才我與阿母閒談,正在說着夫人您的好處呢。”
“公主您真是太客氣了,還勞您又送了些上好的布料去我宮裡。”我一邊說一邊示意身邊的宮人將手裡的首飾盒放下“我前些日子裡得了些好首飾,公主您看看喜不喜歡。”
望月看了看那首飾盒裡的幾個精緻的釵子,與席阿母互換了一下眼色,兩個人全都微笑着,卻不說話。
我看她們兩個人這樣笑,有點不解其意。
望月公主先持了一個釵子捧起來仔細地看了看,又對着我的頭髮比量了一下,輕聲笑道:“夫人您有這麼些好東西,怎麼不說給自己打扮一下啊?”
宮裡的女人都愛做各色髮髻,我卻是披髮慣了的,常覺得那髮髻挽來挽去的又配了各色首飾,沉甸甸地扯得人頭皮痛,所以最不愛這些個,除非是有大日子,不然常日裡是不梳髻的。今日來訪也只是腦後做了一個簡單的十字髻,配了兩朵簪花而已。
聽望月這麼說,我不免覺得自己有些失禮:“常日裡,我不愛這些個的,隨意慣了。”
望月笑了,又衝着我調皮地一笑道:“玉夫人看上去不象個夫人,倒象是未出閣的女子,不管是這打扮還是這神態都象。您可別說政哥哥從來沒有幸過你。”
這話說得真叫人臉紅,四處打量着看了一圈,身邊只有兩個侍女而已,想來因爲是在內室,這望月說話也隨意起來了。
席阿母聞言也笑了,輕聲笑道:“夫人是個十足的美人,就是不愛打扮。”
望月公主呵呵一笑又開了口:“昨日看夫人來訪身上穿着舊衣,原想依着夫人的位份,不該是因爲宮內寒簡,想來就是常日裡不在意這些個,那幾匹布料全是我從楚國帶來的,夫人看着要是入眼,就給自己做上幾件新衣來穿。”
“公主有心了,我看那些料子都是極好的,今天還在盤算着給自己做幾件什麼衣服穿好呢。”我笑了。
“夫人自己都不知道該做什麼衣服嗎?不然您去問一下政哥哥,讓他幫你出出主意?”望月又在打趣。
“他哪裡有時間幫我看這些個啊?他最近太忙,我都有一陣子沒有見過他了。”
“你沒見他,心下就不惦記他嗎?”望月甜笑着看我,眼睛一眨一眨的.
我奉了杯子放在脣邊喝了一口,輕聲道:“哪個女人會不惦記自己的夫君呢?”
說了這話心卻莫名其妙地亂跳起來,那個人是我的“夫君”了?對啊,其實他早就是了,只是心裡怎麼對他這個身份還是這麼陌生的?
神思只在一瞬之間,望月卻已經看得我滿眼深意,又回頭與阿母相視一笑。
阿母也笑了,淡淡地開口道:“夫人若是真愛自己的夫君,就該多放些心思在自己身上,在自己心愛的人身上。若是連自己的裝扮都不在意,又如何留得住他的心呢?”
阿母有着南方人特有的溫軟口音,聲音有些沙啞,音調緩緩的聽來卻是十分悅耳,十足的一份慈愛長輩的腔調,卻沒有任何的拿腔作勢,這番話並不動聽,卻是說不出的誠懇。
阿母又道:“前番你這孩子給老身保薦了一名好醫士,這幾日裡每常都見你往這裡跑,無一日不是惦記着老身的身子,老身心下很是感激,望月公主這幾日與您相處也很是愉快,知道夫人是位心底清亮的率真女子,所以和你說話也很是直接,若是老身有什麼說的不到的地方,夫人莫怪啊。”
“哪裡會怪,”我一把握了阿母的手道“宣玉母親早喪,自幼沒有長輩來教我,其實心裡倒是巴不得有位長者多來指點我呢。”
席阿母與望月公主兩個人又都笑了,望月公主道:“夫人是位簡單善良的人,我們都看得出來。所以有的話說來也不怕您怪,夫人只說自己這樣穿衣打扮是自己習慣了,怎麼不問問政哥哥是否喜歡呢?”
我微微一怔,卻見阿母也正滿臉慈愛地看着我。
望月公主又笑了:“政哥哥心下愛着夫人,可是每次見到夫人都是素容裝扮,時間久了也會厭了,其實以夫人的身段和容貌足算是上等的,可就是不好好打扮自己,倒是讓您這姿容打了折扣,卻把政哥哥的眼睛也推到別的妃子那裡了。”
我下意識地撫了一下自己的臉頰,是啊,我每天照鏡子的時侯也覺得自己不醜啊,爲什麼從來沒有想過可以把自己打扮得更漂亮一些呢?每每看到宮裡各種各樣豔麗的女子,自己心下也是羨慕的,怎麼就沒有想到自己也是個女人,也可以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呢?
我擡眼看向望月,誠懇地說了一句:“公主教我。”
望月掩口一笑,卻故意把嘴角一斜,道:“本宮可是不隨便收弟子的,既然夫人您親口說出要本宮教你,那可得要用心,不然本宮那些體已的手藝可是斷不肯教的!”
一句話說得阿母也一起笑。
這一整天,我都呆在望月的寢宮裡,望月真是個精細的女人,打小居於深宮,學的不止是禮儀文化,更是日常事務中的種種學問。
單從衣料的材質配色,再到服飾的款式,樣樣都有講究,哪種顏色顯得人白皙,有精神。哪種顏色會顯得人嬌怯惹人痛,哪種顏色配哪種顏色顯得身型更加立體。哪種顏色絕對不能配哪種顏色,一但配上就顯得人又亂又沒氣質。哪種料子最爲挺括要是做禮服就是最合適的,要是做常服,裡面就要配厚一些的內裡,不然整個人就象個衣架子似的,撐不起來,空落落的倒顯得人沒精神……
我認真地聽了一晌只覺得受益菲淺,真心覺得自己這麼多年的女人真是白做了。
臨走望月又替我親心地挑了幾匹料子配在身上,仔細比對了我的膚色,又從箱子底抽出一本帛書來,打開一看,竟是楚國最爲時興的衣服樣子。
“楚人好歌舞,所以喜歡長袖束腰。秦人的服飾儘管也喜束腰,但是多爲廣袖。眼下天氣漸漸熱了,這廣袖穿着會有些悶了,夫人不妨給自己做一件長袖曲裾,配上寬一點的腰帶,下身的裙襬再做得緊一點,這樣更顯腰身……”望月說起服飾搭配來頭頭是道。
我是聽得心悅誠服,默默刻苦一分一毫也不敢懈怠。望月看到我這個弟子如此用心,心下很是滿意,更加傾囊相授。
幾天下來,我的着裝品味着實提高了不少。
學完了服飾搭配又要學美容護膚,這些科程,是個女人沒有不愛學的,可惜以前就沒有老師來教我,沒想到現在有這麼好的師尊親自授課。
這望月公主是什麼人啊?打小居於深宮,身邊全是最好的教養嬤嬤,她的母親劉夫人當年更是一位絕色美人,他的父親姬妾衆多,唯獨愛她母親愛得要死要活的,望月自小得了母親的真傳。年紀大一點開點竅之後,這女子的儀態神采也是不用學的,那個眉目間的風情,那個舉手投足間的韻味,僅僅是自然流露,便可以傾國傾城。莫說楚國這公子徹愛她愛得了不得,這樣的女子,饒是哪個男人見了都會用心痛愛的。
到了楚國之後,這楚人國風本就聲色豐饒,望月公主到了這樣的環境裡更加地如魚得水,不但在服飾妝容上更進益了,就連那眉目間的風情也更加婉轉動人起來。
跟着這樣的師尊,饒我是塊老榆木也能開出花兒來了,何況本宮還是有幾分姿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