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邕瞧她這樣，寵溺一笑：“對不起，是我錯了，以後我再也不會被謠言所動，好夫人，別生氣了。”
“我和他……只是萍水相逢而已。”她還是忍不住解釋。
宇文邕輕嗯了一聲：“知道了。”
“怕你誤會纔沒敢告訴你。”她又急着道。
他不由笑着又嗯了一聲：“知道了。”
“以後你若再敢欺負我，我一定去告訴師父不饒你！”她突然很委屈，本想說自己一定不饒他，可是轉念一想自己又打不過他，說了也白說，索性把師父他老人家請出來。
宇文邕爽朗大笑，那笑姿猶如朗月入懷，深邃的眸子閃動着耀目的光，他鬆開手饒有餘味地望着撅着嘴的薩玉兒感嘆道：“你可是隱梅道長的關門弟子，我哪敢惹你這位姑奶奶啊？我疼還來不及呢？”
一個疼字更是叫她羞澀難安，她連忙推開他伏在自己手臂上的手道：“我今日要去探望大夫人，先走了。”
宇文邕壞笑着凝視她通紅的面頰，怎會不知她不過是過於羞澀尋個由頭逃開而已。
薩玉兒打開門，一陣微風吹來才覺得臉上身上沒有那麼火熱了，院子裡的奴才本聽見屋裡的吵聲很是不安，如今看到他們兩人都面帶笑意，再看薩玉兒嬌嗔暈紅的面頰，衆人皆心下明白，不禁各個掩面偷笑。
這時秀娘走過來忍着笑意悄聲詢問薩玉兒：“夫人的花還沒種完，可還要繼續？”
“夫人這是花不迷眼，人迷眼，此刻怕是已經看不清這些奼紫嫣紅了。”阿紫湊過來朗聲笑道，一旁的下人也跟着忍俊不禁，各個扭頭掩面偷笑。
薩玉兒本就羞紅了的臉，如今被她們這般調侃，更是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纔好。
“好你個蹄子，都怪我平日裡太過縱容你，才叫你敢放肆胡說。”她嬌嗔斥責着伸手欲拍打早就躲在秀娘身後，笑得直不起腰來的阿紫。
這時，宇文邕站在門口笑望着她們低聲道：“等一下我要入宮面聖，估計要很晚纔回來，你不必等我，早點休息。”
秀娘和阿紫在薩玉兒面前自然是沒規矩慣了的，可是在宇文邕面前可不敢放肆。他的聲音剛傳來，院子裡的所有人都各個收斂了臉上的笑意，站得規規矩矩，薩玉兒也有些侷促。
她垂着頭，兩隻手不停地絞着袖口，輕抿着嘴角微咬着下脣。
他揹着一隻手踱步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垂目凝視她有些紅腫的雙脣心底有些激動，可又馬上將目光移走深吸口氣，環顧了一圈還未栽種完的芍藥花笑道：“這花很漂亮，可以多栽一些。”
“是。”秀娘連忙點頭應下。
“那我走了，你記得要好好用晚膳。我明日再過來看你。”他低下頭在她耳畔輕語，姿勢煞是親密，惹得衆人不禁側目。
薩玉兒微點頭，依舊不敢擡頭看他。
他笑着離去，氣宇軒昂闊步朝前，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春意盎然的別苑中。
她癡癡地望着宇文邕的背影，秀娘撇嘴笑着湊過來也望向宇文邕背影消失的方向自言道：“都說百鍊鋼成繞指柔，原本老奴還不得其解，如今見了將軍待夫人這般，我算是清楚明白了。”
“秀娘，你也打趣我！”她嬌嗔望着秀娘不滿努嘴道。
“夫人，老奴可不是打趣您。”說着，秀娘便攙扶着薩玉兒一同進了屋，薩玉兒若有所思地坐下接過阿紫遞過來的一杯茶。
“可不是麼，將軍十二歲便上了戰場，大大小小的戰役不知打了多少，且不說那些無數傳奇戰事，就說那威風凜凜的馬上風姿，也是盡顯英雄氣魄的。”阿紫走過來笑望着秀娘附和道。
“將軍自然是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說句不知身份的話，老奴也算是看着將軍長大的，老奴知道雖然將軍平日裡待下人寬厚溫和，但咱們將軍自來是不怒自威的主子，向來也是賞罰分明，接物待人雖然心*熱，可面上卻總是過於嚴肅，大家很少見到他如今日這般溫存，也難怪下人們詫異呢。”秀娘微笑感嘆解釋道。
薩玉兒雙手捧着茶盞若有所思，她心底卻難以爲此而感到一絲歡喜，相反卻是多了心。他嚴肅認真，不苟言笑也許並不是因爲他不怒自威，而是沒有了梅隱雪。
薩玉兒垂下目光淡淡問：“那——梅隱雪在的時候，他也是如此嗎？”
此話一出，秀孃的臉頓時變了色，阿紫也瞪大眼睛跑到門口左右張望，確定周圍沒有人之後連忙關上門。
兩人的緊張模樣更叫她心底難過，放下手中的茶盞後，薩玉兒起身離開，臨行前冷冷說道：“明白了。就當我沒問過這話，你們也不必如此。芍藥還沒栽完，阿紫過來幫我吧。”
秀娘蹙眉心疼地望着薩玉兒的背影，張張嘴，可從心底衝到口邊的話還是硬生生地噎了回去，不能說，一定不能說。
栽完半院子的芍藥花時已經過了晌午，薩玉兒站起身來捶捶發酸的腰腿後接過阿紫遞過來的茶，擡起頭便將一杯飲盡，她將茶杯交還給阿紫笑道：“想不到這栽花可是個精細的活，真是累人。”
秀娘連忙用帕子將她額上的汗珠輕輕拭去笑道：“夫人是平日裡極少幹這樣的活計纔會覺得累，況且雖然冬日已過，如今是初春時節，可這深一些的泥土經過一個冬天的結凍已經凝固在一起，很難鬆動，確實耗費氣力。”
“現在雖然只是些幼苗，可是過不了多久就會開得滿園子花色，到那個時候再想想，今日所受的累也算不得什麼了。”薩玉兒笑望着這些嫩綠的枝椏道。
“夫人，是苓姬。”阿紫突然湊過來小聲道，臉上的笑意也消失不見。
薩玉兒轉過身，芳苓已經走近屈身行禮，她一襲淡粉色廣袖長裙立在翠綠之下，既嬌媚又聘婷，頭上的翡翠蝴蝶鑲金釵栩栩如生，那蝴蝶的雙翼被打造得薄如輕紗，隨着芳苓的動作雙翅微顫，彷彿振翅欲飛般動人。
她知道，這是宇文邕賜給芳苓的東西，雖不是他親自挑選，但也看得出下人們費了心思的。如今的芳苓，今非昔比，薩玉兒雖然早就明白了這個道理，可是有一些心結依舊難以打開。
見她凝視芳苓頭上的金釵發怔，秀娘連忙提醒她：“夫人。”
薩玉兒這才意識到芳苓還屈身在自己面前，她連忙走上前將芳苓攙扶起：“快起來，剛剛我失了神，你不要見怪。”
“芳苓不敢。”她淺笑道：“今日天氣好，我在屋子裡實在不知該做什麼，便做了些點心，斗膽來請玉夫人嚐個心意。”
薩玉兒轉眼瞧見碧蓮手中提着的食盒，心底突然有些慚愧，芳苓畢竟也是身不由己，剛剛自己那樣的失神落魄着實是心胸狹隘之舉。她略帶歉意地牽着芳苓的手笑道：“可別夫人夫人的叫，聽着人心裡怪不舒坦的，你入府比我晚，我的年紀又虛長你一歲，若不棄以後我們便以姐妹相稱可好？”
芳苓詫異而又激動地擡起頭望着薩玉兒靈動的雙眸，激動而又壓抑顫聲道：“這……芳苓不敢。”
“什麼敢不敢的，就這麼說定了，既然我救了你回來，就是希望你能過得好，以後的日子還長，我們總不能永遠這樣客套地過吧。”她微笑道。
芳苓眼含淚花撲通跪地道：“芳苓拜過姐姐，承蒙姐姐不棄，此等恩情，芳苓永生難忘。”
薩玉兒驚呼着將她趕緊扶起來：“好好地跪什麼！你這個人性子就是這樣，我是不拘小節慣了的，既然我認下了你這個妹妹，自然不會同你客套，你又何必和我在意這些虛禮，我是最不喜歡這個的，以後你若再跪來跪去，我可就真的要惱你了！”
芳苓笑望着薩玉兒，緊緊握着她的手點頭：“是，芳苓記下了，姐姐。”
這一生姐姐叫的薩玉兒心底暖洋洋的，她從不知道有姐妹是什麼滋味，當年在山上都是師兄們，就她一個女孩子，師父也從未當她是女孩子養，打架翻牆，捉魚逮兔她可比那些師兄都在行。如今有芳苓這麼個溫柔可人的美人做了自己的妹妹，薩玉兒心底原本那些小小的芥蒂瞬間煙消雲散，滿腔的歡喜和知足。
阿紫接過碧蓮手上的食盒，她心底本是不待見芳苓的，可是自己主子喜歡她只好聽命，乖乖地行禮道：“夫人，您和苓姬夫人還是屋裡說話吧，奴婢去給您沏茶。”
薩玉兒笑得極燦爛，牽着芳苓便進了屋，兩人一起耳鬢廝磨了許久，吃着點心繪着花樣子，品着香茗，談天說地。
芳苓給她講了許多青樓裡的趣事兒，例如哪家的老爺跑去青樓買醉，家裡的母夜叉衝到那裡潑婦罵街，嚇得那個老爺跑的時候連鞋子都丟了，亦或是酒釀曾被一個醉酒的漢子誤看成是鬼，後來酒釀便又多了個綽號，酒鬼……
薩玉兒也不是第一次混跡於青樓，不過這種新鮮事還是頭一次聽說，越聽越來勁。
兩人聊到深夜芳苓才離去，在回去的路上碧蓮不解地問芳苓：“夫人爲何不去討大夫人的歡心？偏偏來招惹玉夫人呢？她可是府裡最乖張的主子。”
“不可造次！姐姐對我恩重如山，況且姐姐性格豪爽灑脫，行事也是光明磊落，如今入了府，我自然要同姐姐親近。以後這種大逆不道的話萬萬不可亂說！”芳苓低聲呵斥道。
“是。”碧蓮扁扁嘴道。
兩人經過假山羣時，突然一陣子規啼鳴從假山後傳來，芳苓的心一顫，忙頓了腳步，她一手捂住耳垂對碧蓮急着道：“哎呀，我耳墜子不見了一隻，怕是剛剛掉在了回來的路上，你快去替我找找，這可是將軍親賜的東西，若丟了豈不要受責罰。”
碧蓮一聽也急着說：“這黑天瞎火的若是掉了可糟了，主子別急，奴婢這就去尋。”
芳苓點頭目送碧蓮小跑離去的身影，確定周圍沒人後她悄悄繞到兩座相互環繞的假山之間，那抹熟悉的身影早已佇立在此處，黑暗中只有他的眼睛閃爍着最明亮的光，猶如天際朗月一般照耀在她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