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娘娘最近的反應都是正常的,只要注意飲食和休息,臣再開幾副安胎的藥服下去,假以時日此等症狀便會漸漸消退。”
繼而是滿屋子的奴才跪地賀喜的聲音,而外間的三個人,除了薩玉兒真心高興之外,其餘二人不過恬靜微笑,波瀾不驚。
送走賀喜之人後,薩玉兒坐在李娥姿的牀榻邊,拉着她的手微笑道:“姐姐終於如願以償了。”
她含羞微笑道:“我還以爲我這輩子都不會再有自己的孩子了,想不到老天竟然如此眷顧我,玉兒,我不是在做夢吧?”
“不是不是,這是真的。記得在王府的時候你曾和我提起過當初的事,姐姐,你人這樣好,老天怎麼會捨得虧待你呢?”薩玉兒笑道。
“此事先不要聲張,皇上就要帶兵出征了,這個時候可不能讓他有一絲的擔憂。”
“你的意思是,不打算告訴皇上?”薩玉兒有些詫異地問。
“我自然希望皇上能早些知道,想必他也一定很高興。只是如今朝廷的局面如此緊迫,我怎好讓他的心裡有任何的牽掛呢。既然是喜事,也不在乎早知道還是晚知道,只要皇上能夠平平安安地去還,那麼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
薩玉兒聽聞這一番話,心底感觸頗深。李娥姿雖不及梅隱雪入府早,在宇文邕的心中也一定不如隱雪半分,可是自從薩玉兒認識她,便知道在她心中,宇文邕就是她的天,她的命。她可以不顧任何,只爲了宇文邕能夠高興順心,即便是要了她的性命也是肯的。
見薩玉兒恍惚,李娥姿微笑道:“你也不用着急,如今你聖寵最盛,還怕沒有孩子嗎?”
薩玉兒面上一熱,想來她已經嫁給宇文邕近兩年了,可是他們至今也只有夫妻之名,卻無夫妻之實。而每次宇文邕留在弘聖宮過夜,兩人也不過是躺在同一張牀榻上,聽着彼此的呼吸和心跳,靜靜地牽着彼此的手睡去。
宇文邕曾有一次醉酒後伏在她的耳畔說:“我會等你,等到你真的做好準備,心甘情願的做我真正的妻子那一天,雖然我心裡很急,但是我永遠都不會強迫你做你不願意的事。”
從麟趾宮回去的時候,天空已是繁星如墜,如墨潑灑過後的天際,黑得讓人難以呼吸。薩玉兒在阿紫的攙扶下走在石板路上。此刻,偌大的宮殿極爲安靜,偶爾會有一隊佩刀禁衛軍從身旁經過,亦或幾隻夜貓在高大的宮牆上翻越,此刻的她突然覺得夜晚的宮殿有些冷清。
她想起李娥姿勸慰自己的話,不免心頭一熱。
可是想起宇文邕要帶兵出征了,心底既緊張又恐懼,她想若是要求同他一同出征,他一定不會肯吧?真是煩躁,若是自己武功再高些,一定可以上陣殺敵的!
御花園的假山羣是整座宮殿中的一大景緻,層層疊疊的假山毫無章法地鋪展開來,雖不及高山名嶽那般層巒疊嶂,可是幾十座假山堆放在一處也是極爲壯觀的。每座假山從外望去似是相連,可是每一座都是獨立的,山與山只見用鵝卵石鋪就的羊腸小路也是清幽雅緻。
白天躲到此處乘涼也是件愜意的事,只是到了晚上這如迷宮一樣的曲曲折折卻顯得詭異陰森。所以夜高風黑的時候可沒有人願意來到此處,宇文邕曾想過將這裡拆除,夷爲平地用來種植花叢。因此處若想藏匿刺客可是很容易的事,但無奈因先皇信奉風水一說,曾留有旨意此處不可動,他的想法也只能作罷。
夜半三更,月色被烏雲籠罩。假山羣裡除了老鼠稀稀疏疏的叫聲之外,偶爾也會傳來幾聲夜貓的聲音。
“你身子如何了?”南宮瑾藉着慘白的月光望着一臉憔悴的芳苓,心下燃起一絲憐惜。
“已無大礙。”她心底有些感動,手裡不停絞着絹帕,這麼久不曾相見,難得聚一次,她卻這般拘謹。
“你可知下毒之人究竟是誰了嗎?”南宮瑾牽起她的手低聲問。
“蘭昭儀。”她不假思索地回答,芳苓如何能告訴他實情,她不想在南宮瑾心底留下一絲污點。
“當初你留下來是爲了我,而我如今卻不能保護你,芳苓,你可知我有多自責?”他牽起她的手,抵住他溫熱的胸膛,目光璀璨如星辰般醉人。
“我不是好好的嗎,你放心,我自己會照顧好自己,玉姐姐待我也極好,不要因爲我而牽扯住你報仇大業。”芳苓用手指在他胸口畫着圈圈輕聲柔軟道:“你心裡惦記我就好,我都知道的。”
他情不自禁地將她攬在懷中,下巴滴在她的頭上:“我答應你,一定會盡快帶你離開這裡,一定!”
“你放心,我很好,真的很好。雖然宇文邕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可也從未爲難過我,他說過只要我安分守己,等完成大業之後就放我們離開。”
南宮瑾沒有回答,雖說君無戲言,可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的事情自古以來屢見不鮮。在宮裡呆久了就越是覺得,這看似極度奢華明亮的地方,其實暗藏了最多的詭計,而最可怕的不是與自己有血海深仇的宇文護,而是高深莫測的君心。
翌日大武殿朝堂之上。
宇文邕環顧朝堂之中的文武百官,面色淡然看不出任何情緒,他輕輕轉動左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淡淡問道:“關於邊關戰事,諸位愛卿有何見解?”
“皇上!臣有本啓奏!”宇文護率先走出來拱手道:“自文帝爺以來,我朝與齊國向來是面和心不合,可是爲何這麼多年來都可相安無事,只因兩國兵力國力始終不相上下。而如今,齊國屢屢侵犯我國邊境,並非是他們的國力突然強盛,而因有陳國暗自相助,他們纔敢肆意妄爲。齊國在東,陳國在南,北有突厥虎視眈眈,對我國形成了合圍之勢。若是我們貿然出兵,必敗無疑!”
宇文邕蹙眉思索良久,遲遲不語。
“皇上,臣有本啓奏!”一個沙啞的聲音又傳來,正是清晨才匆匆趕到的勳州刺史韋孝寬。
宇文護對韋孝寬冷笑道:“韋大人舟車勞頓剛到長安,就迫不及待地來參議政事,當真是不辭勞苦啊。”
“宰相大人謬讚,食君之祿,擔君之憂。身爲臣子理應如此。皇上,宰相大人剛剛所言極是,正所謂天時地利人和,如今且不說天時和人和,單單說地利,我國就已經處於下風。可是如今陳國和齊國私下相交,想要聯手吞併我國,那麼臣試想,爲何我們不同突厥聯手,來一起擊退齊國和陳國呢?”
“哼!說得輕鬆!突厥乃蠻夷之地,雖與我國一直互有往來,卻從未在戰事上有所瓜葛,你怎敢保證,他們一定會答應同我們聯手去抗擊陳齊兩國?”宇文護目光咄咄逼人。
“宰相大人,下官冒昧請問,若是陳齊兩國聯手我軍大敗而歸,那麼對於突厥來說,究竟是利大於弊,還是弊大於利呢?”韋孝寬不緊不慢地問道。
宇文護冷哼一聲道:“還未發生的事情,怎好妄自揣度!”
“皇上,古人曾訓,居安思危,防患於未然。如今戰事雖未達到燎原之勢,但是齊國的狼子野心卻已昭然。陳國向來對我國和齊國保持中立態度,而如今竟然暗地與齊國勾結,必定是齊國曾允諾給陳國莫大的好處。他們雙方怕是早已達成了共識,便是吞併我國啊!”韋孝寬拱手道。
“皇上,臣附議!”繼而一個鏗鏘有力的聲音從韋孝寬身後傳來,此人便是當朝第一勇士,尉遲迥。只見此人身材魁梧,刀眉鷹眼,鬍鬚濃密,膚色黝黑,但是目光卻猶如老鷹一般犀利。他拱手道:“皇上,臣認爲韋大人所言極是。自古以來都是弱肉強食,只有武力才能叫敵人屈服,臣願親自領兵十萬,攻破邙山,直取洛陽!”
“尉遲將軍可要三思而後言!”宇文護冷冷地望着尉遲迥和韋孝寬,心下已是清楚地知道,今日他們二人這般聯手,必定是受了宇文邕的密函指令,纔敢在朝堂之上公然違揹他這個宰相的意願。宇文護此刻的心中早已是怒不可遏,想不到他竟是這般百密一疏,他幽幽道:“我試問尉遲將軍,如今的情勢並未明朗,我們不知道齊國除了同陳國相互勾結之外,可否也同突厥聯手,若是我們貿然出兵東進萬一突厥對我們背後夾擊,那麼到那個時候,突厥若是想直取長安,可就如入無人之境了。這個,你可曾想過?”
尉遲迥一怔,不知該說什麼好。
“臣附議,若是一旦開戰,那麼必定生靈塗炭,皇上登基不久,不宜大動干戈,臣提議同齊國議和,待日後我國兵力強盛,再攻破洛陽,到那個時候直取鄴城,也是有希望的!”宇文護的黨羽站出來道。
“臣等附議!”幾十個大臣全都附議宇文護的說法。
韋孝寬撫須冥想一刻後道:“皇上,正如宰相大人所言,如今突厥的態度並不明朗,假如突厥肯同我們聯手,那麼我們必勝無疑。若是我國兵敗,那麼齊國和陳國的國力日益鼎盛,他們下一個目標便是突厥,這脣亡齒寒的道理,想來突厥不會不明白。”
許久不曾開口的宇文邕輕聲問:“哦?那麼韋大人認爲,我們如何能讓突厥借兵呢?”
韋孝寬一字一頓道:“爲保長久穩定,下官認爲唯有皇上,親自聯姻!”
朝野上下一片譁然,宇文護蹙眉望着韋孝寬,目光如血。若是宇文邕果真同突厥聯姻,那麼他的宰相恐怕要做不長久了。
“荒唐!一派胡言!”宇文護吼道:“堂堂天子,怎能屈服於蠻夷豎子!韋大人可要謹言慎行了!”
“皇上,臣所言並非戲說胡言,只是如今的情形下,這個法子卻是最爲穩妥的。請皇上三思!”韋孝寬堅定道。
宇文邕的手緊握成拳,韋孝寬是忠心耿耿的棟樑之才,他需要韋孝寬來輔佐自己對抗宇文護,可是如今他竟然提出讓自己聯姻這樣荒唐的對策,即便他對這個韋大人如何信任賞識,心底依舊很不快活。他面無表情地環視着羣臣許久後幽幽道:“此事延後再議,退朝。”